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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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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田田睁开朦胧的泪眼,定睛一看,江璃正忧心忡忡地望着她。——是的,她吩咐过锦瑟如果是江璃来访,不必通报,直接请了进来便是。

    “凝玉,我好痛。我不想生孩子了!”她哽咽难语。

    江璃却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柔声道:“不想生就不生。”

    “你不劝我?”她的不惊讶,反而令冯田田惊讶了。

    江璃喟然长叹,“我要是会劝你,我岂不是也正年轻力壮,自个儿早就生上一窝了。不过,你要想明白,是不想生孩子,还是……不想给他生孩子。”

    原来江璃不是因为不得夫君的宠爱,才不能有子嗣。甚嚣尘上的所谓“袁二奶奶拢不住夫君”的可笑说辞,此时不攻自破。

    也是,她那样聪慧,若肯使些小把戏去“拢”,哪里有“拢不住”的。不过是枕边的那个人,压根还不配让她去“拢”罢了。

    冯田田抽着鼻子,“有什么区别吗?”

    “宝贝,当然有区别了。”

    冯田田开动她那因病而停止运转的小脑袋瓜,咬唇想了好一会儿,方才一字一句道,“我想好了,就是不想生孩子,不想忍受十月怀胎的苦楚,一朝分娩的风险。不是说这个人薄情,就不愿意为他绵延子嗣;换个有情的,就又愿意了。”

    锦瑟在外厢静静听了许久,心底的不安越来越深。却也不敢言语,只是默默送来茶果点心,并给虚弱的冯田田将茶水换成热牛乳。

    江璃劝解了一会儿,冯田田渐渐开怀。深深的倦怠向她袭来。江璃见她哭得甚是疲累,便留下几盒鱼翅、燕窝,告辞了。

    冯田田正想着自己再睡一会儿,刘妈进来了。枯树皮一般的大手将她的小手紧紧握住,挣也挣不开。

    “奶奶,不是我老奴托大,这世上的妇道人家,哪里有不诞育子嗣的。虽说开枝散叶,也要妾室尽一份心,可这人啊,切不能没有自个儿的亲骨肉。若无一二子女傍身,日后在夫家又该如何立足?奶奶一向是个聪慧识大体的,万不可学那袁二奶奶,”

    冯田田见她停顿,赶紧见缝插针:“妈妈,我一向是个痴愚的人。”

    刘妈愣了一下,几道皱纹顿时排列成恨铁不成钢的形状,“奶奶万不可吃那袁二奶奶迷惑了!瞧她一时半会是潇潇洒洒,无牵无挂,到老来膝下承欢的满堂儿女,尽是别人肚皮里出来的,那时再要后悔,岂不是为时晚矣。奶奶过的是自个儿的日子,有什么岔子,难道旁人还会负担你后半辈子?须得自个儿拿定主意才是啊!”

    冯田田彬彬有礼道:“妈妈的教诲,我必当谨记于心。我会拿定自个儿的主意的。”

    刘妈见劝不动,叹着气出去了。

    冯田田回想一番。江璃来访的时候,锦华和锦书都不知哪里去了——不是找其他丫鬟婆子唠嗑玩耍,就是被别院的人叫去支应,这样的事她早就习以为常——锦月的爹重病弥留,她告了假去瞧最后一眼。

    所以,当时只有锦瑟在身边,因高声唤道:“锦瑟!”

    锦瑟闻声而来。

    “你为什么要把凝玉来过的事说给你娘?”

    冯田田往常柔懦又温吞,鲜少动怒。锦瑟吃了一吓,说不出话,小心翼翼观察着自家奶奶的脸色。

    只见她眉间仿佛覆了一层冰霜,声音也严厉了几分,“凝玉只是和我谈论到了生孩子的事情,你这么一嚼舌根,倒像是凝玉有意劝哄我不生孩子。袁夫人一向治家严厉,一旦捕风捉影地传到她耳朵里,凝玉岂不是又要受罪?”

    锦瑟慌忙跪下,“奶奶,我不是有意要坑袁二奶奶的,单只是怕奶奶想不开,所以才对娘说了一声,请她来劝劝奶奶,以后我再不乱嚼舌根了……”

    冯田田瞧着她诚惶诚恐的模样,顿觉十分不是滋味。想来自从她不幸小产,宁夫人便从未露过面,其他亲眷更是连存问一声都没有。只有锦瑟,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依旧跑前跑后、勤勤恳恳地侍奉这个不得意的奶奶。

    思来想去,因长叹一声,起身将她扶起,“也罢,许是我说得重了些……以后不这样就是了。等我出了小月子,要不,我去催一催爷,让他赶紧将你收房吧。”

    可怜的锦瑟索索发抖,“奶奶,如何好端端提起收房的事?”

    冯田田意识到自己吓着了这姑娘,疲惫地吁了一声,缓缓躺回床上,“你莫慌,关于这件事,母亲过门不久便提点了我,因此对此我心里早已接受,况且你对我如何,我一向看在眼里,绝不会因此生出妒忌嫌隙之事。我此番小产,还不知能不能将息起来。日后你有了子嗣,我们一起,守着孩子,好好把这日子过下去……你不是也愿意服侍他吗?”

    锦瑟脸颊一红,旋即便又浮上愁云,“奶奶,我自然是愿意的。可是,爷不愿意。爷心里有事,总像躲瘟神一样躲着我们。这却该如何是好?”

    冯田田略一沉吟,眉间泛起一丝冷意,“我也正犯难呢。不过,我们慢慢地想,总会有法子的。他就是不愿意,也得让他愿意。毕竟,迟迟不能诞育,挨骂的可是我们。”

    前几天,她翻阅医典的目录时,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发现了某些药物的方子。放在以前,那是不敢想象的。

    如果严守闺训的淑女冯田田胆敢提及“春药”,只怕这两个字一出口,父亲就会直接把她打死。然而,在切实的生存面前,什么闺训,只好先放一放了。

    所谓的爱恋,也只好一同靠边站。他可以不爱她们、厌弃她们、躲着她们,但是不能不给她们一个孩子,不能不给一点活着的念想。

    锦瑟听了冯田田一番肺腑之言,终于心领神会,放下疑虑,“奶奶说的是,确实不必急于一时。如今且不要想这点子事,再怎么说,也该等奶奶出了月子,好好调理一番再作打算。”

    冯田田点头称是,当下两人计议已定,便各自歇息。

    原来冯田田十分后悔刚才闹出这么大动静。火气是一股脑儿发泄完了,可却于事无补,反而雪上加霜。本来平日里各房各院就轻视她,不把她当成一回事。眼下必是人人都知她与宁修筠大吵一架,拂逆了他,并有可能彻底失去丈夫的欢心,只怕有些脏心烂肺的人会落井下石。

    锦瑟已经是少有的从来都没有因出身怠慢过她的人。深宅大院里讨生活本就艰难,如果把唯一对她好的人也处成仇人,那日子可就真的没法过了。

    初秋时节,成国公府。

    一辆油壁香车自正门缓缓驶出。

    阳和县君林浩初近日烦躁不已,芳龄十七的她被成国公说下了亲事。对表哥不能忘情的她,自是百般不情愿。

    成国公夫人的怒吼,还在她耳畔不住回响,“你姐姐在这个年纪,孩子都抱上两个了,你却还是这般任性不懂事,养你还不如养条狗!”

    秋意渐浓,她的心里遍地苍凉。而想起此行的目的,又使一股兴奋升腾到脑际。吩咐人将马车停在街角,她带领十余个丫鬟婆子,浩浩荡荡地,紧跟一顶轿子杀了过去。

    “……我不是对你说过,有事我自会派人上你那儿去,叫你不要再来,你怎么就是不听?”

    林浩初心中一喜,竖起耳朵,生怕漏过了一个字。

    “浩初!你在这里做什么?”宁修筠随着公府领路的婆子一路赶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林浩初嫣然一笑,“无秋哥哥!我听说这里的景致极好,想请你来同观。”

    这时,院里传来一个柔美又哀愁的女声,“……让我如何放心得下?况且,我在那里实在是太闷了,你不知道,我根本喘不过气来,借着这个工夫,也好出来散散心不是?”

    “看来,咱们把一对儿有情人给搅了——咦,我怎么听着像是表嫂的声音?”林浩初故作诧异,旋即流露出关心的神情,“无秋哥哥,我们要不要进去瞧瞧?”

    宁修筠侧耳细听,的确像是她那位妻子冯田田……他踌躇片刻,终是摇头,“浩初,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我们还是走吧,莫要多管闲事。”

    对于她是不是背夫偷汉,他并不想干涉,亦无兴趣探个究竟。她若春闺寂寞,私下里找人疏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要别生出孽种,乱了宁家的血脉,那就皆大欢喜。

    “无秋哥哥,这对你不公平!”林浩初却是急了,凤眸里泪光闪烁,未及宁修筠阻拦,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推开木门,直接闯了进去。

    树阴下,一男一女静立无边落木之中,正依依不舍望着彼此。那女子正是冯田田,而男子,侧身向着他们,看不清面容——两人瞥见这一对不速之客,俱是一愣。

    林浩初唇角微扬,踌躇满志的笑容浮上眉梢,“表嫂,这位公子瞧着真是一表人才呢,你不介绍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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