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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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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块硬骨头,不能硬打。”

    主将冯将军说话间呼出一片白雾,水雾缭绕在油灯周围。油灯暗黄的光晕照亮了铺散在木几上的地图。

    北地本就寒冷,临近入冬,更是能将帐外的流水冻结成冰。

    “难道咱们就这么干等吗?”

    大军已经在盘蛇峡停滞了三日,年轻将领们已经隐隐有些沉不住气。此刻听到冯将军仍将种种计划否定,都忍不住看向顾允淮。

    谁都知道,顾校尉是太子殿下的心腹。

    此行若不是考虑到冯将军戎马半生经验老道,加之顾校尉到底资历不足,这个主将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冯将军来坐。若说这里还有谁能当这个话事人拍板决定,那定然只有顾允淮了。

    众人看向顾允淮,石头站在一旁添茶,见气氛凝重,手上倒茶水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茶水在杯面上溅起一声清亮的水声,帐内霎时间静下来。

    顾允淮站在桌前看着桌上散乱的地图,半晌,目光移向只有半杯茶水的茶盏。

    “倒满。”

    石头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顾允淮这是跟他说话,依言照做。

    这次北境的消息来得着急,说是大军,实则只有五万人马。人数众多,却须得隐秘行事,本就困难。盘踞在盘蛇峡,虽说踪迹隐蔽,地形却实在是一把双刃剑。

    若璃王的人有所察觉,不是没有将他们连根拔起的机会。

    几位副将见顾允淮不接话,皆是焦急上火,正要再劝,却听顾允淮道:

    “水唯有倒满,才有不慎溢出来的可能。”

    石头倒水的手一顿,不慎溅出了几点茶星子,顾允淮还未怪罪,倒是先将他自己吓了一跳。此次出征,他总觉得顾允淮变了不少,有时隐隐冒出的寒气,竟让他有种被极寒之地的鬼魃注视的错觉。

    等到要细究时,却又好像从未变过。

    比如此刻,顾允淮便还像是从前那个老大般,冷眼给他一个眼刀,嫌弃道:

    “我是说有溢出来的机会,没让你演示。”

    茶星子溅到了冯将军的袍角上,若不是顾允淮先行斥责,军纪严明,石头今日便不是这般轻拿轻放的结果了。

    往常这时候,石头总要油嘴滑舌两句,再叨扰退下。

    可今日他只是朝在场几位将领道了歉,便提着茶壶出了帐子。

    这个总是跟在顾允淮身后老大老大地喊,一肚子小聪明的少年,不知道从何时起也变得寡言许多。

    上一世,自己为何就没早些发觉他如此明显的变化呢?

    顾允淮抬手将茶盏稳稳端起,不紧不慢地喝了半盏。

    冯将军打从听到顾允淮那句“唯有倒满”起,便点着地图若有所思。眼见桌边的人快要沉不住气,这才横眉按住了身侧的几个年轻将领。

    “帐外人如何知晓水已倒满?”

    于几位副将来说,冯将军问的话有些没头没尾,顾允淮却放下茶盏指给他瞧。

    “那就先给他看半盏,紧接着若是听到倒茶水的声音,自然不会怀疑。”

    “人最相信的,便是自以为正确的推断。”

    “尤其是,自诩天纵之才的人。”

    二人一来一回,让桌边本已急得面红耳赤的副将说的满头雾水。

    “冯将军,您就别和故将军打哑谜了。”

    副将挠了挠后脑勺,焦急的问出了口。顾允淮与冯将军闻言相视一笑,齐声道:

    “时候未到。”

    北境的寒风在帐外呼啸,这里尚需等待时机,京城却已是钦天监算好的好日子。

    “吉时到——”

    “一拜天地——”

    礼官满面喜气地高喊出礼词,新人穿着华丽的喜服并肩立在金殿上,手中一根红绫将二人连接住,一切都再平静而欢喜不过。

    赵书澜今日穿着大红喜服,眉宇间的意气风发,周身的喜气任谁见了都要赞一句不愧是今日的新郎官。

    太子与太子妃站在一旁。姜许跟在太子妃身侧,一身侍女装扮,脸虽还是那张清丽的脸,妆容大变,看起来却与往常有三分不像。

    二公主的婚事办的仓促,可她撒娇央求一番,天子却特允在宫内办大礼。一时间谁也猜不透皇帝的心思。

    若说他疼爱二公主,也不至于多年来不闻不问,将人拖到了这个年岁,才来匆忙选婿操办婚事。可若说他不疼爱,却又给人选了个好夫婿。

    赵书澜虽是一介商贾,却有一身好财力、一副好皮囊,驸马无法担任实职,他也算公主中公认的佳婿人选。加之他太子心腹的身份,各宫都想拉拢。

    几位娘娘为了女儿明争暗斗许久,没成想看好的女婿人选忽然飞到个从未想过的人手中,还是天子赐婚,再没什么可多说的。

    就连太子赵忱早年里也有几分心思,想过将赵令月许配给他。

    赵忱立在下首,上首的皇帝笑得开怀,看起来就像是个疼爱女儿的父亲看到女儿嫁得良人,欣慰又欢喜。

    二公主的婚事办了,按照齿序,便该轮到三公主赵令月了。可北边……

    “殿下但行前事,”崔氏低声轻拉赵忱的袖侧,“一事成,万事迎刃而解。”

    赵忱侧眸看向袖侧,不过一瞬,崔环的手已然离开。

    姜许跟在二人身后,将眼前事尽收眼底。她忍不住想起前世听到太子妃冲进火海与太子共同葬身宫墙的流言,心下唏嘘。

    察觉到一道凌厉的视线,姜许微微抬首回看去,视线追随之处,竟是赵书澜的背影。脑中仍存他那句婚事成不了的狂妄之言,可他今日却全然一副新郎官的喜气洋洋。

    思及他今日过分意气风发的笑,她隐隐有些不安。

    山雨欲来,只是不知道等到的是否会是探查到的那场雨。

    “二拜高堂——”

    手中的红绫被牵扯一瞬,赵书澜跟上新娘子转身的步子,目光掠过两侧的皇亲,在太子妃身后的宫女身上几不可察地停驻了一瞬,嘴角笑意更深。

    他们的大好日子,姜许穿的也太素了些。

    好在他早就备好了喜服。

    “夫妻对拜——”

    面前的公主弯下腰身,跟父皇挑选的佳婿行完最后一拜,大红盖头被穿堂而过的风吹起半角,飘过赵书澜的鼻尖。

    满心欢喜的公主被这小小的变故羞红了脸,可直起腰身的那一刻,却在盖头下听到了一声佳婿的冷笑。

    预想中“礼成——”的喊声并没有传来,殿上瞬间被恐惧的惊叫声席卷。

    “驸马,驸马!”

    “这是怎么了?”

    二公主扯着红绫,慌乱地想要顺着这“红线”找到庇护,却被一道力气顺着红绫推到在地。

    一把扯开大红盖头,二公主惊慌地望向金殿之上,想要求得父皇的庇护。抬头的瞬间,便厉声尖叫了出来。

    满地殷红的鲜血,顺着玉阶,她所祈求庇护她的父皇圆睁着双眼,只剩下一颗头颅,从玉阶滚落到她的脚边。

    眼前是无边的红——

    “别杀我!别杀我……”

    “太子,你这是疯了吗?”

    “别,别过来——”

    “太子殿下,你是被妖术控制了心智吗?”“你怎敢、怎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

    宗亲的话还未说完,宫纱上便多了一道血痕。

    赵忱满目通红,提剑从玉阶上一步一步走下。刀尖的血珠滴落在精致的织毯上,绽出一路妖冶的血花。

    满殿惊叫的喊声,第二人的人头落地,仿佛是打开了满座人神志的开关。

    原本还叫嚷着大义的几人也抱头窜逃起来,殿上人逃的逃,躲得躲。新郎官不知何时也不见了踪影。

    唯有太子妃崔氏还站在远处。

    “殿下……”

    崔环脸色煞白,姜许站在她身后搀扶着她。

    借着力,崔环勉强撑着没有坐倒在地。腹中绞痛传来,额上冷汗便如黄豆般大小沁在额角。

    “殿下,你究竟在做什么?!”

    崔氏的声音凄切地回荡在满堂红彩的大殿上,赵忱的剑猛然落地,铁玉相接,在玉制的殿砖上砸出了一道长长的裂痕。

    “我,”

    赵忱如梦初醒般抬头,只看见一身红嫁衣的二公主惊叫着晃着脑袋,满头凤冠珠钗晃出珠光,更显得她那张红妆稚嫩的脸上惊吓到病态的神色。

    而她的脚边,是两个鲜血淋漓的人头。

    赵忱垂眸,入目是一片沾满鲜血的袍角。他的双手满是鲜血,脸上湿漉漉的触感伴着浓厚的血腥味包裹着他。

    “父皇!”

    潮水般的哭喊叫嚷声入耳,赵忱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都做了些什么。

    元冬廿四日,二公主出降,皇太子弑父。

    廿五日,天子驾崩,皇太子代理国政,择日继位。

    京城上下满是素缟,太子府上下人人惊惧,却还是忍不住隐隐的喜气。

    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要处理政事,廿四日起便在宫中住下,不曾回过东宫。

    两日前,太子侧妃也已经先一步被接到宫中,只剩下太子妃还留在东宫内。昔日风光无限的崔氏嫡女,忽然变成了一粒人人淡忘的尘埃。

    东宫内,崔氏静坐在窗前,伸手抚上了尚还柔软平坦的小腹。她紧蹙的眉头柔和了半分,难得的显出些柔软的情绪。

    “娘娘,”姜许放下手中端着的点心,合上了窗。

    “北境的信还没有消息吗?”

    “尽人事,剩下的便只能看我们的命数了。”崔环松开了抚着小腹的手。

    姜许垂眸,她的声音如冰凌般落下。

    “娘娘,可我不信命。”

    “他也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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