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顺着楼梯往上走，杂乱无章的说话声越来密集，像是无数只蜜蜂聚集一般，乱嗡嗡的，听得人心烦意乱的。
到了五楼，整个楼道里挤满了人，每个前来看热闹的人都伸着脖子往里边瞧，林昭的个子本就不高，被一群人挡在最外边，压根看不清里边什么情况。
林昭垫了垫脚，依稀看到了大家的看热闹的目标，竟然是邻居小九家。
不过，她家大门紧闭，离门近的几个大姨大叔耳朵紧贴着防盗门，试图隔着门，想听到里边儿的动静。
一位刚来没多久的大姨问：“前边啥情况啊？”
他们这里的人，都是在这儿住了几十年的老住户了，左邻右舍的大家都认识，所以有一点风吹草动整栋楼的就都知道了。
“谁知道啊，我也刚来。”搭话的是年近六十的刘大娘，刚接完小外孙回来没多久，听到消息就赶来了，“厨房里的菜刚洗完，都没来得及切，我就来了。”
“听说小九那孩子是被她爸妈打了，打得挺狠的，那惨叫声楼道就能听到，张婆子不忍心报了警。”
“家暴？”
“看样子是。”
“他们小夫妻俩平时挺知情达理的，怎么能下死手打孩子呀？”有人咋舌道，“再说小九是个多老实的孩子呀，平日里见谁都打招呼，听话又省心，也不可能干坏事让人狠下心来这么打啊。”
“谁知道啊，可能平日里都是装出来的呗。”
“你以为谁都跟你那小孙一样？”那人撇了撇嘴，眼睛白了一下刚才说话的老太太，表情不屑，“偷偷的在人家鱼缸里尿尿。”
“怎么了？”老太太反驳，“说明我大孙子有那玩意，能帮我家光宗耀祖。”
“你家有什么祖可耀的，那大米缸里扔个钢镚儿都带回响的，炫耀个屁啊，祖坟上的草也是你孙儿浇的吧？”
“嘿，死老婆子你会不会说人话啊？”
“是人当然能听出来我说的是人话，你听不出来，应该就不是人。”
“你这个死婆子，看我今天不打死你着。”
“你敢动我一下试试？”
没等两人动起手来，小九家的门就从里边打开了。
门一开，打头的警察被吓了一跳，没想到一盏茶的功夫，门口就堆满了人，一张眼儿，好像望不到头一样，夸张得要命。
“都散了吧。”警察轰着人，“都围在这儿干什么？”
有人自觉地往一旁靠了靠，有人还在伸着脖子往屋子里瞧，非要看个所以然出来。
办事的警察眉头皱了皱，“再看热闹，一会都带走。”
这下挡着道的那几位老人才不情不愿的让开位置，林昭被人流挤到了楼梯口，走在最前边的警察林昭认识，就是处理废弃工厂打架那件事审她的那个警察。
看起来年纪不算太大，差不多跟杨警官一般大的年纪，但没有杨警官看起来温和，总是一副很严肃的表情，不太好接触的样子。
当时在审讯室他负责记笔录，每次看向他的眼睛时，林昭总觉得他的眼睛很凶，尤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时候。
后来林昭才知道，在警察局的时候，陈默手里的药就是他给的，并且告诉陈默，以后有什么事情随时可以找他。
林昭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记住了他的长相和警号。
打头的警察也看到了站在楼梯口的林昭，觉得很巧，眼睛看向她。林昭礼貌性地点了点头，警察依旧面无表情地回应了一下，就从她身边经过了。
出来的不止两位警察，还有小九的父母和小九。
面对众人的目光，小九的爸妈面色沉重，甚至不敢看向周围认识许久的左邻右舍。而小九头发凌乱，眼角挂着泪，嘴角能看出明显的淤青，脸颊上还留着巴掌印。
一看就知道被打得不轻，但她双目无神，跟上次林昭碰到的她一样，整个人看起来光有一副空壳，没了魂一样。
跟她以前认识的小丫头完全像是两个人，打破林昭思绪的是紧跟在后边的张婆子，小九的奶奶。
“真是造孽啊。”张婆子跟在后边，边拍着腿边哭，跟天塌下来一样。
有人上前问情况，张婆子也不理会，只顾着哭了，即使有真心劝她的，她选择一概不搭理。
大家的热闹并不局限于此，趁着警车没开走，他们就跟着下楼去了。
林昭逆着人群回了家，开门前，特意看了一眼小九家。不知道什么原因，她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好像被堵住了，呼吸不怎么顺畅。
拧开门，一切被屏蔽在了门外边，客厅里只有写作业的弟弟，其他人还没有回来。
男孩儿问：“你回来了？”
“嗯。”
“刚才被堵在了外边吧？”
男孩把最后一个字写完合上书，走到冰柜前拿出昨天没喝完的半桶饮料。
因为林旭钟爱饮料，但她老妈在手机里不止一次刷到饮料不利于身体健康，尤其对他们这种还在成长发育阶段的孩子，所以老妈不赞成他喝，却实际上管不了，林旭任性惯了，对于女人的话，从来不听。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饮料，作为写作业的奖励。
“你喝吗？”
“不用了，别喝太多，一儿会妈……”
林旭不乐意的“啧”了一声，“你怎么跟她一样烦啊？”
林昭看了一眼他，就没再说了。
在他眼里，林昭从来不是以一个姐姐的身份存在的，所以谈不上尊重。
林昭也够有自知之明的，知道林旭不耐烦了，索性闭上了嘴，那句没说完的话就没了后音了。
“对了，你还没回答我是不是被堵在外边了？”
林旭明知故问。
“是。”
林昭淡淡回应他。
林旭放下刚倒满的饮料的杯子，一副“我早就知道”的表情看向她，卖着关子的问：“是不是因为小九家？”
林昭漠着脸，不想听他说什么没用的废话，把换下来的鞋子放到鞋柜就想回房间。
“其实小九被她爸妈打不只是干了坏事。”
林昭停下脚步。
“你想知道什么原因吗？”
“不想。”
但林旭遗传了老妈的爱八卦的性子，堵在嘴里的秘密说不出来他就浑身难受，不能单单自己知道，还想告诉别人。
“小九是被她那个当老师的表舅侵/犯了。”林旭见林昭停下来继续说，“大概不是一次的事情。”
这番话像是一颗炸弹，毫无偏差地落在了林昭的脑袋上，轰的一声，让她满脑子空白，一时间没有了思考能力。
很难将小九、老师、表舅、侵/犯这几个字凑在一起，组成一句完整的话，甚至很难将这些组织起来放在小九那样乖巧懂事的小女孩身上。
林昭不信，但她脑袋里忘不了，跟着警察一起下楼的小九那副没有灵魂的模样，还有那天放学在门口哭泣的小九。
当时她以为小九是被同学欺负了，所以怕被爸妈发现，才在门口哭着不敢进门的。
是不是那时候小九就已经被侵/犯，这个问题应该是肯定的。林昭就算挪着沉重的步子回到房间，但还是不能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了。
林旭的话被坐实是在老妈回来以后，在饭桌上女人又聊起了这件事，她永远是走在吃瓜前沿的。
女人敢当着她们的面发誓这件事情是真的，林昭最后的那点幻想都随之破灭了。
她无法来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针扎了一样，在林昭的认知里，小九的那般的年纪应该是天真烂漫的，应该活在朝阳里，应该是一朵待放的花。
而不是躲在阴影里，躲在恐惧中，躲在无尽的折磨里，面对坏人的摧残。
世界上太多的事情无解了，让林昭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一切都不真实。
后来这件事，最终没有被隐瞒过去，好像变成了人尽皆知的事情，这件事情也变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侵/犯小九的男人，借着亲戚身份，主动提出愿意帮小九辅导作业，念在是亲戚，小九爸妈也就同意了，但男人的坏心思早在小九刚学会走的时候就产生了。
小九的爸妈顾不上亲戚关系去大闹了一场，不仅是男人的家里还有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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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晴给林昭的优盘，被她交给了班主任，确确实实地证据摆在了眼前，王琴无话可说。
就连一直唯唯诺诺的张小晴也站出来指认了许灿她们，包括几个曾经被他们欺负的学生也都站出来了。
眼看着事情闹大了，学校开会商量开除许灿李文昊几个打头的学生。
陈苗的妈妈连打再拽的把陈苗带到林昭面前，跪着求她跟学校说说话好别开除自己的女儿。
女人说：“孩子还小，只是一时冲动，以后绝对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林昭难得以一个居高临下的视角俯视一个人，而那个人正是一直欺负自己的霸/凌者，她没有体会到那种快感，而是发自内心的恶心和厌恶。
两人想得到林昭的原谅，所以一直跪着不起来，最后是被王琴扶了起来。
即便如此，林昭表情依然平淡如水，也没好心到要去同情她们的打算，跟老师说了几句话就回了教室。
班里一下子多了几个空位置，大家看林昭的眼神好像没有了以前那么大的敌意，甚至有几个同学上赶着跟林昭说话，丝毫没有隔阂。
最为轻松的是张小晴，她冲着林昭笑了笑。
“林昭下周我就要转走了。”她说，“换一个新的环境对我来说算是一件好事儿。”
“谢谢你张小晴。”
压在心头上的事情终于落下了，张小晴整个人轻松不少，眉眼间显得不再疲惫，脸上的笑容变多了。
“如果我早点拿出这些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了。”她叹口气，“那样我们应该可以成为朋友吧？”
最后她说：“林昭我应该谢谢你，这个世界需要勇敢的人，有机会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