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只一夜,慕冉的眼窝都塌陷了。
她慢悠悠到门口穿鞋,抬头看一眼时间,念叨着,“这么早。”
段以辰走过,“张叔那面已经在打点了,这个…都是要赶早的。”
“哦。”
慕冉和段以辰赶到时张文滔就在门口候着,慕冉望着火葬场的大门,原来这里这么多人啊。
人来人往的,黑白相片到处可见。
程竹的照片本是张泛黄的旧照,是结婚照,慕冉毫不犹豫的将男人那侧撕掉。
张文滔找人将照片复原下,好歹还能用。
其他的都安排好,只等着最后的告别仪式。
慕冉站在告别厅外,看着屏幕上滚动着的字,“连告别也要排队。”
慕冉看似情绪平稳,但段以辰注意到她嘴唇都在颤抖,他低头,“是冷吗?”
慕冉木讷的看他,“告别之后呢?”
段以辰不忍心说下去,“人都会有这一天的。”
这时张文滔领着一行人举着花圈过来了,他约的是vip厅,空旷豪华,四周若是空着显得太没人气。
工作人员还在等,可确实屋内只有他们三个人。
程竹躺在大厅中央,周围铺满了鲜花,因为化了妆的缘故瞧着面色算是平和。
慕冉向前走走,遗容映入眼帘。
为什么人死了之后就会变模样,那么熟悉的人,竟然会这么陌生。
工作人员站在一侧,拿着麦克风的手抬起又放下,最后默默的退到一边。
跟以往的告别仪式不同,她知道此时这里需要安静。
慕冉目不转睛的看着,用手摸了摸程竹的脸颊,好冰。
可明明妈妈的被窝是最暖和的。
“妈妈。”慕冉轻声唤着,可她再也等不来回应了。
段以辰和张文滔拿着花献上,工作人员看下时间,礼貌提醒着,“请家属做最后的告别。”
慕冉为程竹整理下头发,弯腰亲下额头,“妈妈我会想你的。”
“请节哀。”工作人员道:“请您这边出去。”
慕冉边走边回头,她看见程竹在机器运作下缓缓向下,最终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刚刚听别人说,这里告别厅连着火化厅,直接从地下就可以将尸身运过去,慕冉知道,再见面,她的妈妈就是一堆灰了,被装进小小的骨灰盒里,再也没人记得她的样子。
慕冉跟在段以辰和张文滔身后,她不知道他们要带她去哪儿,可是细想想,去哪儿又有什么所谓。
三个小时后,程竹被装进一个木质的骨灰盒中。
慕冉捧在怀里,轻轻摩挲着上面的小照片。
程竹那时很年轻,沉浸在爱情中的她也很欢心,眼中都是暖意。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笑没了,漫长岁月只剩下痛苦和煎熬。
“算了,解脱了。“慕冉长舒口气。
将骨灰盒寄存好后,张文滔将慕冉送回家,段以辰也跟着她拐进了胡同,“现在已经中午了,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饿。”
“不饿也是要吃东西的啊。”
慕冉无视他的碎碎念,打开家门她有一瞬间的愣神,一览无余的小屋,进门就对着程竹的病床。
可那里现在空空的,除了一床乱被子什么都没有。
再没人叫她冉冉了。
再没人等她回家了。
慕冉撸起袖子开始整理屋子,程竹每天都要吃药,药盒子都堆得老高,各式各类的药常年吃着,任是健康的人也遭受不住。
她将药盒子都归拢到一个大纸壳箱子里,段以辰接过,“是要扔了吗?”
“嗯。”
段以辰抱着大箱子转身下楼,他记得胡同口那里有个垃圾箱。
回来时慕冉正在擦桌子,上面摆着的瓶瓶罐罐都被她扔到垃圾桶里,段以辰道:“要不我叫个家政来吧,几个小时就收拾完。”
“不用。”
慕冉将抹布浸在冷水里,她不是想收拾屋子,只是不想让自己闲下来。
无奈,段以辰也开始帮她整理,这间屋子不大,但是破烂是真的多,杂七杂八的东西堆的到处都是,段以辰将慕冉扔在一旁的杂物都挪到门口,打算等下一并扔出去。
慕冉打开衣柜,左面是她的衣物,右面是程竹的,卧床多年,程竹的衣物屈指可数。
慕冉正看着衣柜发愣,桌上的电话响了,段以辰忙给她递过去,余光瞥见备注是“张师傅”。
看清来电慕冉轻轻拢眉,最后还是按下接听键。
“你好,上次你调的那件毛衣到货了,来取吧。”
那是慕冉为程竹买的毛衣,打算过年穿的新衣。
慕冉打算早早买回来备着,可程竹太瘦了,毛衣套在她身上宽宽大大的完全撑不起来,慕冉就去找老板说能不能换一件小号,老板说没有现货,只能从临市的仓库调,要等几天。
慕冉算了下,时间上绰绰有余。
该是来得及的,可最后什么都来不及。
挂了电话慕冉瘫坐在床上,须臾,段以辰见她自眼角落下一滴泪。
两天一夜,段以辰第一次见到慕冉的眼泪。
都说伤心到极致就不会哭了,可慕冉想到那件程竹再也穿不上的毛衣,心中绷着的那根弦彻底断了。
她的眼泪一簇簇落下,一发不可收拾,段以辰吓坏了,他第一次见到有人可以面无表情又泪流满面。
他递过纸巾,但慕冉并没有接。
段以辰只得蹲下为她擦泪,想着哭出来也好,总比将什么都憋在心里强。
慕冉紧紧攥着衣角,嗓中呜咽难语,只一瞬,积压的情绪终如破堤之势,思念悲痛一股脑涌上来,她像个孩童般崩溃大哭。
慌乱中,段以辰握着慕冉冰凉的手,柔声道:“哭吧,哭出来会好一点。”
慕冉话也说不出来,段以辰温厚的掌心仿若就是她的救命稻草,她紧紧握着寻以慰藉,依旧泪如泉涌。
段以辰心急如焚,不顾一切的将人搂在怀中,想着有些依靠人便会心安,他轻轻拍打着慕冉的后背,“都过去了。”
慕冉环手将他抱的更紧,哭的更甚。
不消片刻,热泪将段以辰的肩头打湿,段以辰轻轻安抚她,可无论他说什么回应他的都是酸楚的哭声。
段以辰似被泪水湮汩,动也不敢动。
渐渐的,耳边缀泣显得乏力,颤抖的身躯也趋于平静。
慕冉发泄后情绪也逐渐稳定。
段以辰松口气,拍拍她的头,“好些了吗?”
慕冉抽噎着,推开了她刚刚还沉迷着的怀抱,“谢谢,好多了。”
段以辰继续用纸巾为她擦眼泪,“谁也不想这样的,可世事无常。”
慕冉接过他手中的纸巾擦擦眼角,声音依旧哽咽,“就剩我一个人了。”
“以后都是我一个人了。”
段以辰心疼不已,情绪跌宕,他脱口而出,“还有我啊。”
慕冉皱眉,“你?”
段以辰自知失言,遮掩着,“对啊,我们不是朋友吗?”
“我们儿时就认识,你还救过我,从小学到高中,我们是朋友啊。”
段以辰目光如炬,眼中尽是热忱,慕冉撇撇嘴,“其实,我不该要你的钱,我只是想救我妈妈,我——”
“我知道!”段以辰打断她,“你有你的难处,我都知道的。”
“真的对不起!我拿了你的钱,结果妈妈还是走了!”慕冉眼泪再次决堤,段以辰手中的纸巾已经浸透,纸巾袋也空了,他只能用袖口为慕冉擦眼泪。
“别哭了,听话。”
段以辰对于哄女孩子真的不擅长,手忙脚乱的,除了擦眼泪和别哭了他是什么办法也没有,慕冉直哭的缺氧才停下。
段以辰蹲的脚都麻了,最后索性盘腿坐在地上,他微微仰着脸,泪落下来他就用袖口去擦,最后袖子都湿答答的。
发泄出来慕冉好受多了,堵在心口的那股气总算顺了些,她抽噎着,“谢谢你,陪了我一整天。”
段以辰有些担忧,“你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
慕冉低垂着眉眼,“我不饿。”
“不饿也是要吃饭的,你忘记你贫血还营养不良了吗?”段以辰道:“我带你去吃点什么吧。”
“可我真的不饿。”
“我饿啊,你就当为我考虑,陪我去吃饭,好不好?”
慕冉眨着红肿的双眼,默默点头。
张文滔见段以辰出来忙下车给他开车门,段以辰先将慕冉让进去,最后坐在她身侧,“张叔,找个地儿吃饭。”
“好。”
三人吃了顿火锅,暖暖和和的。
段以辰这两天冻的厉害,张文滔为他拿了厚衣服,但却没有厚裤子,刚刚又在慕冉家地板上坐了那么久,他的腰都冰的有些疼了。
慕冉没吃几口就饱了,结账时她抢着付了钱,她看向段以辰,“我请你们吧,今天谢谢你们了,否则只有我自己,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段以辰深深地看她,摊手道:“行吧,不过我们是朋友,做这些也没什么。”
“总之,真的谢谢。”
张文滔将慕冉送回家,段以辰目送她上了楼,回到车上他搓搓手,“张叔,暖气开大!”
张文滔按几下按钮,“知道冷了?”
“没有厚裤子呀,今天得回家了。”
张文滔启动车子,慢慢驶离小胡同,“我还以为你又要陪到很晚。”
段以辰无力的靠着,“我也想啊,可是…总归不太方便。”
张文滔浅笑,“确实哈。”
段以辰察觉到他语气不对,解释着,“你不要想太多啊,这真的是同学间的互帮互助,而且你想想,她自己得多无助啊。”
张文滔一脸无辜,“我也没说什么啊,有人怎么就急着解释了?”
“我没解释!我是阐述事实!”
“啊对对对!你说什么都对!”
“……”
刚到家门口高蔷的电话就打进来,“辰辰,在家吗?”
“到啦!马上进院子啦。”
“那就行,让你爸抓紧把政工集团的资料发给我,我给他打电话他没接,估计是洗澡呢。”
段以辰发现院子里只有凉亭的灯带亮着,拐过长廊漆黑一片,他随口道:“没有啊,家里没人。”
高蔷沉默了几秒,再次确认下,“你爸没在家?”
“没有,灯都没开。”
“那好吧,等下我再跟他说,辰辰,你早点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