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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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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将军!京城来信——”

    小兵从马上翻身而下,半摔半跑到帐前,正巧撞上掀帘而出的顾允淮。

    “将军,璃王那边动作了!”

    小兵的话还未出口,便被另一匆匆赶来的将士抢了话。

    顾允淮抚在弓上的手一滞,侧首道:

    “京城看来是变天了罢?”

    “圣上忽然驾崩,太子殿下监国。”

    冯将军等人大吃一惊,出征前圣上虽仍沉迷丹药,身子却还算硬朗,谁知短短几日便出此变故。可他们都是太子一脉之人,太子殿下早日继位,也是他们愿意看到的。

    “这是太子殿下给您的信。”

    小兵将信交至顾允淮手中,顾允淮接过信件,却不着急拆开。

    石头眸光一闪,低下头的瞬间,似乎听到了顾允淮的轻叹。

    “璃王那边如何?”

    “璃王带着手下将士反了,说是皇室容不得不仁不孝、弑君杀父的君主,誓要为先皇讨回公道。”

    顾允淮眉头紧锁,压抑着情绪道:

    “弑君?”

    此话一出,就连帐外的风雪都似停滞了片刻。

    众人皆沉默着,此事不论是真是假,都不是他们所能议论的。对于他们来说,此事只能是假。

    好在顾允淮也并不是想要他们的回答。

    “冯将军,茶水是时候倒满了。”

    顾允淮与冯将军对视一瞬,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决绝。

    成败,都在此刻了。

    ——

    边陲的盘蛇峡内风雪蔓延,姜许一遍又一遍地安慰自己,兴许是大雪使然,回信无法送来京城。

    可是再怎么哄骗自己,她却还是常常在夜里惊醒。

    她知道顾允淮的打算。

    璃王从一开始便知晓顾允淮秘密领军出城的事,人马盘踞在盘蛇峡中,璃王的人难以探测真实的兵力。璃王自以为有了石头这张底牌,要知晓兵力,也并不是问题。

    的确,前世的顾允淮便是死在了这张底牌的手中。

    不过既然底牌已明,若是不反将一军,岂非辜负璃王一番心血?

    他要借石头之手,让璃王亲自探到他们辎重颇多,让璃王自行推断出他们兵力强悍。届时璃王担忧北境变局,自然会先行领兵将他们全盘端起。

    交战后,他便会故意露出马脚,璃王一旦沉不住气追击,便是璃王丧命盘蛇峡之时。

    “阿许,你信我,他令我丧命此处,今时今日我便要他在这将命债还回来。”

    顾允淮一身戎装,马上挂着她一针一线缝制的箭囊,语如金石。

    他翻身下马,伸手从箭囊中摸出一支箭矢。箭矢搭上长弓,靶心所在便是那伏在白雪中的璃王。

    “郎君……”

    姜许想要嘱咐他多当心。

    顾允淮松弦放箭,听到她的声音,转头朝她一笑。

    少年的虎牙隐没在释怀的笑中一闪便不见了踪影,飘雪压低了他鸦黑的长睫毛,却没掩住他眸中的光彩。

    “郎君!当心!”

    视线穿过他的身体,忽然看见了背后提着长刀刺来的石头。

    旧事重演,姜许拼尽全身力气喊出那句当心,却终究迟了一步。

    长刀从身后贯穿他心口,殷红的鲜血如同散落雪地的冬梅,一点一点染红了他脚下的白雪。

    顾允淮伸手握住从心口穿出的刀剑,听到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却还是抬头朝她笑道:

    “别哭。”

    姜许用尽平生的力气朝他跑去,脚下一软,重重摔在雪地间。

    “郎君——”

    腹中一阵细密的刺痛,姜许猛地从床帐中惊叫着醒来。额角的碎发被汗湿,紧紧贴在额上,月光照亮她煞白的脸,那血色失了大半的唇昭示着她此刻的狼狈。

    廊外的灯忽然亮起,从窗纱外透进鹅黄的光晕。

    “二丫?”

    姜许下意识抚上小腹,即使只是梦中的危险,却也是一个母亲的本能。

    自京城变了天,二丫便非要跟着她进东宫,亲自照看她的衣食。此刻廊下的灯,大概是她点的罢?

    廊外无人应答。

    她深呼吸一口,忍耐着小腹隐隐的疼痛,将枕下的匕首悄悄握紧。

    “吱呀——”

    紧闭的窗扇被人打开,月光被寒风侵卷入室,床帐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一只纤细到几近病态的大手抓住了床帐,动作轻柔地掀开。

    精致贵重的大红嫁衣,先于他温柔而带着冷意的笑脸出现在姜许的视线中。

    “好看吗?”

    赵书澜那张俊俏近妖的脸庞上牵起一抹笑,他的声音温柔,却仿佛蟒蛇一寸寸爬过姜许的皮肤,让她头皮瞬间传来阵阵麻意。

    “云娘,这嫁衣好看吗?”

    他的声音并不算小,外头却全然没有动静。

    看来他是把院子里的人都处理干净了。

    姜许悄悄松开抚着小腹的手,顺着他的话道:

    “好看。”

    “我就知道云娘定然喜欢,”赵书澜果然被这话哄得喜上眉梢,催促起来,“云娘快换上,我接你回家。”

    方才被噩梦惊出的一身冷汗已然半干,姜许怕他出手伤了自己,利落地穿起嫁衣。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手中那柄精致的匕首藏入袖间。

    赵书澜并不在意她的小动作,见她很快换好嫁衣,边打量边赞叹道:

    “云娘容色无双,我早知这件嫁衣衬你。”

    “换好了,我们便走吧。”

    姜许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他伸出的手,没有伸手去握,兀自翻身下床。

    不反抗是为了避免受伤,这并不代表她需要恶心自己,去握这样一双将无辜的人命玩弄于股掌的手。

    脚尖方才抵住绣鞋,赵书澜便附身在她耳边开口。

    “差点忘了。”

    “云娘妹妹,怎的没瞧见我上次赠你的那盏灯?”

    “那灯我放千结坊了,书澜兄不若跟我一同去拿一趟?”姜许不知道他为何此时提起那盏灯,不过既然他提了,便要尽力争取一番时间。

    鼻尖忽然被冰冷的指节一刮,眉心随之被赵书澜一点。

    “云娘还是那么聪慧。”

    “那灯我会派人去取,”他拽住姜许的手腕,将人从床榻上拽起来,“咱们大婚,他可不能不在。”

    姜许心中大骇,脑中忽然闪过一个颓然的身影,猛地抬头看向赵书澜。

    那猜测带着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熏得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脸色很是难看。

    赵书澜看出她目光中的害怕与猜测,满意地点头道。

    “何大胆敢在我离开的时候觊觎你,便该死。”

    “不过,他好歹与咱们一同长大,如何能不让他来喝一杯喜酒呢?”

    他话中的意思令姜许骤然间被抽干了力,如同丢掉了灵魂般被他拽着手腕从屋内一路牵到了马车上。

    竟一路出入东宫后院如无人之境。

    马车摇摇晃晃离开东宫,姜许分明毫无困意,意识却不自觉地越来越模糊。

    腰间的荷包中有她随身带着的绣花针,她将指尖凑到针尖边,正打算用痛意刺激意识。指尖没来得及动作,就被赵书澜拉开。

    “我允你动了吗?”

    姜许竭力抽回手,还是忍不住失去了意识。朦胧的意识中,她最后只看见赵书澜解下她腰间的荷包,随手丢出了马车。

    “云娘,”他的语气仿佛在哄一个不听话的小姑娘,“我说过。”

    “要听话。”

    ——

    更漏已尽,天色蒙蒙。

    灯油燃至半数,赵忱笔下未停,宫人便已上前加满。

    整宿批阅积压下来的奏折,赵忱搁下笔,抬手揉了揉眉心。清闲不过半刻,殿外便传来一阵喧闹声。

    少女娇蛮的威胁声夹杂着宫人的苦苦劝阻,甚至还掺杂着几声猫叫传入赵忱耳中。

    “令月这又是做什么?”

    赵忱长叹一口气,提笔朝身侧的内侍吩咐道。

    “让她回去,若有事便等大典后再说。”

    “喵——”

    内侍还未应答,殿门便忽然被推开。

    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儿从外头窜进来,直奔着高座上的赵忱而去,将众人吓了个胆寒。

    “皇兄!你为何让他们拦我!”

    赵令月今日依旧一身夺目的火红衣裙,眼下遮不住的乌青却让她张扬的美多了几分一触即破的易碎感。

    她那只让宫人们吓去了半条命的猫儿倒是悠闲,径直跳到赵忱腿上,在他怀中蹭着脑袋撒起娇来。

    这猫儿还是她去年生辰时候赵忱送给她的生辰礼。

    赵忱抚摸着猫儿柔顺的皮毛,满是无奈道:

    “皇兄未曾让他们拦你。”

    他的语气温柔,赵令月眼眶一红,带着哭腔道:“皇兄,我信你的。”

    赵忱抚着猫儿的手一顿。

    二人都没说明,但赵忱知道,她说的是眼下九州说他弑君的事。

    “是真的,”赵忱漫不经心道,“阿妹无需信我。”

    他喊的是儿时的称呼。

    这些个妹妹或是怕他或是轻看他,各家都怀着心思,恨不能置他于死地,唯有面前这个张扬不知礼的妹妹,总爱缠着他。

    他最疼的便是这个阿妹,所以他更不会让她今日要说的话说出口。

    只是赵令月到底是个骄纵的公主,听到他那句“无需信我”,少女的眼泪便在眼眶转了转,又被她咽了回去。

    “皇兄。”

    “赵令月!”赵忱显然动了怒,连名带姓地怒斥三公主。

    可赵令月的倔脾气自小便无人拗得过,她打断赵忱的怒斥,一字一句道:

    “令月愿和亲番邦,佑北境半世之好。”

    赵忱这回是真的动了怒,手中的湖笔被他摔到赵令月裙边,火红的宫裙上顿时沾染了一大块墨迹。

    “你佑北境半世之好?何时轮到你一个公主靠和亲来保我大雍的安平了?”

    笔尖的墨汁不断让宫裙上的墨迹晕得更开,赵令月却岿然不动地跪在原处。

    “皇兄。”赵令月的声音头一回冷的如同从月宫而来。

    “你何必再骗自己、骗整个大雍呢?”

    “我都知道了。”

    “顾将军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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