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小小调查会
周一进行了联合验尸。我不想详述验尸过程,因为详述也只是重复。但警察事先叮嘱过,不能说得太多。我只提供了一些关于艾克罗德死因和大致死亡时间的证据。验尸官对拉尔夫·佩顿的缺席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但并没有过分强调。事后,波洛和我与警督谈了几句,警督的表情很严肃。"情况很糟,波洛先生,"他说,"我尽量做到不偏不倚。我是本地人,在克兰切斯特见过佩顿上尉好几次。我不希望他是凶手——但从各方面来看,对他都很不利。如果他是无辜的,为什么不来解释呢?我们有证据证明是他干的,但很可能他解释后这些证据就可以澄清。那他为什么不出来解释呢?"我当时并没有完全理解警督这番话的深层含义。其实他们已经向的所有码头和车站发出了拉尔夫的通缉令,各地的警察都提高了警惕。他在城里的房间,以及他经常去的地方或场所都受到了严密的监视。在这种严密的戒备下,拉尔夫似乎是无处可逃了。他没有行李,身上也没有钱。"我还没有找到那天晚上在火车站看到他打电话的人,"警督继续说,"但我认为这里的人都很熟悉他,肯定有人看到他打电话。也没有他的消息。""你认为他去了利物浦?"波洛问道。"噢,这是显而易见的,那个电话是在利物浦快车出发前三分钟打的。""打电话的人可能是故意这么做的,只是为了转移你们的注意力。这可能就是打电话的目的。""这也是一种说法,"警督急切地说,"你真的认为这就是打电话的目的?""我的朋友,"波洛严肃地说,"我不能确定这一点,但我可以告诉你:如果我们能弄清楚打电话的目的,那么这个谋杀之谜就可以解开了。""我记得你以前也说过这样的话。"我边说边好奇地看着他。波洛点了点头。"我总是想到这个问题。"他郑重地说。"我觉得这跟谋杀没关系。"我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我不这么认为,"警督提出了反对意见,"但我得坦白说,波洛先生太执着于这一点了,我们还有更好的线索可以追查,比如剑柄上的指纹。"波洛的行为突然变得令人费解,每当他兴奋的时候,他总是这样。
警督先生,"他讲道,"切勿盲目——嗯,怎么说呢——条条小路,无尽无头。"
拉格伦警督瞠目结舌,不知所措。我机智地接过话头。
"你的意思是走进死胡同?"我问。
"正是此意——死巷无出路。就这些指纹而言,可能不会有什么结果。"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警督说,"你是在暗示这些指纹是伪造的?我在书上的确读过这类故事,但在实际办案中从未碰到过。不管真假——我们总能找到一些线索。"
波洛只是耸了耸肩,伸展了一下双臂。
警督把各种放大的指纹照片拿给我们看,从技术角度给我们讲解了指纹的螺纹问题。
"嘿,"他最后说道,显然对波洛的冷漠态度感到恼火。"你得承认,这些指纹肯定是那天晚上在屋里的某个人留下的,对吧?"
"当然。"波洛一边点头一边说。
"那好,我已经采集到了家里所有人的指纹。跟你说实话,从老太太到帮厨女佣,一个不落。"
我想艾克罗伊德太太并不喜欢别人称她为老太太,她在美容上可没少花钱。
"每个人的指纹,"警督先生怕别人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
"也包括我的。"我面无表情地说。
"验指纹的结果表明,没有一个人的指纹与剑柄上的相符。现在只剩下两个人了,不是拉尔夫·佩顿的指纹,就是医生遇到的那个神秘陌生人的指纹。等我们找到这两个人后——""你已经浪费了很多宝贵的时间。"波洛打断了他的话。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波洛先生。"
"你刚才说你已经采集到了所有的指纹,"波洛轻声说道,"真的是这样吗,警督先生?"
"当然!"
"没有遗漏任何人吧?"
"一个人都没有遗漏。"
"包括已经逝去的人和生者吗?"
对于这番带有宗教意味的话语,警督一时茫然不解。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地说:"你的意思是——?"
"死者的指纹,警督先生。"
警督犹豫了一下,仍然不太明白。
"我的意思是,"波洛平静地说,"剑柄上的指纹是艾克罗伊德先生自己的。要证明这一点很容易,他的遗体还在。"
"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你不是说他是自杀的吗,波洛先生?"
"啊!不是。我的意思是,凶手戴着手套或者用什么东西裹住自己的手,行凶后他就用死者的手紧紧握住剑柄。"
"但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波洛又耸了耸肩。
"让这个复杂的案件更加扑朔迷离。"
"那好,"警督说,"我这就去检查一下。请问你是怎么想到这一点的?"
"当你把剑拿给我看,并指出上面的指纹时,我就想到了。我对指纹的螺纹了解甚少——说实话,我对指纹一无所知。但我当时就发现剑柄上的指纹位置有些奇怪。如果是我去杀人,我绝不会这样拿刀。显然,用右手举到肩膀后面很难拿到正确的位置。"
拉格伦警督目瞪口呆地盯着那个矮个子侦探。波洛显得心不在焉,拍了拍袖子上的灰尘。
"不错,"警督说,"这是你的想法,我马上去验证一下。如果不是这样,你可不要失望。"
他说话的语气很温和,但有一种上级对下级说话的感觉。波洛目送他走出房间,然后转向我,向我眨了眨眼。"今后我可要对他的自尊心多留点心了,"他说,"现在我们可以按照自己的计划行动了,我的朋友,来一场""家庭聚会""如何?"
波洛说的"聚会"在半个小时后就开始了。我们在弗恩利大院的餐厅里围坐在桌边。波洛坐在桌子的首位,就像董事长在主持严肃的董事会。仆人不在,我们一共有六个人。艾克罗伊德太太、弗洛拉、布伦特、年轻的、波洛和我。
人都到齐后,波洛站起来向大家鞠躬。
"先生们、女士们,我召集大家过来是为了了解一些情况,"他停了一下,"首先,我要向小姐提出一个特别的请求。"
"对我的请求?"弗洛拉问道。
"小姐,你和拉尔夫·佩顿上尉已经订婚了,在这个世界上,他最信任的人就是你。我真诚地请求你,如果你知道他的下落,就去劝他回来。"弗洛拉抬起头正要说话,波洛又说:"等一下,想好了再回答。小姐,他的处境越来越危险了。如果他能立刻到这里来,无论情况对他多么不利,他都有机会澄清这些事实。但他保持沉默——躲起来不见人,这说明了什么呢?当然只能说明一点,他承认自己有罪。小姐,如果你真的认为他是无辜的,那就去说服他,请他赶快回来,否则就太晚了。"
弗洛拉的脸色变得苍白如纸。
"太晚了!"她非常缓慢地重复了一遍。
波洛身体前倾,盯着她看。
"你要知道,小姐,"他和颜悦色地说,"现在是波洛大叔在向你请求。波洛大叔见多识广,对这种事情很有经验。我并不是在给你设陷阱,小姐。你难道不信任我吗?不愿意告诉我拉尔夫·佩顿藏身的地方吗?"
姑娘站起身来,面对着波洛。
"波洛先生,"她用清脆的声音说,"我向你发誓——郑重地发誓——我真的不知道拉尔夫的下落。自从那天,也就是谋杀发生的那天起,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也没有收到过他的信。"
她又坐了下来,波洛一言不发地盯着她,过了一会儿,他用手在桌子上敲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好吧,就这样吧,"他板着脸说,"现在我请求在座的其他各位,艾克罗伊德太太、布伦特、谢泼德医生、雷蒙德先生,你们都是这位失踪年轻人的好朋友和知己。如果你们知道拉尔夫·佩顿的藏身之处,就请说出来吧。"
许久没有人说话,波洛一个个地看了过去。
"我再次请求你们,"他低声说,"说出来吧。"
仍然没有人说话,最后艾克罗伊德太太开口了。
"我不得不说,"她悲伤地说,"拉尔夫的失踪很奇怪——确实非常奇怪。到现在还不露面,一定是有原因的。亲爱的弗洛拉,我一直觉得你没有正式宣布订婚,对你来说是件幸运的事。"
"妈妈!"弗洛拉生气地说。
"天啊,"艾克罗伊德太太说,"我虔诚地信奉上帝——上帝决定我们的命运——就是这么说的。"
"你的脚踝太粗,可不能怪上帝吧?"杰弗里·雷蒙德开玩笑地说,哈哈大笑起来。
我想他是想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但艾克罗伊德太太责备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拿出了手绢。
"弗洛拉幸好没有卷入这件不光彩的、不愉快的事情中。我一直认为亲爱的与可怜的罗杰的死毫无关系,他不可能做这种事。我这个人总是喜欢相信别人——从小就是这样。我不愿意把别人想得那么坏。当然,我们还记得,拉尔夫小时候经历过几次空袭。有人说这对一个人的神经有很大的影响,这种影响要很多年后才会显现出来。这种神经受到刺激的人对自己的行为是不负责任的,他们无法控制自己,有些事情他们是无意识地去做的。"
"妈妈,"弗洛拉喊道,"你觉得这不是拉尔夫干的?"
"继续说,艾克罗伊德太太。"布伦特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艾克罗伊德太太泪流满面地说道,"这实在是太让人伤心了,如果拉尔夫被判有罪,我真不知道这些财产该如何处置。"
愤怒地把桌旁的椅子推到一边。布伦特少校依旧沉默不语,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这就像一颗炸弹,"艾克罗伊德太太固执地说,"我可以告诉你们,罗杰在金钱方面对他太苛刻了——当然,这也是为他好。我知道你们都不认同我的观点,但拉尔夫一直不露面,我确实觉得很奇怪。谢天谢地,弗洛拉和拉尔夫的订婚没有公开宣布过。"
"明天就会宣布。"弗洛拉用清晰而坚定的声音说。
"弗洛拉!"她的母亲被这句话惊呆了。
弗洛拉转身面对秘书。
"请你将订婚通知寄给《早晨邮报》和《》,雷蒙德先生。"
"如果你确定这是明智之举,艾克罗伊德小姐。"他严肃地回答道。
她一阵冲动,转身看向布伦特。
"你应该明白,"她说,"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必须站在拉尔夫这一边。你觉得我这样做对吗?"
她那锐利的目光满怀期待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艾克罗伊德太太大声抗议。弗洛拉仍然静静地坐在那里。这时,雷蒙德开口了。
"你的动机我很欣赏,艾克罗伊德小姐。但你不觉得这样太匆忙了吗?还是再等一两天吧。"
"明天,"弗洛拉果断地说,"妈妈,再拖延下去没有任何好处,不管发生什么,我都要对我的朋友忠诚。"
"波洛先生,"艾克罗伊德太太流着泪恳求道,"你就不能说点什么吗?"
"没什么好说的,"布伦特插嘴道,"她做得对,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支持她。"
弗洛拉向他伸出手。
"谢谢你,布伦特。"她说。
"小姐,"波洛说,"请允许我这个老人向你表示祝贺,祝贺你的勇气和忠诚。如果我请求你——非常诚恳地请求你——至少推迟两天宣布,我想你不会误解我的意思吧。"弗洛拉犹豫了一下。
"我请求你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拉尔夫·佩顿,也是为了你,小姐。你似乎有些不情愿,但你不明白我的用意。我可以向你保证,这样做对你们是有好处的。"别开玩笑了,你既然请我来处理这个案件,就别妨碍我的工作。"
弗洛拉没有立刻回答,几分钟后她说:"我并不想拖延,但我愿意照你说的做。"
她又坐回桌旁的椅子上。
"好了,先生们,女士们,"波洛飞快地说,"我来给大家讲讲我的想法。我要搞清楚一切,我的意思是弄清事实真相。无论这个真相有多么不堪,但对于澄清真相的人来说,都是极好的。我已经上了年纪,能力不如从前了。"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显然是希望有人反对他的说法。"这可能是我办理的最后一个案件了。但从不失败。先生们、女士们,我提醒你们注意,我的目标是查明真相,无论你们怎样阻拦,我都要查明真相。"
他用挑衅的口吻说了最后一句话,就好像往我们脸上扔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在场的所有人都被他的话惊呆了,只有杰弗里·雷蒙德除外,他还是和往常一样开心,对这些话毫不在意。
"你说无论你们怎样阻拦,这是什么意思?"他扬起眉毛问道。
"就是这样,先生。这个房间里的每个人都对我隐瞒了一些事情。"他愤怒的声音越来越大,手在空中挥舞着。"好了,好了,我知道我在说什么,你们可能会认为这些都是不重要的、琐碎的小事——看起来似乎与这个案件没有太大的关系,但在我看来,这些事情与破案密切相关。你们每个人都隐瞒了一些事情。我说错了吗?"
他扫视了一下桌边的人,那锐利的目光中带着些许挑战和指责的意味。在座的每个人都低下了头,不敢看他,包括我在内。
"回答我。"波洛笑着说,笑声中带着一丝不自然。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我要求在座的每个人都把隐瞒的事情告诉我——所有的事实。"室内一片寂静,没有人回答。"你们都不想说出来吗?"
他又短促地笑了一声。
"太可惜了。"说完他就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