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在没人的地方张小晴叫一声她的名字，声音很清晰，但依然还是那般地唯唯诺诺。
林昭听到自己的名字时，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但她没有回头，依旧迈着步子往前走着。
即便没回头，林昭也知道叫自己的是谁，但她并不打算理会对方，快步想要离开。
“林昭，等等我。”
没走几步，张小晴便小跑着追上去。
张小晴挡在她面前，她目前的状态照着之前比还要差很多，人显得更加地疲惫不堪了，眉眼间都透露疲倦，即使没有了许灿她们的纠缠，但她家里的情况让她身心俱疲。
因为上次的事情，闹得挺不堪的，张小晴处境更加艰难，她的继奶奶多年的积攒面子和尊严被伤透后，回家就大闹了一顿，说什么都要张小晴的妈妈联系张小晴的生父，要把人送走。
耐不住老人三番五次地闹，最终她妈妈还是联系了张小晴的亲生父亲，可男人那边早就有了一对双胞胎儿子，压根没有太多的经济条件去抚养张小晴了，就连抚养费都不能按时给。
所以双方一直在闹，一直闹到了现在。
张小晴天真地以为没有了许灿那帮人的纠缠，她的生活就可以轻松一点，然而一切并没有她想得那么简单。
到现在她才知道，她太可笑了。
“林昭，我知道你现在不想理我。”
林昭后退了半步，没说话。
两人的交集本就不多，再加上上次那么一闹，两人就更没再说过话了。
张小晴看着与自己半米之隔的林昭，不禁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随后又抬起头说：“是不是觉得我挺自私的？”
林昭并不想跟她争辩什么，也不理解对方为何要找自己，两人之间更没有什么话好讲的，她面无表情的看着张小晴，嘴里依旧没有回应。
面对林昭的沉默，张小晴也没恼。
现在她的处境怨不得林昭，一切都是她鬼迷心窍。
“我不是来求得你原谅的。”张小晴长叹口气，“其实那件事情之后，我一直都很愧疚，更没脸面对你，我知道一切原因都不是借口，我也为那天的话向你道歉，真的对不起林昭。”
事情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每当看到林昭被许灿她们欺负，她的那颗心像是被人一点点揪起来一样。
那种来着内心深处的罪恶感，一次又一次地鞭策她。以至于每当深夜睡不着觉的时候，她都会一遍一遍地想。
那双无辜的眼睛刺得她好疼啊。
林昭说：“没必要了。”
林昭并不是来听她道歉的，也没时间听她说太多。做错事情的人太多了，不是每一个的道歉都应该有回应，林昭不是原谅了她，而且觉得这样挺没劲儿的。
如果伤害过你的人，突然有一天良心发现了，转头回来嘴上一本正经的道歉，可能她的内心压抑许久的别扭感消除了，但伤害过别人的事实却是抹不掉的。
“我常常在想如果我勇敢点该多好啊。”张小晴笑了笑，“可我的懦弱胆怯战胜了一切，我以为咱俩是一样的，但我想错了，你比我勇敢太多了。”
张小晴摘下背上的书包，从书包的夹层里掏出一个老款式的手机和一个手指长度的黑色优盘，她一并递到林昭跟前。
林昭不解，眼睛看了看她手里的东西，又看了一眼她，不知道她想干什么，没伸手接。
“里面有许灿她们打人的视频。”张小晴知道林昭又怕她耍什么花样，便跟她解释。
“视频？”
“有视频也有照片。”张小晴说，“在废旧工厂的那次，是我打电话报的警，许灿从教室把你带走的时候，我正巧碰见，这个场景我太熟悉了，我知道他们要干什么，所以就偷偷地跟在后边，手机里有我录的在废工厂的视频，还有你们被警察带走后，他们照相机里拍摄的视频。”
他们走后，张小晴就把照相机拿走了，里边的视频她存在了自己优盘里，存储完，趁着天她们没去拿，她又悄悄地把照相机送了回去。
只不过，其中有一个视频，单从封面看就与其他人都没有关系。
停顿几秒后，张小晴抿抿嘴唇又说，“摄影机里大部分都是陈默的视频，但还有一个小男孩儿，年纪不算太大，应该要上小学的年纪吧。”
林昭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陈述，所以她不确定地问：“陈……陈述？”
“陈述是谁？”张小晴没听过这个名字，琢磨了一下，“陈默的……弟弟？”
“嗯。”林昭点点头
“大概是吧。”张小晴找出来那段视频，“他眉眼间很像陈默。”
林昭凑上前去，看了一眼视频里的小孩儿，从视频静止的画面，她一眼就认出来了，果然是陈述，那时候陈述头发有些长，挺清秀得像小姑娘似的。
他被镜头直直地对着，脸上的泪痕十分明显，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视频的开头就是李文昊的奸笑声，“小傻子，你哥是陈默吧？”
陈述小小的身体紧紧地贴在墙上，即使眼睛里写满了害怕，他的双手依旧在向李文昊够着什么，笨拙的说着，“把东西给我，还给我，是给哥哥的。”
“呦呦呦，也不怎么傻嘛。”李文昊连同其他人笑着说，“还知道要东西，我以为陈默的弟弟是个只会流口水，说话都说不利索的傻帽呢。”
“昊哥，你看那样还不傻吗？”
李文昊大声的笑了笑，大概离得近的原因，声音很刺耳。
“坏人，我哥哥可是大超人，一会儿把你们都打跑。”
“真不愧是陈默的弟弟，跟他一样傻逼。”李文昊不耐烦的把陈述狠狠的推回到墙上，“你哥不怕我们怎么办呀？”
陈述不理解他话中意思，也顾不上疼，只顾得一门心思地想去够李文昊手里的东西。
“我们只能用你威胁他了。”
突然视频了传来一道声音，林昭一下子就听出来了，是陈默的声音，陈述被李文昊掐住了脖子，视频也刚好停留在这里。
林昭的心绞痛，血液像是抽干了一样。
人的恶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他们竟然欺负一个智力不太健全，年纪照着自己小跟多的小朋友，用他来做威胁。
陈默能做到任由他们欺负，从来不敢反抗是因为陈述，因为他们用他最在乎的人威胁他。
那种绝望就好像一个人站在悬崖中央的唯一一块石头上，四周全部都是无尽见不到底的深渊，只能站在那里，任由不知道哪里飞来的石头一次又一次打中。
到最后不是死，就是满身伤痕。
“林昭敢于反抗是对的，人要活在阳光下，而不是阴影里。”张小晴关掉手机上的视频，把优盘放进林昭的手里，“里面是他们欺负人的证据，不仅有废弃工厂的那个视频证据，还有陈默被欺负的证据。”
林昭盯着手里的黑色优盘，最后被她死死地攥在手里，怕优盘会消失一样，紧紧抓死。
“优盘里也有长期以来许灿她们欺负我的证据，这些足以证明她们并不是嘴上说的那么的团结同学。”张小晴看向林昭，“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出来作证，我们面对这样的事情都应该勇敢一些是吧？”
林昭有些震惊看向张小晴。
“别的这样看我。”张小晴笑着说，“我知道你一定以为我是个很有心机的人，但你比我勇敢，这些证据在我手里，只会被藏在角落里，可是现在我觉得它是有用的。”
“谢谢你。”
张小晴摇摇头，“林昭我应该谢谢你才对，我经常会想做什么才算是正确的事情，现在我知道了。”
“我……我会让许灿她们受到惩罚的。”
“还有林昭。”张小晴难得露出笑容，像是释然了，“那天我偷偷听到妈妈跟她男朋友的聊天内容了，她打算先把我送去乡下的姥姥家，到时候应该就在那边上学了，我想去那边会轻松一点吧。”
“你要离开这里了？”林昭问，“什么时候走？”
“可能过了这个假期，也可能会很快，具体什么时候我是等他们给我一个准确的消息，我不打算去问她们，只要这个决定大家都满意，我就都听她们的。”张小晴抓紧书包带，今天把心里的话都说了出去，她心里踏实不少，也就活得轻松不少，“其实我更期盼的是在新的地方，别再遇到像许灿他们那样的人了。”
“外婆的年纪也很大了，多陪陪她，她也会开心的，可能到了乡下我的病也会有好转，这是我最好的选择。”
说完张小晴背好书包转身就要走，刚抬起来的脚，她又停下来了，转过身又跟林昭说：“我知道咱们不可能成为朋友了，但我还是祝愿你，祝你考上理想的大学，加油林昭。”
她离开的背影很挺拔，不再是缩着肩膀低着头了，那俩麻花辫被她编扎得很漂亮。
那是她外婆在她上小学的时候教的她，外婆说她扎麻花辫很漂亮，所以一直没变过。
可能外婆才是唯一疼她的人。
回家的路上，林昭的手里都紧紧握着那个小小的优盘，手心里都是汗，她都不舍得松手，怕一不留神东西就不见了，怕许灿和李文昊受不到惩罚。
张小晴对她伤害不值得原谅，但林昭还是会带着她那份一并将许灿惩罚。
公交车到了站，林昭下了车，站点离她家很近，走几步就能到。
没等林昭拐进他们小区，就在小区门口看见了一辆警车，警车旁围着几个看热闹的大姨和大爷，在不明所以地互相询问着。
“听说是去这单元五楼的。”
“走走走，去看看情况。”
这群人先林昭一步跑上了楼，腿脚好得不像话，完全没有坐公交时那般的体弱多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