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生之道(五)
第八章
困生符篆一着地,迅速开阵,发癫的骷髅白骨就被困生压住
一道道符文让发癫的白骨镇静下来。
抓着这骨头了,真想抓来拿他骨头烤鸡,抓妖自然要除妖咯,要不以后的武器搞个锤子,直接把骨头给砸了。
敛住心神,陈绸抓住白骨,凝力要将它给灭了,没想到困生不让杀。
好好好,又要给人完成心愿了。
这白骨骷髅能有什么怨气难消。
陈绸觉得自己有点以貌取人了,蹲在阵前,开始和骷髅头套近乎。
“上次见你,你还不这样呢,跟我说说,怎么了。”
那颗白骨骷髅头看着他空洞洞的眼神盯着陈绸直发毛。
最后白骨骷髅在陈绸,坦荡,热烈的目光中,骷髅嘴巴那骨骼张开吱呀吱呀。
白骨咯吱咯吱嘴巴一开口,漫天的黄沙就变成了具像的塔层,陈绸一惊,抬眼一看发现自己在一个空间楼层里,就像旧棠木房。
棠木阁,尘封千百年的旧楼阁,灰旧破败,角落里,破布白骨。
阴风阵阵,适才白骨想说的话,是不是就在这副白骨身上。
她刚碰到白骨,便被拽入一个世界。
百年前,破烂小孩儿到处捡垃圾吃,偶尔有好人家大嫂大姐给小破烂送些馒头,烧饼,小破烂就这样饱一顿,饥一顿、垃圾一顿过日子。
十年间才长到陈绸腰间。
陈绸在这个幻境里,跟着小破烂逛,运气好点只是几群小孩儿嘲笑,扔他石子。
运气坏点,碰到些大的坏孩子,就会被按在泥洼里揍,鼻脸青肿。
有次陈绸见小破烂牙齿都被打掉了,没忍住出手,但是一点儿用都没有,陈绸只能蹲在旁边叹气,只希望这小破烂能坚强,好好活下去。
不过成了白骨,那就没活下来。
真的是被磨难死的,怨气深重。
泥水溅落,陈绸无济于事给他撑伞,虽然没用。
好几次,陈绸做着没用的事情后,小破烂都抬起那张脏污肿胀的脸看她。
她被惊了好几次,以为小破烂能看到她,后来小破烂还是自顾自地佝偻站起来,又躲在角落里吃着自己护好的泥窝头。
小破烂开始抽条,破布盖不住小破烂的身体,有时他淋了雨水,裸露的肢体会发出莹白的光泽,陈绸有时看着都觉得奇怪。
几乎吊着一口气活下来的小破烂,竟然有白皙的皮肤。
对,小破烂是位女子。
屋漏偏逢连夜雨,麻绳专挑细处断。
无父无母,吃垃圾长大的女孩,遭遇了百年天灾。
瘟疫和干旱一起降临。
不过几月,小镇便如同人间炼狱。
不过没人来欺负小破烂了,小破烂捡了十几年的垃圾,在饥荒里谁饿着了,也饿不着小破烂。
倒是不少人求着小破烂教他们怎么找吃的,饿急了要抢小破烂的生土豆。不过小破烂从小被打到大,要不是躲得厉害,那还真的活不到现在。
但很快,陈绸发现,村落里女人小孩几乎消失没了,易子而食悄悄开始,陈绸跟着小破烂翻墙发现有几家易子而食,小破烂悄悄往回跑,落木吱呀,屋里分肉煮肉的人早已惊弓之鸟,屋里的人出来后,见外面没人,又赶紧哆嗦着进去抢肉。
接下来的几天,小破烂明显找不到一点吃的了,能刮下来的树根树皮野草都被吃完了,还来了官兵封锁村落,放话村里有瘟疫,连只苍蝇都不能放出去。
陈绸眼见小破烂越来越佝偻,小破烂再也带村民找不到食物后,他们开始用一双双发绿的豺狼眼睛盯着小破烂,小破烂缩在狗窝里不敢钻出来,她怕他们把他煮吃了,他们连自己孩子都吃咧!
她要逃出去!
一天趁夜,小破烂趁着差役打盹,逃出去,结果那差役忽地饿醒,看见刚跑出去的小破烂,大叫一声,惊醒了其余几个差役,几个大汉咒骂上前撕扯小破烂。
“你们都给我安心等死,别误了我们大人的官路”
小破烂衣服被扯开,她喊着“爷饶命,爷饶命”
“女的?”
“竟然还有女人?”
小破烂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要喊她女人,他们会放过女人?可小破烂也不知道为什么村里都没了女人了,小孩被吃了,那女人为什么死了,真奇怪,为什么女人会得瘟疫,男人就得不了。
“我不是女人,我是狗是乞丐是垃圾”
他们面容和善,但小破烂觉得害怕。
她不懂为什么他们要露出这种表情,但她害怕,从骨头深处传出来的害怕。
“不是的,不是的官爷,我不是女人,我是要饭的狗”
那几个差役们笑笑拽下她的破布裤子,“你瞧,这儿不就是女人的吗”
小破烂害怕的大叫,撕扯挣扎。
那为首的差役,“别叫了,好久没吃东西了?陪一下我们,我们保准儿让你饿不死不是。”
树皮都没有吃的,睡一觉就能有东西吃了?哪能有这么好的事。
见小破烂不信,那差役就从怀里拿出一块红薯干,“先吃点不是”
小破烂被扔在地上,那块红薯干也被扔在地上,她不跑了,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好事,睡一觉就有东西吃了!她饿不死了!
她跪伏在地上,双手颤抖捧着红薯干吃,蓦地,她抬头,盯着虚妄看,陈绸流泪却无济于事。
“你看,他们说睡觉就可以吃饱”
陈绸捂住嘴,眼泪流满整张脸。
可她救不了小破烂,她什么通天的本领在这里,什么都使不出来,就连说话也不能,就算能说话,她能说什么,说小破烂,你别信他们。
说小破烂,为了点破红薯,不值当?
可是小破烂不需要信任,不需要所谓的女子贞洁,睡一觉能饱一顿就是她的值当。
如果她现在能杀了这几个差役给小破烂吃肉,她毫不犹豫,但是她杀不了,哪怕是给这些人一拳她都做不到。
她陈绸,愤怒,但无能。
她眼睁睁地看着小破烂被他们拖走,然后小破烂痛苦的声音染红这块黑夜。
等差役们提着裤子一脸餍足出来。
“年纪小,是个雏儿”
她通体冰凉,她想,就算小破烂变成鬼,分解了这几个人她也不会管,这是小破烂该做的,为什么要把小破烂关在百妖塔里。
陈绸走进枯草堆堆,血腥味,汗臭味,还有一种腥臭令人呕吐的味道。
小破烂的衣服真的什么也遮不住了,斑驳的液体,青紫的伤痕。
小破烂抱住那些碎了有些发潮的干饼红薯,护恩镇流浪狗都不吃的东西,在这儿,在她怀里是天大的宝贝。
小破烂抱着东西的手抖抖,脸朝向陈绸,无声地道:“好多吃的…饿不死了”
“你陪我快十年了好像,还好你不用吃东西,不然陪人睡觉太痛了,我要是不饿就好了…你为什么要陪着我,是不是我的娘亲,你们是不是不是故意丢掉我的,我倒还希望娘是故意丢掉我的,而不是可能早就死了…娘,我睡觉换吃的对不对啊,我不知道对不对,但我感觉不对,可是以前下跪磕头要吃的也觉得不对,可是饿着太难受了,我又想活着,他们骂我不要脸,骂我骚,骂我下贱,可他们又不会饿死,我要东西吃,哪不要脸了…”
陈绸蹲着摸她的头,她的脸,“你做什么都是对的,我们生于天,长于地,活着靠自己的本事,不主动害人害生,谁敢说我们不对,我们就杀了谁。”
她无力地吃着东西,好不容有点力气了,爬起来拢好破布,掺着稻草,“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
可是天不如人愿,差役找小破烂的次数越来越多,就连一些村里的人见着都要来,他们白天在外面用木棒戳狗窝,夜晚要爬进来将小破烂的吃的都抢去,小破烂到处躲到处藏,躲得过就能吃饱一顿,躲不过就要张开双腿求他们留点吃的给她。
可是她每一次张开双腿得到的东西越来越少,她得到了就吃了,再也没东西藏了,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过去多久,小破烂发现自己的肚子大了,没人告诉她肚子怎么了,陈绸日日夜夜守着小破烂,她眼窝深入,面颊凹陷,就像骷髅架子有个肚子,恐怖怪异。
小破烂时常对着陈绸说,“我还能不能活下去”
“他们为什么骂我见货”
“为什么和我睡觉不给我吃的”
“他们说大肚婆最好搞了”
“我是不是要死了,你能找点东西给我吃吗”
“真好,你不用吃东西,不用像我这样,比当狗杂碎的时候都还痛苦,那时候我还想吃饱,活着,我现在不想活了,我可以死吗?”
“我为什么死不掉”
陈绸回答不了她,只能无助地摸她的头,摸她的脸,摸她的肚子,说无数遍“你很珍贵”
人嫌她晦气,人眼冒绿光跃跃欲试,小破烂不知道怎么办,只能找所有东西堵住狗窝,不敢碰人,也不敢让人见着。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熬了多久,差役说瘟疫没了,大家可以自行出入了,可整个村落从一百多人,到如今只有十余人了。
这十几个人佝偻着像逃荒的老汉子,外面好像有吃的了,但是小破烂不敢爬出去,她肚子好痛,她不想再张开腿了。
他们指着打着说她是灾星,村里都是因为她遭了荒和害,要把小破烂拉出来烧了。
小破烂不敢动,她想不通,这十几个人的声音她都熟悉,是他们求着她让她带他们找吃的,也是他们求着她让她分开双腿让他们爽快爽快,说死了都行,为什么趴在她身上的人说她是灾星。
她害人了吗?她想不通,有时候脑子混乱的时候,她挣扎问陈绸,“我是不是害人了”
吃饱了的汉子们嘶吼着,尖叫着,就像当初为了抢小破烂打杀别人一样,他们像恶鬼一样爬进来,像正义推到暴君江山的起义人士一样。
他们将骷髅一样干瘦发黄,肚子诡异大的小破烂捆在十字木桩上,高举着火把,高喊着天大的冤屈,他们要为民除害,铲除祸端!
大火灼灼燃烧,火光照亮了整个村落,烧亮了这十多个人的脸,皮肉炸裂,小破烂的声音从十天前就发不出来,她挣扎着抬眼看着这群人。
想不通便不想了,谁要我死,我要谁死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烧不化小破烂白骨。
一群人盯着被大火烧的越发雪白的白骨,从第一日的咒骂果然是祸乱到是最后一日终于忍不住哇哇跪地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到第四日,一场大雨将这场火灭了干净,怎么都烧不化的白骨不见了。
陈绸坐在十字木架边,看着小破烂的白骨将抢过她东西的,抱柴的、捆她的、骂她的、哄着她张开双腿的差役、村民一个个都杀了,尖利的白骨穿过凡人的胸膛,她掏出一颗颗鲜活的心脏放在口骨里咀嚼,吞咽后血淋漓的心脏血肉从喉骨里掉在地上。
她是饿死的,也是被烧死的。
人间恶火烧不尽白骨,不能让她死绝,她就让他们死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