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两人到家时，余有乐正在准备晚饭。
听见开门声，他握着锅铲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只见一条蓝色影子“嗖”地蹿了进来，利箭般冲进主卧。
余有乐看看地板上迤逦的水迹，一脸茫然：“啥玩意蹿进去了？”
斯文不紧不慢地换上拖鞋，走到沙发边坐下，惜字如金道：“你妹。”
“你妹！”余有乐翻个白眼，反应过来，“小霜咋了？”
“淋雨了。”
“那我去给她煮碗红糖姜水。”余有乐返回厨房，轻轻拉上门。
不一会儿，林晓柒抱着换洗衣物冲出卧室，一溜烟进了卫生间。
须臾，她又打开门，探头看向倚坐在沙发上的人，用气音小声喊道：“不要告诉有乐哥。”
要是知道她把眼睛哭肿了，又得啰嗦半天。
那唠叨神功，比林妈妈都可怕。
“唔。”斯文睇她一眼，垂目注视手机，可有可无地应了声。
听见她气咻咻地关上门，他百无聊赖地收回手机，慢条斯理起身回房。
直到饭菜摆上桌，斯文才从卧室出来，悠哉游哉坐到餐桌前。
“小霜呢？你叫一下她啊。”余有乐端出酸菜粉丝汤，站在桌边冲他瞪眼。
斯文从桌下抽出一个圆木垫扔过去，说道：“她待会儿再吃。给她留着，让她洗碗。”
“你把碗洗了，少支使她。还有，”余有乐伸筷指了指铺满辣油的毛血旺，不忘提醒道，“这个咱们少吃点。小霜喜欢吃，给她留着。”
斯文兀自吃饭，眼皮都没掀一下。
余有乐也没再多话，迅速吃完饭，瞅着雨一停，抓起车钥匙出门跟人。
走前告诉斯文不必留门，并再次叮嘱他提醒林晓柒喝姜汤袪寒。
于是，斯文极其负责地，亲自盯着林晓柒吃完饭，然后把姜汤喝得一滴都不剩。
放下碗，林晓柒擦了擦嘴，忍住反胃的冲动，说道：“好了。”
言下之意：斯大爷您可以走了。
斯文却是稳坐不动，看着她收碗擦桌，忙进忙出。
见她拾掇得差不多了，他终于开口：“说吧。”
林晓柒动作一顿，低声道：“可以不说吗？”
话说出口，她自己都觉得不合理——这是工作失误。
她早就该交代清楚了，竟然还好意思问人家能不能不说……
“可以。”
“啊？”听到这个回答，林晓柒愣愣地转头看去。
他的眼神极为平淡，没有丝毫不悦，好似方才不过随口一问。
“觉得为难，那就不说。”他收回视线，起身往厨房走，“你淋了雨，早点休息，我来洗碗。”
“嗯。”她捏了捏手中的抹布，轻声道，“谢谢。”
然而她却没有回房休息，而是一直站在厨房门口，静静看着斯文忙碌。
他动作俐落，一一将碗涮好，冲洗，再擦干。
“好熟练啊。”她像是随口感叹，但微红的脸颊出卖了她想要套近乎的内心。
“才不是套近乎。”听到自己的心声，她别别扭扭地暗想，“只是发现，他没有我之前认为的那么不好。”
他有他的立场，她不该因为观念不合就把人往坏处想。
“小时候经常帮我妈做事。”
林晓柒回神，听见他略显伤感的答话。
她想起余有乐说过，斯文的母亲年初去世，让她注意别在他面前提到。
只是她没想到，这不经意的一个话头，竟也引出他的悲伤记忆，一时不敢再开口，只是讷讷地站着。
碗碟收拾好之后，斯文心不在焉地清理灶台，脑子里不住回想母亲的音容笑貌。
事情做完，他洗净双手一回身，这才发现林晓柒还杵在厨房门口，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没精打采的样子。
他看着她，了然道：“有话说？”
二人在客厅相对而坐。
林晓柒简明扼要，将清水潭小学发生的事讲了一遍，包括自己突然的情绪崩溃。
说完，她没敢抬头，一直盯着自己的脚尖。
虽然她没有讲自己为什么崩溃，但以斯文的机敏，联系到她与父母失散的身世，定能猜出一二。
现在的她，还没有做好准备，与任何人谈论那份愧悔。
斯文侧首望着窗外暮色，静静听完她的陈述，不知想到什么，面上闪过一抹哀色。
他睇向坐在对面的姑娘，目光扫过她低垂的头、耷拉的肩，恍惚看到那个在无人房间枯坐一夜的青年。
他别开眼，缓缓开口：“既然你跟进了这个案子，就算是我的搭档。说说你的想法。”
林晓柒略显意外地觑他一眼，明白他无意深究她的过失。
她松了口气，又更觉愧疚。
她咬咬唇，再捏捏食指指尖，待紧绷的情绪稍缓，这才抬头直视他，轻而坚定地道：“我想做点什么帮帮刘思宇。”
斯文沉吟片刻，开口：“我依然认为，我们不该过多牵涉进任务对象的生活。”
“不过，我不想搞一言堂。”稍顿，他似乎叹了口气，“所以，试试吧。”
林晓柒微愣，三秒后反应过来，抬首冲他展颜一笑：“嗯！我保证不会再出差错！”
她长相本就明丽，这雨后初霁般一笑，更令整张脸熠熠生辉。
双眼浮肿经过冷敷消退不少，只余些许泛红，又为她添上三分楚楚，两分娇艳。
斯文只看一眼便收回视线，倏然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
“好的好的。”林晓柒顺口应道，然后疑惑地摸出手机，一看时间才八点半，“这么早睡觉。”
好会养生。
她动动耳朵，听见斯文“嗒嗒”两声反锁了房门，后知后觉想起听他提过有乐哥今晚不回来。
少女慢慢瞪圆眼睛，不可思议道：“这是……防我？
她怒而起身就要找他理论，却猛地一顿，想起自己确实曾起过扒他衣服查找秘密的心思。
林晓柒小脸微红：不是……难不成他有读心术？
正自纠结间，忽闻手机振动两下，随着“叮咚”声进来一条微信消息。
她垂眼一看，是斯文发来的。
有话不当面说，非要发微信，真怕她把他扒了不成？
她撇嘴点开消息，眼神倏地一凛。
“今天有人跟踪你到清水潭小学外，被我发现后，对方开车绕路甩掉了我。16号那天在芝林街也有人跟踪你，对吧？不清楚是不是同一个人。注意安全。”
16号，芝林街……是刘思宇跟朋友去鬼屋玩那天。当时她确实感觉有人在暗中窥视她。但因为有事在身，她也并未接收到危险讯号，便没有理会。
她拧眉不语，俄顷甩甩头，启唇呼一口气，重新打开暗掉的手机屏，输入回复：“好的，谢谢提醒。晚安。”
放下手机，林晓柒倚坐沙发陷入沉思。
今天又被跟踪了，而她却没有察觉。
情绪变化竟对她影响至斯。
林晓柒对自己有些失望。
“我应该更警醒。”她想。
至于跟踪者……既然找上她，那就好好会一会吧。
“叮咚。”又一声响。
林晓柒抿唇划亮屏幕，看见微信好友“粗鲁”发来一条新内容：“晚安。”
就俩字，后面连个表情都没跟。
她几乎能想象出此人亲口说出这两个字的样子，定是眼睑半垂，神态颓靡，口中礼貌讲着“晚安”，实则满脸写着“安不安都无所谓”。
想象到这一幕，林晓柒“噗”地笑出声，紧皱的眉头放松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