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
陈同和与黎梓曾为九华书院学子,二十岁同年出师,陈同和迫于家族压力入仕为官,离冀州三年,今调回荣县,任教谕一职,掌教育。
黎梓则一直没有离开书院,现为助教,说话轻柔气质随和,但教学严谨,擅音律,尤好琴。
陈同和新官上任,迫不及待来到九华书院视察,并指定黎梓带自己重游学府。
起初二人不显山不露水,谈笑间犹如故友重逢,喜悦而平淡,直到行近宿舍,望着崭新的瓦舍,陈同和感叹道:“不知我们曾住过的屋舍还有几分曾经模样?”
黎梓并未多想,淡笑道:“可去看看。”
“好。”
路上陈同和似无意间谈及少年糗事,惹得黎梓低笑脸红,不知不觉二人便走到曾经的房间前。
二人宿舍相邻,陈同和提议进去看看,黎梓下意识打开自己的房门,侧身让他进去,却见陈同和站在门外,目光幽深紧盯自己。
他说:“时过境迁,这里全然不似从前,那么,小梨子你呢?”
黎梓似被吓到,脚步惊慌要出房门,却被陈同和一把推到门板上,期身吻了上去。
他吻得急切又凶狠,似宣泄着三年离别的苦闷,又似表达深沉的思念。
黎梓瞬间红了眼眶,却没有推开他。
正当陈同和打算拥人入室一解相思之苦时,忽然传来吧嗒一声脆响,似有人急切关闭门窗。
黎梓顿如惊弓之鸟,猛地推开陈同和,面上血色尽褪,转为绝望的惨白。
让陈同和瞬间忆起黎梓曾经整日担惊受怕,怕被人发现失去所有。
可他们如今早已不是从前任人宰割的无为少年了,陈同和绝对不会再让世俗分割他与黎梓。
“谁!”
陈同和并不慌张,以他现在的身份,就算被学子发现他喜欢男人也不必担心对方敢宣扬,除非对方不在意前途。
可他很生气,刚刚黎梓没有抗拒,定是心意未变,好好的重逢被搅乱,他怎能不生气?
“本官乃新任教谕,现在出来,本官不与你们计较。”
婉姝与春燕捂着嘴缩在窗下,听到对方是教谕,更不敢出声。
伴随着几道推门声,陈同和的声音再次响起,比方才靠近许多。
“要本官亲自找到你,可不要后悔。”
婉姝瞪大眼睛,焦急地抬手指了指房门,春燕会意,立刻摸到门口,轻手将门栓插上。
殊不知正是这番举动暴露了她们。
陈同和站在推不动的房门前,冷笑道:“此地无银三百两……还不滚出来,是不想在九华读书了么?”
婉姝与春燕对视一眼,神情僵住。
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说的就是此刻。
她们就算躲过了这次,也要连累怀玉。
房门打开,婉姝一人出来,缩着肩膀朝对方拱了拱手,欲盖弥彰道:“学生方才正在午睡,不知大人过来,还请大人恕罪。”
陈同和沉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婉姝回道:“学生顾远。”
陈同和眯了眯眼,“抬起头来。”
婉姝紧张地攥起双手,快速抬了下脸,又赶紧垂下,颤声道:“学生再也不敢逃课了,求大人放过学生这一次吧!”
陈同和被婉姝害怕的模样取悦,幽幽开口问她,“方才你可看到什么?”
婉姝连连摇头,“学生在睡觉,什么都没有看到。”
“你的房间本官记住了,若是让本官听到什么传闻……你好自为之。”
“学生真的什么都没看到!”
一阵沉默后,陈同和终于放过婉姝。
“去上课吧,自己向先生请罪。”
婉姝连忙道是,逃也似地离去。
陈同和回头去安慰瘫靠在门板上的黎梓,欲将他揽进怀里,“莫怕,他不敢说出去,我不会让任何人轻贱你。”
黎梓抬手挡开,脸色越发难看,盯着婉姝离开的方向,声音艰涩道:“那人,不是九华学子。”
陈同和僵住,“什么?”
黎梓绝望地闭上眼,“我认得九华所有学子,那房间是我所教学生的。”
陈同和沉思片刻,眸光微闪,握起黎梓的手,笑道:“如此我们更不必担心他会说出去,不是吗?”
在宿舍藏人的行为,更容易引人遐想啊。
黎梓也想到这层,咬了咬唇,抽回手离开,“我想一个人静静。”
陈同和的突然出现搅乱了他的心,才发生方才的荒唐事,他需要冷静下来好好想想两人的关系。
这次陈同和没有追上去,对着黎梓背影道:“这次,我不会放手了。”
怀玉房间内,春燕瑟瑟发抖。
天呐,她都听到了什么!
外头安静许久,春燕才敢探出脑袋查看情况,确定四下无人后才冲出房间,跑过院门时险些与刚下课回来的楚怀玉撞上。
“啊!”
“是我。”楚怀玉拧眉看着惊慌的春燕,目光扫向她身后,目光一沉,“婉姝呢?”
春燕回过神来,见来人是楚怀玉大大松了口气,接着表情又变得不自在,“小,公子去了竹林,我正要去找呢。”
楚怀玉不想再胡乱猜测,立刻调转脚步朝竹林赶去。
与此同时,孟璟匆忙赶到九华,找上山长告知嫌犯藏在书院,并与之商量如何在避免学子受伤的情况下将其抓捕。
婉姝一路小跑到竹林,见附近无人才停下,扶着竹子气喘吁吁,内心仍有些不敢相信方才所经历的一切。
她虽爱看话本,但涉猎并不广泛,对龙阳之癖所知仅限于知道有这么一个词,只有模糊的概念,并不曾真正了解过。
今日可算是长见识了。
那两人竟还是新任教谕和书院先生!
若是说给瑶儿听,定能让她兴奋到尖叫吧。
可她不能说,还要烂在肚子里,否则怕是会被那位凶神恶煞的教谕打死。
婉姝失悔,就不该好奇心那么重。
婉姝呼吸尚未平静,忽闻身后有脚步声靠近,转头看见一白面小生,看打扮是九华学子,她立刻站直了身子。
四目相对,婉姝礼貌地笑着点了下头,接着移开视线,假装赏竹,慢声吟诗,“翠云梢云自结丛,轻花嫩笋欲凌空……”
本是不想被人打扰之态,不料对方竟在她旁边的小道上停了下来。
“这位,兄台好雅兴,当下时节,大家都在赞金秋硕果,赏红叶粉黛,甚少有人注意到这小小一片竹林的生机。”
同一书院的学子互相探讨学问也是寻常,人家主动搭话,婉姝不好不理,免得引人怀疑,但也不能太过热情,以免被缠上,于是侧着身子没有去看对方。
“嗯,在下孤僻,不愿往人群中去。”
“巧了,在下亦然,难得遇知己,在下赵珅,敢问兄台姓名?”
婉姝这才表现出被人打扰的不耐,“顾远。”
下一刻,一块折叠整齐的白色棉帕被递到眼前,对方声音含笑,“顾兄擦擦汗吧。”
婉姝正要拒绝,便听他忍笑道:“脸上的粉都花了。”
“……”
婉姝猛地背过身,掏掏袖口,摸摸胸口,发现自己忘了备手帕。
话本里根本没提这茬……
赵珅侧迈一步,又递上帕子。
婉姝犹豫了下,还是接了,声若蚊蚋,“多谢。”
楚怀玉赶到时,便看到婉姝背对着赵珅垂首擦脸,动作像极了抹泪。
他当即箭步冲过去,大力将赵珅推开。
“你在做什么!”
赵珅一个不备,险些摔倒,踉跄几步稳住身形,抬头对上楚怀玉冷冽的目光。
婉姝回身,只见赵珅揉着肩膀,惊讶地对怀玉道:“楚兄?”
春燕也跑到婉姝身边,挡在她面前警惕地瞪着赵珅。
赵珅转了转眼睛,哑然失笑,“楚兄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在下见顾兄扶竹喘息,以为他身体有疾,这才上前搭话。”
赵珅又看向婉姝,语气中的笑意加深了些,“好在顾兄无恙,只是需要手帕而已。”
婉姝攥紧染了颜色的手帕,不敢相信自己的脸此刻是何模样,便躲在春燕身后又道了声些,“待帕子洗净,再还给赵兄。”
楚怀玉依旧冷着脸,“方才失礼,对不住了,阿远是我表弟,多谢你的手帕,明日定还你。”
赵珅又看了眼春燕,潇洒一笑,“那就不打搅几位了,告辞。”
待人走了,婉姝忙让春燕看自己的妆容是否还好。
春燕转身一看,吓得后退一步,“小姐,你……”
婉姝捂脸,“我知道了,不必说了。”
楚怀玉走过去,拿掉婉姝手里的帕子,缓声道:“我带你去洗洗吧。”
见婉姝仍用手挡着脸,接着道:“穿过竹林有一间小屋,此刻又到上课时间,应当无人。”
婉姝这才露出眼睛,“我害你逃课了?”
“无妨。”
“新任教谕不是来了,你会不会受重罚啊?”
楚怀玉目露狐疑,“你怎知教谕在书院?”他也是方才上课时听先生说才知的。
婉姝与春燕对视一眼,后者微微摇头,表示自己什么也没说。
婉姝目光闪了闪,“我也是刚才听赵兄说的,你快去上课吧,让春燕陪我去洗脸就好。”
那件事还是不告诉怀玉的好,万一那位教谕追究起来,定会对付所有知情者。
楚怀玉看出两人有事瞒着自己,默了默,没有追问,“这节课并非必修,可以不去,我陪你们过去吧,万一遇到学子还能帮你们遮掩一二。”
“好吧。”
婉姝洗完脸,正愁该如何恢复妆容时,远处忽然传来打钟声。
婉姝心里有事,闻声有些不安,便招呼站在不远处非礼勿视的楚怀玉,“什么声音,出事了吗?”
楚怀玉没有转身,回道:“集合钟声,无妨。”
这时赵珅去而复返,脚步略显急促,在看到站在池水边露出真容的婉姝时,明显愣住了,见她偏头躲避才回过神来,朝楚怀玉道:
“山长命所有人到广场集合,说有要事宣布,缺席者重罚,快去吧。”
说完便以还要去通知其他人为由匆匆走了。
楚怀玉看着慌张离去的赵珅,眼中有郁色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