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拉格伦警督踌躇满志
我们彼此看了一眼。
"你肯定是去车站询问的,对吧?"我问。
"这还用说,但我对结果不是很满意。你知道这个车站是什么样子的。"
我当然知道,金艾博特只是一个小村子,但是设在这里的车站却是一个重要的枢纽站。大多数快车都要在这里停留。列车在这里调轨,重新分类编组。
那里有两三个公用电话亭。晚上,有三列地方火车先后进站,都是为了让乘客赶上十点十九分北上的那列快车。十点二十三分开车。这段时间整个车站人来人往,非常热闹。谁在这里打过电话,或者谁上了这列快车,一般不会有人注意。
"但是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呢?"梅尔罗斯问,"我觉得有点奇怪,没有理由打这个电话。"
波洛小心翼翼地把上的一个瓷装饰品放正。
"可以肯定其中一定有原因。"他转过身来说。
"什么原因呢?"
"如果我们知道打电话的原因,一切就都清楚了。这个案子很奇怪也很有趣。"
他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很难理解,我发现他对这个案件有独特的看法,但我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看法。
他走到窗前,站在那里向外看。
"医生,你说你在大门外遇到那个陌生人是九点钟,对吧?"
他问我问题时没有转身。
"是的,"我回答,"我听到教堂的钟敲了九下。"
"他从外面走到这栋房子需要多长时间——确切地说,走到窗户需要多长时间?"
"从外面走大概需要五分钟,如果走右边的小路只要两三分钟。"
"但是这需要对路线很熟悉。我该怎么跟你说呢?——也就是说,他以前去过那个地方——他对周围的环境很了解。"
"确实是这样。"梅尔罗斯附和道。
"毫无疑问,我们可以查出艾克罗伊德在过去一周内是否见过任何陌生人,对吧?"
"这个年轻人可以告诉我们一切。"我回答道。
"也可以去问问帕克。"梅尔罗斯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他们俩在哪里?"波洛微笑着问道。
梅尔罗斯上校出去找雷蒙德,我则按铃让帕克过来。
一眨眼的工夫,梅尔罗斯上校就回来了,他身边跟着艾克罗伊德的年轻秘书。他把秘书介绍给波洛。雷蒙德笑容满面,彬彬有礼,见到波洛他很高兴,但神情有些惊讶。
"真没想到您会隐居在我们这里,波洛先生。"他奉承道,"能看到您办案真是一种享受——嘿,这是什么?"
波洛一直站在门的左边。这时,他突然移到一边,趁我转身的时候迅速把扶手椅拉了出来,一直拉到帕克说过的那个位置。
"想让我坐在椅子上验血吗?"雷蒙德幽默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雷蒙德先生,这张椅子被人拉了出来——也就是说——在昨晚人们发现艾克罗伊德先生被刺伤的时候。后来有人又把它放回了原处。是你做的吗?"
秘书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不是,我绝对没有。我甚至不记得这张椅子是放在这个位置的,但既然你这么说,那肯定没错。不管怎样,肯定有人把它放回了原来的位置,是不是把线索破坏了?太糟糕了!"
"这并不重要,"侦探说,"完全没有关系。雷蒙德先生,我真正想问你的是:在过去的一周里,有没有陌生人来见过艾克罗伊德先生?"
秘书皱起眉头想了一会儿,这时帕克听到铃声也来了。
"没有。"雷蒙德最后说,"我想不起来有谁来过。你呢,帕克?"
"你问的是什么,先生?"
"这星期有没有陌生人来见过艾克罗伊德先生?"
男管家回忆了一下。
"有个年轻人星期三来过,先生。"他最后说,"我知道他是柯蒂斯-公司的推销员。"
雷蒙德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哦!我想起来了。但他并不是这位先生所说的那个陌生人。"他转向波洛,解释道:"艾克罗伊德想买一台口述录音机,这样可以提高我们的工作效率。售卖这东西的公司派了个推销员过来,但交易还没达成。艾克罗伊德先生也还没决定要不要买。"
波洛看向男管家。
"你能描述一下这个年轻人的外貌吗,帕克?"
"他有一头金发,个子不高,穿着一身整洁的蓝色哔叽西装。是个一表人才的年轻人。"
波洛看向我。
"你在大门外遇到的那个人很高,对吧,医生?"
"对,"我回答,"大概有六英尺。"
"那他们就没有关系了。"这位侦探断定,"谢谢你,帕克。"
男管家对说:
"先生刚来,先生。他很着急,想知道有什么可以帮忙的,他很愿意和你面谈。"
"我这就去。"这位年轻人说完就匆匆忙忙地走了。波洛用询问的眼神看着警察局长。
"是位家庭律师,波洛先生。"后者解释说。
"现在是年轻的雷蒙德先生忙碌的时候了。"波洛小声说,"从他的外表来看,他是个聪明、能干、高效的人。"
"艾克罗伊德认为他是个非常出色的秘书。"
"他来这里——有多久了?"
"刚好两年。"
"他做事一定非常谨慎,这一点我是相信的。他平时有什么爱好吗?他喜欢运动吗?"
"私人秘书可没多少闲暇时间,"梅尔罗斯笑着说,"我相信雷蒙德会打高尔夫球,夏天还会打网球。"
"他不去赛马场吗?我是说,他不参加赛马会吗?"
"参加?不,我想他对赛马没兴趣。"
波洛点了点头,看起来他对已经失去了兴趣。他慢慢地环视了一下书房。
"我想我已经把这里都看了一遍。"
我也看了看四周。
"这些墙要是会说话就好了。"我嘟囔着。
波洛摇了摇头。
"只有舌头可不够,"他说,"它们还得有眼睛和耳朵。但你别以为这些没有生命的东西都是哑巴,"他摸了摸的顶部,"对我来说,它们有时会说话——椅子、桌子——它们会提供一些线索!"
他转过身,面向着门。
"什么线索?"我问道,"它们今天跟你说了什么?"
他转过头,对我皱了皱眉头,我知道他是在调侃我。
"一扇开着的窗,"他说,"一扇锁着的门,一张仿佛长了脚会走路的椅子。对于这三样东西,我问:为什么?但它们都无法回答我。"
他摇了摇头,挺直了胸膛,站在那里对我们眨着眼睛。他看起来有点不耐烦,样子十分滑稽可笑。我心想,他是不是名副其实的好侦探呢?也许他的名声是建立在一系列的好运气之上。
我猜梅尔罗斯上校肯定也是这么想的,因为他也在皱眉头。
"你还想看看其他东西吗,波洛先生?"他突然问道。
"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银柜?就是拿出凶器的那只柜子。看完银柜我就不再打扰你了。"
我们向客厅走去,但刚走了一半,警士拦住了上校。他俩低声嘀咕了几句后,上校向我们道了个歉就离开了。我只好自己带波洛去看银柜。我揭开银柜的盖子,然后让它倒下来。看过银柜后,他走到窗前,来到露台。这时拉格伦警督正好在房子的拐角处出现,向我们走来。他的脸上露出冷酷而又满意的表情。
"你们在这里啊,波洛先生,"他说,"这个案子快结案了。我也很遗憾,一个英俊可爱的年轻人却做了不光彩的事。"
的脸立刻沉了下来,但他还是很平静地说:"这么说来,我是帮不上你什么忙了?"
"可能要等到下一次了,"警督安慰道,"虽然在我们这个偏僻安静的小地方,谋杀案并不常见。"
波洛那凝视的目光中流露出钦佩的神色。
"你办案真是迅速,"他评论道,"我想冒昧地问一下,你能不能把办案的经过跟我详细说一说?"
"当然可以,"警督说,"首先——要讲方法,这是我常说的——方法!"
"啊!"波洛叫了起来,"这也是我的座右铭:方法、顺序加灰色的小细胞。"
"细胞?"警督疑惑地问。
"大脑里的小。"侦探解释道。
"哦,没错,我们都得动动脑筋。"波洛轻声说道,"但思考的程度不同,而且大脑的质量也各不相同。接下来是犯罪心理学知识,每个人都应该学一点。"
"啊!"警督说,"你竟然对心理分析如此着迷?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拉格伦太太可不会这么想,我可以这么说。"波洛说着向警督鞠了一躬。
警督一愣,也回了一躬。
"你不明白我的意思,"他笑着说,"天哪,语言的差异竟然如此之大。我是在跟你分享我的办案经验,首先是方法。最后看到艾克罗伊德先生还活着的时间是九点三刻,是他的侄女弗洛拉·艾克罗伊德小姐看到的。这是第一个事实,对吧?"
"可以这么说。"
"那么,这个时间就确定了。十点半的时候,这位医生说艾克罗伊德先生至少已经死了半个小时。你确定吗,医生?"
"当然确定,"我说,"至少半个小时或更长时间。"
"很好。那么犯罪的时间可以精确地确定在一刻钟之内。我给家里的每个人都列了一张表,逐个审查,记录下他们九点四十五分到十点之间在哪里,做了什么,并附上他们的证人。"
他把一张纸递给了波洛,我在他身后瞥了一眼,上面清晰地写着:布伦特少校——和一起在弹子房(后者证明)。
雷蒙德先生——弹子房(见上条)。
艾克罗伊德太太——九点四十五分看弹子戏比赛。九点五十五分上床睡觉(雷蒙德和布伦特看见她上楼)。
艾克罗伊德小姐——从她的房间出来后直接上楼(帕克和女仆埃尔西·戴尔可以证明)。
仆人:
帕克——直接去男管家的食品室(女管家拉塞尔证明),她当时从楼上下来,和他谈了一会儿。时间是九点四十七分,大约谈了十几分钟)。
拉塞尔小姐——同上。与女仆埃尔西·戴尔谈话,九点四十五分上楼。
厄休拉·伯恩(客厅女仆)——九点五十五分前一直呆在自己的房间里,然后去了仆人厅。
库珀太太(厨师)——在仆人厅。
格拉迪斯·琼斯(另一个女仆)——在仆人厅。
埃尔西·戴尔——在楼上的卧室里。拉塞尔小姐和弗洛拉小姐看见她在那里。
玛丽·思里普(帮厨女工)——在仆人厅。
"厨师在这里工作了七年,客厅女仆工作了十八个月,帕克工作了一年多一点,其他人都是新来的。他们中只有帕克有点可疑,其他人看起来都很规矩。"
"这是一份非常全面的名单,"一边说,一边把纸条递给他,"我可以肯定帕克不是凶手。"他严肃地补充了一句。
"我姐姐不可能和谋杀案有关系,"我插嘴道,"她一直都是循规蹈矩的。"
然而,他们似乎对我的话毫不在意。
"这份调查记录有效地排除了家庭成员作案的可能性,"警督继续说道,
"现在我们来看一个关键问题,门房的那个女人——玛丽·布莱克——昨晚拉窗帘时看到拉尔夫·佩顿拐进大门朝着宅邸走去。"
"她能确定这一点吗?"我严肃地问道。
"当然能确定,她一眼就能认出他来。他很快进了大门,向右拐进小道,
这是通往露台的捷径。"
"那是什么时候?"波洛问道。他坐在那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准确时间是九点二十五分。"警督严肃地说。
沉默了一会儿,警督接着说:
"这一切都很清楚,所有的事实都能对得上,没有任何破绽。九点二十五分佩顿上尉从门房进入,九点半左右先生听到有人在这里向艾克罗伊德先生要钱,
但艾克罗伊德先生拒绝了。接下来又发生了什么呢?佩顿上尉从同一条路离开
——从窗户出去,然后沿着露台走。他又气又恼,慢慢地走到了开着的客厅窗户前。这个时间大约是九点四十五分,弗洛拉·艾克罗伊德小姐正在向道晚安。
布伦特、雷蒙德先生和艾克罗伊德太太都在弹子房。客厅里没有人,
于是他就偷偷溜了进去,从银柜里取出剑,然后又回到了书房的窗前。他悄悄地爬了进去——就是这样,细节我就不赘述了。接下来他就悄悄地溜出去逃跑了。他没有胆量再回那个小,而是直接逃往车站,在车站他打了个电话——""为什么要打电话呢?"波洛轻声问道。
我被波洛突然的插话吓了一跳。那个矮个子侦探身子朝前倾斜,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绿光。
拉格伦警督也被他的问题问得愣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
"很难确切地说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最后说,"但凶手往往会做出一些滑稽可笑的事情。如果你在警察局工作过,你就会明白了。最聪明的人有时也会犯最愚蠢的错误。你过来,我给你看看这些脚印。"我们跟着他绕过了露台,来到了书房窗子前。拉格伦一声命令,一个警士马上拿出一双鞋,这双鞋是从当地的小客栈找出来的。
警督把鞋放在脚印上。
"完全吻合,"他自信地说,"但这里的脚印不是这双鞋留下的。留下脚印的那双鞋他穿走了。这双鞋要旧一些——你看下面的橡胶饰钉已经磨损了。"
"不过穿这种鞋的人肯定不止他一个,对吧?"波洛问道。
"说得对,"警督说,"如果不是有其他一些证据,我也不会太在意脚印。"
"拉尔夫·佩顿上尉可真是个十足的大笨蛋,"波洛若有所思地说,"竟然留下了这么多的证据。"
"确实如此,"警督说,"这是一个晴朗干燥的夜晚,你是知道的。他在露台和石子路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能说他运气不好,最近几天小道尽头的那股泉水涌了出来。溢过了车道。你看这里。"
一条小小的石子路与几英尺外的露台相连。在离尽头几码的地方,地面很潮湿,还有点泥泞。在这潮湿的地段有几只脚印!其中有一双鞋钉带有橡胶饰钉。
波洛沿着小道走了一段,警督走在他身旁。
"你注意到女人的脚印了吗?"他突然问道。
"警督笑了起来。
"这是很自然的事。有几个女人走过这条路——也有几个男人。我们不可能把所有的脚印都辨认出来。不管怎样,窗台的那个脚印才是最重要的。"
波洛点了下头。
"没必要再往前走啦,"快到车道时,警督讲道,"这一段是石子路,很硬实。"
波洛再次点头,可他的目光却停在一座小山的庭院阁上——那是一座高档凉亭,就在我们前方左边拐弯处,有一条石子小道和它相连。
波洛在附近稍稍停留,警督则回身朝宅邸走去。这时波洛看了看我。
"你肯定是上帝派来代替我朋友黑斯廷斯的,"他眨巴着眼睛说,"我发现你总是跟在我身旁。医生,我们去查看一下那座凉亭好不好?我对它挺感兴趣的。"
他走过去打开了门,亭子里光线很暗,有一两把做工粗糙的椅子,一个槌球游戏架,还有几张折叠式躺椅。
我这位新朋友的行为让我吃了一惊。他趴在地上,四处爬动。还时不时摇头,似乎不太满意。最后他跪坐在自己的小腿上。
"什么痕迹都没有,"他低声说,"嘿,真奇怪。但这里面肯定有名堂——"他停下来歇了一会儿,笔直地僵在那儿一动不动。随后他把手伸向一把粗糙的椅子,从椅子的一侧拿下一些东西。
"这是什么?"我喊道,"你找到什么了?"
他微微一笑,松开手让我看他上的东西。原来是一小块上过浆的白丝绢。
我从他手上接过来,好奇地看着,然后又还给他。
"你觉得这是什么玩意儿,我的朋友?"他直勾勾地看着我。
"是手帕的一角。"我说出了自己的看法,然后耸了耸肩。
突然他又伸出手,捡起一根小小的羽毛管——看起来像是一根鹅毛管。
"看,这是什么?"他得意地叫起来,"这能有什么用?"
我目瞪口呆,哑口无言。
他把羽毛管装进了口袋,又瞧了瞧那片白色的丝绢。
"是手帕的一角吗?"他自言自语道,"也许你说得对。但你要知道——再好的洗衣店也不会给手帕的。"
他得意地向我点了点头,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那片丝绢夹进了笔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