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变（终）

    虽然炸掉的山头、流着鼻血晕倒的渡月响以及刚从结界术中解脱出来的村民都还需要处理和安顿，但伊地知不得不承认，看到五条悟从天而降时，自己长舒了一口气——已经没事了，因为最强来了。战斗的结束与安全的保障成为必然。

    但是战斗结束，并不意味着任务的结束。报告的撰写、受灾的善后以及情报的梳理是战后复盘不得不品的一环。这类工作枯燥琐碎又耗时极长，伊地知连夜乘火车返回东京，简单处理一些文书工作后，就已听到晨钟敲响，宣告着第二天的到来。

    经过一夜苦战，伊地知手上拿到一份简短的信息汇总。目前看来，大多数信息是积极的。

    首先是凶手，诅咒师小泉正义无疑是逃了，像是蓄谋已久，没有留下任何追踪的痕迹。

    其次是村民的伤亡：得益于伊地知洁高和渡月响及时破坏了结界术式的咒力流转，大部分村民体内残留的咒力都恢复到了普通人的正常水平，不会对健康造成危害。

    整个事件中□□受伤最严重的就是被渡月响箭矢射中的那个巫女。她中箭的部位是大腿，幸运的是，这箭头完美地避开了腿部的动脉和肌腱，虽然看起来出血量较多，但是医学上也只会认证为皮肉伤。这种伤修养几个月即可恢复行动，留下后遗症的几率几近于无。

    而经济损失方面：五条悟用苍炸掉的那座山上除了那座神社和几个小木屋之外没有种植任何经济作物。建筑物内没人，意味着没有人员伤亡，那就只需要赔点小钱。五条悟出场的任务就少有不赔钱的，大家都习惯了。

    即使有少数人质疑他滥用咒力，但最强六眼声称他是为了解决结界术被破坏瞬间，恢复自然流动的咒力形成的特级咒胎。事急从权，就算有大炮打蚊子的嫌疑，但救人一命如造七级浮屠，总监部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用加倍的报告略施小惩。

    这报告最终到底是由谁撰写暂且不提，山中湖村惨遭千年一遇“地质灾害”的新闻一见报，立即有宗教慈善组织宣布包揽所有重建费用。这下总监部更是无话可说。五条悟耳根获得了清净，总监部财务获得了金钱，也算是皆大欢喜。

    然而幸福是相似的，不幸却各有各的不同。遗憾的是，这次的不幸降临到了坂田律子身上——这位少女一直昏迷不醒。她身体没有任何外伤，但体内容纳的咒力没有和其他人一样自然消散，反而稳定地保持在一个和一级咒灵相当的水平上。

    这种情况就连东京高专负责治疗的家入硝子小姐都束手无策。无奈之下，她请求六眼和其他对偏门术式有研究的所有人支援。

    伊地知洁高立即赶往医务室。

    坂田律子躺在最中间的病床上，她脸色苍白，眉头不舒服地拧在一起。身上多处贴着电极，连接着伊地知不认识的仪器，与他记忆中的健康快活判若两人。

    病床旁边，穿白大褂的硝子站在床头叼一根戒烟糖，神色凝重地反复翻阅手上的报表，朝他微微点头。

    伊地知还礼，起身才发现床尾还站着夜蛾正道。头顶莫西干头，戴着墨镜神似□□的夜蛾正轻声对身侧说着什么。

    很难见到夜蛾轻声细语的样子。在曾经的老师转身之际，伊地知看到了他的说话对象——是跪坐在地的坂田亮。这位年轻人脸上那种无忧无虑的快活笑容消失了，泪痕在他脸上划出痛苦的足迹，他紧紧地盯着自己的妹妹，抓在床尾的两手爆出青筋。

    “坂田先生，我们会努力想办法救令妹，但您不是专业人员，接下来需要您回避一下。”夜蛾正道努力劝说。

    坂田固执地不动。看到伊地知推门而入，更是来劲。他的双手不愿放开，就抬起下巴指向伊地知反驳：“我作为家属不行，为什么伊地知先生可以，他作为警察能对治疗有什么作用？”

    夜蛾和硝子的眼神让伊地知倍感尴尬，工作时用假身份是一回事，被同事当场撞见简直是一种裸奔。他只好坦白，自己和在场其他人是一伙的，之前用假身份只是为了调查。得知实情，坂田亮终于松开双手，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无关人离开后，时间像是按了快进，拄拐的京都校校长乐岩寺嘉伸随后到场。就连五条悟也一反常态地没有迟到，他身上还带着战斗的气息，明显是刚从某个任务现场返回。

    顺手带上门，他摘下眼罩，简短地宣布“我开始了。”

    伊地知紧张地看着五条悟流光溢彩的眼睛，当这位最强不再插科打诨，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某件事物的时候，他的气场几乎令人感到恐惧。

    好在这份折磨没有持续太长。大概两三次心跳之后，五条悟嘴角一勾，抑扬顿挫地感叹道，“吓死人了，这孩子体内的咒力组成看起来像是某种咒灵摇摇乐耶！”他边说边比了一个摇晃防晒霜的手势。

    伊地知没忍住发出了惊呼声。

    像是才意识到身后有人，五条悟转过脸。与他堪称欢快语调形成对比的是他此时的表情，苍天般的瞳孔略微放大，盛怒之下同时显露出倨傲与好奇。

    被这样的气势震慑，伊地知不自觉屏住呼吸，其他人也一时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只有仪器运行的滴滴电流声冷静地回响。

    直到硝子平淡开口，“解释一下，五条，怎么回事。”

    “简单地说，有人在这孩子的体内种下了诅咒。这个诅咒让她本身的咒力和外来的咒力混杂在一起。但是就像油和水不能混合，这两种咒力并不相融，彼此在不断消耗冲突。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就是因为这种冲突和矛盾不能醒来。”五条悟平静解释道。

    乐岩寺却并不满意，“小子，说重点，老夫想知道为什么是咒灵摇摇乐，”他用拐棍猛戳地面，发出嘭的一声脆响。

    “老头你莫非是痴呆？” 五条悟不耐烦地挥手，他自顾自找了个位置歪在沙发上，然后对伊地知一指，“伊地知，解释给他听！”

    咒灵摇摇乐这一比喻，实在是过于抽象。伊地知心中疑惑并不比京都校老校长少，但他并不敢反抗五条悟有理或无理的要求。只能藏住背后的冷汗，苦哈哈地尝试从基本理论出发开始讲解。

    ——咒灵本身脱胎于人类的负面情绪，使用自己的咒力；咒术师也使用自己负面情绪产生的咒力，听起来非常相似。

    但除了是否有□□的区别外，他们也仍有咒力性质上的不同。就像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咒术师的咒力也带有各自不同的属性。咒灵则是无属性咒力的汇聚。

    咒术师产生的咒力因自身相似性互相吸引，排斥外界的干扰。这决定了咒术师咒力不会与异源的咒灵咒力，或其他人咒力混杂在一起。咒灵则因为自身咒力的无属性特点，可以互相吞噬融合。

    能

    看透一切咒力流动的六眼不会出错，如果五条悟说咒灵摇摇乐，有很大的可能性是，坂田律子自身的咒力完整性被打破，并且其中混杂了无属性的、明显是外界引入的咒力。

    伊

    地知如是说出了自己的推测，他求证地看向五条悟。

    五条悟左右摇晃着食指说，“对，也不对。如果是这种情况，我更愿意称作人灵摇摇乐。咒灵摇摇乐，当然是无属性的占优啦！她体内没有术式的残留，诅咒的类型和作用无法确定。虽然目前还残留着一些看起来是自身产生的有属性的咒力，但再发展下去会变成什么样，连我都不敢想呢！”

    “悟，别开玩笑。”夜蛾正道斥责。

    像是还对恩师保留了一丝尊敬，五条悟坐直了身体。

    “没有开玩笑噢！”五条悟轻快地反驳，“我只能看到她目前咒力的状态啦。不过——”他露出了一个爽朗的笑容，“杀掉就可以了吧！无论是什么术式，切断咒力的供应都会消散吧！真是迫不及待想要和这位施术者见面了！”

    不知幸或不幸，被五条悟亲切挂念的对象，小泉正义本人此时也同样挂念着他。

    这位大巫女身正处富士山的某一峰上眺望山中湖村，浑身尘土，不见往日的优雅体面。

    “真是吓到愚僧了”，男性自称的丽人掩嘴而笑，她开始自言自语：“本来还打算等那个四眼小子破坏掉仪式就让自然诞生的特级咒灵清扫战场，没想到被六眼小子一发术式就把神社炸了。住的地方倒是不要紧，可那些实验资料… …”

    心痛地捂住心口，小泉正义脸上肌肉开始不自然地抽搐，一双眯眯眼竟留下两行清泪。为了平息这突如其来的感情地震，她伸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

    在这冲击力下，额前的刘海被震开，露出一条狰狞如蜈蚣爬过的缝合线。

    “这具身体还是太弱小了，”古老的诅咒师感叹，“越是玩弄计谋,就越会发现人类的能力是有极限的[1]…”

    她的乌发开始飘动，原来是一阵微风骤起。这风拂过巫女的乌发、富士山的树、河口湖的水，直上云霄。

    云霄之下，东京都咒术高专的庭院里，渡月响沉睡的窗外，蝉鸣声一成不变，惊鹿往复地撞击着撞石。

    这是2017年6月23日，夏日最普通不过的一天。

    -《卷0：惊变》完-

    注：

    [1]来自《jojo的奇妙冒险》。jojo，人的能力是有极限的。我从短暂的人生当中学到一件事越是玩弄计谋,就越会发现人类的能力是有极限的除非超越人类——我不做人了，joj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