你算
烧到了半夜，薛宓迷迷糊糊觉得自己很难受。
浑身都汗涔涔的，睡衣都湿透了，贴在身上透骨冰凉。牙齿咯噔着，头昏沉地像要晕过去。
薛宓随手拿起温度计一测，这一下几乎惊醒了她。398c，这下子是一定要去医院了。
裹上几层衣服，薛宓迷迷糊糊抓起身份证口罩手机和药就走出了门，直到电梯到了楼下才想起来要打车。
她抓起手机把手指摁在屏幕上解锁的时候，突然感觉面前高高的阴影笼住了她。
许观言已经坐在大堂里守了半宿。他一点也不敢合眼，担心错过了今晚可能会出现的薛宓。他一边处理工作一边留意着电梯，没有想到真的看见了烧得发红的、蔫蔫的她。
薛宓愣愣地抬头，宕机的大脑没能思考过来许观言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只是生病了，人也变得格外矫情，纵使发着高烧，她还是觉得自己的眼眶在一瞬间热了起来，好似在幼儿园受委屈的小孩终于被妈妈接了回家。
“你为什么在这里……”她吸着鼻子。
“我不是故意跟着你，我是从张助理手机里看见了你的朋友圈，知道你发烧了，我不放心。你现在多少度？是要去医院？我送你去。”许观言有些着急。
薛宓已经烧得很难受了，她只感觉四周已经轰鸣着嗡嗡的响声在打转，骇人的高温蒸着她浑身干枯，脾气更是在这种时候来得又急又猛：“你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就送我去医院，我要自己打车。”
许观言几乎是哀求：“苏城这个点不好打车，你都烧成这样了，让我送你去好不好？”
薛宓还想反抗，忽然一阵天旋地转，人就软软倒了一下。许观言是真的要被吓死了，他一把把薛宓抱起来，不管她愿不愿意就往外跑。他稳当地把薛宓放在车的副驾上系上安全带，转头跑进驾驶座开向医院。
薛宓这下子确实是没有力气再反抗了，她现在只感觉胃里搅得一团混乱，想吐的感觉扼着她的呼吸。为了压制反胃感，薛宓几乎是只有小小进气没有出气儿的。
许观言已经压着超速的最高时速开车了。所幸深夜车少，他一路畅通无阻。他听着薛宓的的动静，还是很害怕：“薛宓你感觉怎么样？”
薛宓已经声如蚊呐：“我……我好难受……”
“想吐是吗？想吐就吐出来，吐出来会舒服很多。”
“不要。”薛宓真的难受地哭出来了，尾音里都带着小小的哭腔和颤抖，“我不要吐……”
车在许观言的心急如焚里到达了医院。停好车之后，他立刻下车转到薛宓那一侧，拉开车门，伸手想要抱她下车。
在安全带解开的那一刻，紧缩的腹部失去了桎梏，强烈的不适感席卷了薛宓的整个思维。她只来得及推开许观言的手，跌跌撞撞地下车，甚至没有来得及走到路边就吐了出来。
薛宓很狼狈，许观言也是。
在被推开的时候他反手扶住了他可怜的女孩。呕吐物不可避免地溅到了他的裤子上，但他一点顾忌都没有，只是去车上扯了纸巾轻轻给她擦嘴。
“吐出来有没有舒服一些？想不想漱漱口？”许观言此时的温柔是具象化的，他柔和地盯着薛宓，轻声哄着。
那股窒息的恶心终于消失，清明的理智有些回到薛宓身上。她看着许观言污浊的裤腿，有些难堪而愧疚：“对不起……我把你弄脏了。”
“噗。”许观言笑了出来，“我不嫌弃你呀——我们喝口水压一压好么？”
薛宓确实很想喝水，她收敛了所有的脾气，点点头：“谢谢。”
许观言又去车上拿水，拧开瓶盖给薛宓。薛宓喝了两口就没喝了，他又接过去，握在手上。
“还能走吗？我们现在去急诊。”
“嗯。”薛宓点一点头。
今夜的风格外刺骨，不见月光的夜晚也格外暗沉。急诊的红光在黑夜里亮着，许观言脱下身上干净的羊毛大衣披在薛宓身上。
“39c。开个单子，先去验血，有结果后挂回诊。”医生按部就班地进行发热门诊的流程。
即使是夜里，急诊的人也不少。薛宓去排长长的抽血队伍，许观言则去机器缴费。
发热门诊大多是小孩，由家长带着，或者是被抱在怀里熟睡。
想妈妈。薛宓迷迷瞪瞪睁着眼睛，也想好好休息一会儿。
生病的人总是格外脆弱，许观言交完费扭头就看见薛宓垂头耷脑的样子。
好可爱。怜爱的想法不合时宜地冒出来。等到回过神来，许观言居然已搂住了站在队伍里摇摇晃晃的薛宓。
久违的被依赖感充实地填满了许观言，几乎可被忽略的重量轻轻压着他的肩膀。鬼使神差地，两个人都没有再移动一下，就这样沉默着保持微妙的和谐。
抽血队伍很快就轮到了薛宓，她坐在候诊椅上，捋起袖子，把手放在蓝色的隔离垫上，静静地看着护士扎上压脉带，消毒，然后戳进针头。
人类对尖锐物品的本能恐惧激发了肾上腺素的分泌，薛宓控制不住盯着针头一点点没入青蓝的血管。其实是不那么可怕的，只是高烧带来的肌肉酸疼放大了抽血的痛感。她用另一只手拦住了许观言想替她捂眼睛的掌，直直地看完了这一场过程。
抽完血，许观言才仿佛后知后觉自己身上的难闻气味，他给薛宓找了个位置坐下，蹲着和她说：“我去处理一下裤子，你先睡会儿吧。”
“嗯。”薛宓小小声应了一下，看着许观言走远，拿出手机摆弄。她现在哪里睡得着，又不是没心没肺的小孩子了，何况旁边的还是当年不欢而散的前任，甚至吐了他一身。
许观言走进厕所，就着纸巾和水擦拭裤脚，直到上面的污浊物全都被清理干净，他才走出去。
转角处，他看见原先应该睡着的薛宓，在瞥见他的一瞬间，收起手机阖上眼睛，开始假寐。
许观言没有拆穿，转头去了自助打印报告机取验血结果。
验血报告出来的意外得快，居然真的拿到了单子。许观言想去挂回诊，没想到被身后的薛宓吓了一跳。
薛宓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他身后的，裹着他的大衣，露着就算高烧也依旧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手里的化验单：“结果出来了？我看看单子。”
其实薛宓是看不懂验血报告里的项目的，只是看看指标正不正常，顺便主动逃开被许观言叫醒的尴尬。
好在医生说只是普通风寒，不是病毒感染或者细菌性感染，开了些药就让他们回去了，连水也不用挂。
坐上车，薛宓感觉应该说些什么打破死寂。
“那个……今天晚上，谢谢你。今晚医药费是多少？还有，你的衣服被我弄脏了，干洗费我也一起给你吧。”
“……”
良久都没有得到回复。薛宓有些疑惑转头，看见许观言用湿漉漉的委屈眼神紧紧盯住自己。
“你……你想干嘛……”薛宓更加无所适从了。
“你一定要和我算得这么清么？”许观言就这样看着薛宓，眼中的可怜意味浓得像要滴出来，“我是自愿的，好不好？”
“工作伙伴之间，算得清楚点，对双方都好。”薛宓狠狠心，今晚的事情让她实在难以像之前一样对许观言抱以敌对态度。
许观言似是很失落，他淡淡看回前方，垂下脑袋：“医药费挂号费394。”
“嗯。”薛宓没说二话，备注了医药费用微信转账回去。
许观言默默收下了，却迟迟不讲关于衣服的事，薛宓忍不住开口催促。
“许总，那衣服的钱，我……”
许观言迅速打断了：“衣服是我自己凑上去的，如果这也要算在你头上，就真的太没道理了。”
随便你。薛宓的话被堵了回去，独自气闷。不赔就不赔吧，亏的又不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