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你
天暗得不像话,稠密的黑色似被块偌大的墨布蒙住,清冷寂寥。
等江问寒和余末赶到警局时,余丛和周诚宇找了家路边摊,边吃烧烤边聊。
“姐,你……怎么也来了?”余丛说。
“你们还有心情吃烧烤?”余末觉得他们心态真好。
来的路上江问寒和她说了个大概,他同学周诚宇见义勇为拉下欺凌者,但拉扯中不小心伤到人了,现在欺凌者的家长仗着监控死角,死咬周诚宇不放。
周诚宇:“老师,您怎么来了?”
余末虽然没教过他,但各种论坛老是出现,知道也不足为奇。
“我……来接余丛回家。”余末略微停顿说。
周诚宇才反应出这层关系来,没当回事继续吃烤串。
熠着淡淡的路灯,江问寒琥珀色的眸凝着光,沉沉似月亮落水,他目光微深地望了余末一眼,继之自若地坐下。
“寒哥和何甜艺是高中同学,说不定能咱们提供些线索。”
这就是余丛叫江问寒出来的目的,之前他听魏良说过,江问寒像是与何甜艺有过什么不愉快,应该也遇到过她欺负别的同学,所以两人才不和。
“这么巧!”周诚宇眼底一亮,仿佛在江问寒身上看到了希望,连忙给他盘里递上刚出锅的大鱿鱼。
江问寒微点了下头,当听说何甜艺霸凌别人时,他是没有半分意外,还是原来那些折磨人的招数,和当年分厘不差。
但他变了,不再懦弱、犹豫,一味放纵对方的施暴行为。
“她高中的时候有没有过?”周诚宇想问她有没有过“前科”。
江问寒眼睫微垂,“有。”
“果然,有些人就是天生的坏,到哪都是如此。”周诚宇生气地说。
余丛叹气:“先想想办法,把你捞出来。”
江问寒:“你和我们说说,当时详细的经过,越细越好,线索可能就藏在这些细枝末节中。”
夜色慢慢流淌,周诚宇叙述的每个字都让人寒战,像锋利的刀尖划破一张透光的薄纸,不堪一击。
几天前下午,大概三点多,那时还不是饭点,路上行人并不多。
周诚宇吃完面往回走,拐角有尖细的口角声,刚开始他以为是几个女生吵架就没管,直到痛苦的嘶吼传来,他猛地止住脚步,循声跑去。
过去便是触目惊心的一幕,半裸的女生跪趴在混着泥泞的石面,嘴巴连着耳朵有条长长的血口,身上更没好到哪去,黑泥附着在浓浓的淤青的上。
而其余三个衣冠整洁,高高在上地把她当作木偶娃娃一般摆弄。
尤其是中间拿手机录像的马尾辫女生,她笑得极甜,两坨苹果肌因长时间上扬,眼角挤出好几条密麻的皱纹,像毒蛇从眼眶中爆裂而出。
“再给她涂点,伤口愈合得更快~”她嘴中骄傲地喊,黝黑的瞳像个无尽的漩涡。
直到周诚宇出现,她还是笑得更欢,扬起她漂亮小巧的下巴,“想英雄救美啊?我们有三个人你能做什么?”
女生不知何时在身后藏了一把泥巴,话音刚落朝他眼睛扔去。
周诚宇视线顿时模糊,但他是个男生力气自然是比他们大的,推搡过程中,周诚宇无意将何甜艺推在后面的石柱上,她后脑勺不慎撞伤,造成轻微脑震荡。
后来,周诚宇才知道那三位校园欺凌的人都是重禾大学的学生,一想到和她曾走过一个路口,生活在一个校园就令他作呕。
余末听完心里一阵颤栗,不由看向江问寒。
他很平静得像一座孤岛,岿然不动,好像只有随风微摆的衣角和轻眨的眼睫能看出他在思索,这让余末更不安。
余丛说出现下最大的困境,“那个死角一没监控二没人证,现在她们家也是仗着这点要追究责任。”
余末皱眉,“那个被霸凌的小女孩不就是人证吗?”
“根本联系不上。”周诚宇低头,情绪落魄,“要站出来说早说了,摆明了不想追究。”
被欺凌的小姑娘选择躲在背后默不作声,这也是把周诚宇的路堵死的最重的石头。
一直没说话的江问寒猜测道:“何甜艺家私下应该出钱打点了。”
余末顿觉:“封口费?”
“嗯,说要给我,我正义凛然地拒绝了。”周诚宇说起自己拒绝铜臭味时,整个人都神采奕奕,“我真是个正义的法律人。”
“准法律人!”余丛咬文嚼字。
“……”
江问寒把话题重新引来,“警察那边怎么说?”
周诚宇眼神无光,“私下调解,但……。”
话落,两旁的树叶飘扬,飒飒的声听起来像是冤魂的嘶鸣,桌上一片沉默。
他们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何甜艺家长摆明想让周诚宇去牢里蹲几天,但只要蹲一天案底便会留终身。
“咱们这一行很吃出身。”余丛说。
他以后没法考公考研,这人几乎就废了,谁不知道,将来进好的律所政审先被刷下去,多不值得。
保全自身的解决办法很明显。
余丛出于为他考虑,动了动唇,随后不忍说,“要不,你收了钱吧。”
。
三人齐抬头看他。
“看我干嘛?还有别的选择吗?”余末也不想这样,但这的确是最优选择。
周诚宇怒气冲霄,气得一拳打在桌子上,震得筷子从碗上啪啦掉落,“难道真要受她摆布!”
这声响动极大,引得周围人目光看向他们。
余丛无能为力,把东西捡起来安抚他,“你冷静点。”
“怎么冷静?如果真收她钱,以后谁敢挺身而出!”
“何甜艺父母给封口费不就是认定他女人霸凌的事实,如果她光明磊落,有本事当面问我为什么推她女儿。只怕她父母这笔钱花得轻车熟路,有多少次她欺凌同学都被用钱给压着了。”
“要是真的收了钱,何甜艺还会无视法律,继续嚣张猖狂,那咱们学这个专业的意义又在于哪?”
周诚宇说完,久久大家的心绪都不能平复。
他说得有道理,放纵霸凌者就会有更多无辜的人受伤。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一定会有疏漏的。”江问寒理清思路,说下一步计划,“明天先去事发现场看看。”
——
回到家,夜很深。
灯熄灭后,余末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睡不着吗?姐姐。”江问寒注意到她的动静说。
“是我吵醒你了吗?”余末以为她翻身吵醒了他。
“我也有些睡不着。”江问寒没有什么困意。
“我……想问你个问题。”余末踌躇了好久不知开不开这个口,见江问寒也睡不着便问问他。
江问寒:“我也有个问题问你。”
余末:“你先说。”
“还是你先吧,躺过来点问,听得清楚。”江问寒轻拍她的臀,双臂敞开,示意她枕在自己的胳膊上。
余末落入他带有温度的怀抱,用脑袋蹭了蹭他胸口,这个舒服的姿势让她紧绷的内稍显放松。
“别闹,痒。”江问寒拂过她扎到自己的头发,轻轻地帮她别在耳后,“问吧,我知无不答。”
“也没有别的事,忽然想起我好像教过何甜艺。”余末睡不着就是因为这个事。
“嗯,她上过你的选修课。”江问寒点头。
“我是从她和你……说话时才注意到她的,当时压根没把她和欺凌连一起,最多是欺负同学,而且她每次课都没有迟到,作业的质量和完成度也很高。”
余末说的是第一次选修课,何甜艺言语不逊喊他外号,当时她装作没听见不想让江问寒多想。
江问寒:“这样才是最恐怖的,因为没人敢相信好学生会以霸凌别人为乐。”
“所以,我想问的是……你那个时候是不是受过不该有的经历。”余末语气微顿,她问出口后心里五味杂陈。
静静的房间内,她感受到江问寒起伏的胸口似平止一秒,而后胸腔轻颤似在笑。
“没有这么严重,最多是孤立的那种。”江问寒想了想,开了句效果不佳的玩笑,“礼貌的欺凌哈哈。”
得到肯定的回答,余末的泪在眼眶边缘打圈,她抹了一把脸,泪花沾湿手心。
江问寒从来没想瞒着余末,所有的事他都想与她分享。
他现在之所以能够自如地面对曾经的过往,是因为余末。
因为余末对他的爱。
足够足够的爱。
以至那些千疮百孔的伤口被填平、补全和愈合。
“都过去了。”余末埋头,搂着他腰的手更加紧,以一种近乎陷进去的姿态环绕他。
“咳咳咳……要被姐姐勒死了。”江问寒装模作样地咳了几声,缓和她的心情。
余末被泪打湿的眼尾总算弯了下,她手缓缓松开,抬起亮晶晶的眼眸望他,“不提了,亲一个睡觉吧。”
江问寒手贴了贴她的唇,半拒绝说:“不行,我还有问题没问呢。”
“哦,对。”余末想不到他能有什么事问她。
只听江问寒十分认真地说道:“为什么当着周诚宇的面不说我是你男朋友!”
余末愣住:“……”刚刚白哭了。
伤感的氛围顿时消散,浓香的醋味浓稠地漫溢。
“这个是重点吗!”余末指的是出了这么大的事,当务之急先出谋划策,介不介绍他们的都无所谓。
“有时间说你接余丛的功夫,咱们早就公开了。”江问寒撇头,字字都充斥着他的不满。
“下次说下次说。”余末敷衍地说,转头盖上被子背对着他装睡。
钟上的指针一格格地走动,只听江问寒幽幽地说。
“干脆等你谈下个对象再说好了。”
余末:“……”
余末没办法,掀起被子转过去抱他,无奈般说:“亲你一下就不生气了,好吗?”
江问寒淡淡说:“伸舌头吗?”
余末:“???”
大晚上的让人舌吻他,亏他想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