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林昭觉得张小晴病了，且病得不轻。
“你真的生病了。”
“对啊，我是有病，许灿她们不早就在班里说过了吗？”张小晴解脱似地笑了笑，“我跟你说，我早就计划着怎么才能找人帮我分担痛苦，可其他人都跟许灿是一伙的，她们一起孤立我欺负我，甚至没人愿意跟我说话，但你不一样，你比我想象中还要胆小，你知道吗？人太软弱了，连路过的狗都敢上前咬几口。”
她哼笑两声。
“最终我把目标换成了你，你才是最佳人选，而且只有你，我知道得罪你不会付出任何代价，更何况咱俩是一样的。”
“像咱们这样的人，处境都应该一样……”
越到后边儿，林昭越是看不透她，平时在班里那个胆小到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女孩儿，正用着几近疯癫的状态说着让人无法理解的话。
她的话具有穿透力，使得林昭的脑袋开始眩晕，无力感加重，耳边噪音太大了，大到她有些意识恍惚。
整个身体像是坠入了万丈深渊。
不，更像是海里。
是侵入鼻腔的窒息感。
一点点的快要丧失去了呼吸的能力。
看着发愣的林昭，张小晴直接破罐子破摔了，上前抓住了她的肩膀，双眸瞪得大大的，恨不得眼球瞪出来才罢休。
“你知道我在学校有多么害怕吗？小时候我向往学校里的伙伴，而现在学校是令我恐惧的地方，每天只要是想到许灿她们的嘴脸我都怕得要死，哪怕放学回家的路上，我都觉得她们肯定埋伏在了我看不见的地方，下一秒就会冲出来把我吃了。”
林昭的肩膀被她抓得生疼，她努力地想从张小晴的手里挣脱开，不管她怎么使劲儿挣脱，张小晴的手依旧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肩膀不放。
眼睛直直地盯着林昭看了几秒后，她终于松开了手。
张小晴肩膀抖动几下，她眼眶红润哭了起来，“不只是学校，在家我也成天提心吊胆的，我不敢做错一点事情，我多怕她们像丢弃小狗一样把我丢了，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谁都这样对我。”
“为什么呢？”
“到底怎样杨才好呢？”
“怎么才能结束这一切呢？”
张小晴表情痛苦，一边否认自己，一边想要说通自己，她自顾自地嘀咕着。
突然她抬起头，“林昭你说我是不是死了，一切都会有好转？”
没给林昭反应的机会，说完这句话，张小晴不顾一切的朝着身旁的马路中央跑去，速度极快。
“张小晴，回来。”
林昭几乎是本能地喊出了她的名字，来不及反应，面对即将飞驰过来的汽车，林昭拼了命地去抓张小晴。
她义无反顾地向前冲，还差一点……
“呲——”
传来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林昭总算抓住了张小晴，朝着她们开过来的汽车停在了原地，两人因为跑得太快，双双摔倒在地。
汽车车主不知道今天走了什么霉运，在马路上正常开着车，突然从马路边上冲出来两个人，好在他反应快，提早就踩死了刹车，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司机从主驾驶位下来，车头距离两人不到半米远，司机下车时两条腿都是抖的，浑身冒出冷汗，忍不住地破口大骂。
“操了，大白天的找死是不是？”
但念在地上躺着的两个还是学生，司机后边还想再说点什么也都被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不久，周围就围上了一群看热闹的人。
为了避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汽车司机第一时间打了报警电话，电话挂了后又给两人打了120。
林昭撑着身体，爬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张小晴，询问的口吻问她，“张小晴你没事吧？”
张小晴没理会她，躺在地上两眼空洞地看着天空。
湛蓝色天空，云厚如织，清风吹过，云朵就跟着挪动起笨重身子。
过了没多久，警察和120就来了。
司机大哥被叫到一旁询问情况，林昭眼看着张小晴被扶上120急救车，随后一名年轻的女警察朝她这边走过来。
警察姐姐留着一头流利的短发，整个人英气十足，不过面对眼前的林昭，她的说话声很是温柔，“姑娘你没事吧？”
林昭摇摇头，“没事。”
“你们俩是朋友？”
林昭没否认也没肯定，低着头，一声不吭，她老妈就讨厌她这副样子，像个闷葫芦似的。
女警察见她这般也没恼，认为她只是吓住了还没缓过神来。
“没事的，你朋友也不会有事的。”
“嗯。”
“高二八班。”看到她的校服和别在胸口的胸牌，女警察耐着性子问她：“你是华兰附中的学生？”
林昭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自己的胸牌，回答她。
“是。”
女警察笑着说：“真巧我也是华兰附中毕业的学生，不过我大你好多，但也算得上你的学姐了。”
为了让林昭不要那么紧张，警察便与她闲聊了几句。
许久后，林昭抿抿嘴唇，还是问出了内心的问题，“姐姐，校园暴力者会受到相应的惩罚吗？”
她的这个问题被身后中年警察的声音盖住了。警察了解了整个事情的情况，汽车司机抛去了嫌疑，事情都解决完了。
“小双收队了。”
“知道了师父。”
“你……叫林昭？”女警察轻轻拍了拍林昭的肩膀，说，“我叫杨双，日后有机会回附中了，我找你玩。”
杨双朝她挥挥手告了别。
人已经离开了，林昭的问题没有得到回应。
最后林昭坐上120急救车一起回了医院，一路上，谁都没说话，林昭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终于不再喋喋不休的张小晴。
林昭觉得太累了，身心俱疲的累。
“林昭你不会以为我会谢谢你吧？”
低着头的张小晴打破了这份宁静，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一字不差进入了林昭的耳朵里。
林昭面对眼前完全陌生的张小晴，她没说话，她只有一种感觉，仿佛刚才像做梦一样，其实她是后怕的，要是司机没来得及刹车，两人是不是真的死了。
可死亡对林昭来说不是解脱，是恐惧，她渴望好好活着，她要努力地考上大学，然后彻底离开这里。
要是死了，就真的离不开了。
“要不是你，我就解脱你。”
这是张小晴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120车驶进了医院。
闹剧总算结束了，经过医生检查张小晴没有别的大事，一只胳膊骨折了，其他地方只是擦伤。
一起来的林昭只有胳膊上和腿上有几处擦伤，没有别的伤了，护士姐姐帮她做了简单的消毒包扎，还跟她说了近期的注意事项。
什么别碰水啊，多久换一次药……
可林昭一句都没听见去，护士走了之后，她都没缓过神来。
她后悔了，后悔来找张小晴了。
后悔自己执着地想问明白了，知道了这一切又如何呢？最终也是改变不了自己被许灿她们霸凌的事实，她什么都改变不了。
在她脑子里乱糟糟的时候，从医院走廊的另一边走过来两个人，一个高个子的中年男人，还有一个嘴里正念叨着什么的上了年纪的女人。
林昭大概猜出来两个人的身份了。
“我早就跟你说了，想办法把这个累赘弄走，她在一天就是一天麻烦。”
男人不说话，老太太就在屁股后面一直说个没完没了。
因为张小晴的妈妈刚生孩子没多久，还没出月子，所以来医院的是她的继父还有继奶奶。
男人来时比较沉默，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等着张小晴的林昭，比较激动的是她这个名义上奶奶，老太太自始至终都看不惯新儿媳妇带来的累赘。
因为儿子找了个带着孩子的二婚女人，老太太心里本来就不满意，要不是前不久张小晴的妈妈给她家生了个小孙子，老太太还压着儿子的户口本不让去领证呢。
林昭走出医院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付了包扎费，身上只剩下了一趟坐公交的钱，这趟公交不能直接到她家附近的那个站点，所以她得徒步走半个小时才能到家。
她想了很多，但每件事都像一团凌乱的毛线，理不清也道不明。
其实在医院，张小晴又闹了一次，但被她奶奶打了一巴掌后彻底老实了。她们成长的代价太大了。
“林昭？”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她下意识地反应是跑。
“是我。”男生背着书包从暗影里走出来，“陈默。”
站在路灯下，林昭看清了男生的长相，确认无误，她才叹出一口气。
林昭问：“你怎么在这儿？”
“今天你一天没在学校，许灿也请了假，我害怕你出事儿。”陈默走进，看了到她身上被包扎过的痕迹，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伤口她弄的？”
林昭内心笑了笑，她在想今天许灿没在学校，适合上学。
“伤口是不小心弄到的。”
陈默明显不信，冷冰冰的眼睛看着她。
“真不是她。”
林昭也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得有多不小心啊，放谁都不会信的。她把今天的来龙去脉跟陈默说了一遍。
“张小晴差点死在我眼前。”林昭说，“要是当时我没抓到她，司机没有刹住车，她可能真的死了，我会不会是杀人凶手？”
“不会。”
陈默眼眸放柔，安慰般的揉了揉林昭的脑袋，他从兜里掏出一个红绳编织的手链，细心地戴在了林昭的手腕上。
“手链？”
“嗯。”陈默说，“报平安的，陈述让我带给你。”
林昭静静地看着低头为自己戴手链的男生，她能清晰地看到男生后颈伤疤，结痂了但疤痕挺丑陋的。
什么时候这一切能结束呢？
他们会受到惩罚吗？
在被霸凌眼心里是接受不了，多年后，那些霸凌者平安无事地过着完美生活，而这份痛苦只有被霸凌者还记得。
可他们现在什么都改不了，那群人依旧在学校里好好活着，可能后来又考上理想的大学，结婚生子。
最终都变成轻飘飘的一句，当时我们不懂事。
这个像是一座推不倒牢笼，好人在里面，坏人在外边。
“是不是饿了？”
陈默听见林昭肚子咕噜噜地叫了一声。
“嗯。”林昭不好意思地笑着说，“今天折腾了一样，没来得及吃饭。”
“走，带你去吃好吃的。”
林昭笑着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