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渐渐地，天的一边被染成橙黄色。
残阳的余晖落在陈默身上，仿佛渡上了一层光，但光线耀眼怎么都让人看不清，林昭便低下头默默地跟在后边儿。
无聊之际，她在清数着自己与陈默之间还差几步，一步、两步、三步……
前面的人突然停下脚步，林昭没头没脑的撞在了他的身上，□□的后背撞得林昭脑门阵阵发疼。
“到了。”
“……噢。”
林昭揉着脑门，后退一步。
映入眼帘的是一处平房，灰墙青瓦，应该有年头了，朱红色的街门不高，进门时，陈默需要微微猫下腰才碰不到头。走过低矮的街门，里边是一方算不上太大院子，被规整得干净整洁，院子中央有颗开着簇簇白花的山楂树，墙根儿下摆着几盆被精心照料的花，开得十分艳丽。
“哥哥。”
还在林昭环顾院子里的样貌时，从正屋跑出来了一个小男孩，大概七八岁的样子，留着一头流利的寸头，头发修剪得可比他哥要整齐多了。
小男孩长得很是秀气，眉眼间跟陈默非常像，但比他看起来柔和许多。
小男孩不顾一切地朝陈默扑过来，整个身体扎进他的怀里，陈默稳稳地接住跑过来的男孩儿，弯起眼睛笑着摸了摸男孩的小寸头，“一天不见，小述是不是又长高了？在家有没有好好听话呀？”
“没有。”男孩原本明亮的眼眸暗了下来，瘪着嘴，心情全挂在脸上，“小述今天不小心打坏了碗，是哥哥给小述买的那个，小述不听话，小述也不乖。”
“没关系的。”陈默低着头宽慰他，“改天哥哥再给你买好不好？”
即便听到了陈默的安慰，小男孩还是抱着陈默的腰摇着头，“都怪小述不小心，哥哥会难过吗？”
“小述开心，哥哥就不难过。”
“真的吗？”
说完小男孩立马露出了两排小白牙，抬着头朝着陈默笑。
“嗯。”
林昭还真是第一次见表情变换那么快的，甚是可爱，眼前的小男孩跟邻居家的小九一样招人喜欢，是打心眼里透着的那种天真。
“小述是不是哥哥回来？”
此时屋内传来一道女人的声音。
“是哥哥，还有……”陈述扭过头看向站在一旁有些局促的林昭，小述笑着捏了捏林昭的手，“还有个姐姐。”
“姐姐？”女人跛着脚从屋里一瘸一拐的走出来，“是小默的同学吧？”
“是的。”林昭认识女人，上一次见还是在下雨天，女人在学校门口等着给陈默送伞，“阿姨好。”
“哎？”女人也认出林昭了，“上次在学校门口遇见的那位小姑娘吧？”
林昭点点头。
“快进来。”女人招呼着她，“别嫌弃阿姨家里小，你先坐。”
屋内和屋外风格很搭，好像七八十年代的装修风格，但也能看出来主人有在精心归置每个角落。
“妈，上次买的消肿药膏在哪儿？”陈默在药箱里找了一番，并没找到自己想要找的药，扭头看向给林昭倒水的女人。
女人放下水壶，表情紧张，一瘸一拐地朝他走过去，掀起陈默的衣袖左右检查了一番。“你……又受伤了？”
“不是我。”陈默轻轻拍了拍女人的手，让她不要担心，抬眸看了看沙发上的林昭，“我把林昭的手腕弄受伤了。”
女人满脸抱歉的看向林昭，“姑娘伤得严不严重？”
林昭笑了笑，“阿姨真没事。”
女人边帮林昭涂着药膏边说：“平日空闲时间小默会去做兼职，但身上时不时出现伤口，我担心他，劝过他，小默却说没关系的，男生吃些苦没什么的。”
林昭表情顿了顿，看向一旁跟陈述玩的男生，他也看向林昭，冲着她摇摇头。
青春里拥有着太多不愿意说出口的事情，最终变成秘密，想要一直隐瞒下去。
圆形的写字桌上，放着两个雪宝宝的不倒翁，轻轻一碰，两只笨重的身子在桌子上左摇右晃，陈述说一个是哥哥，一个是小述，永远都不会被坏人打倒，尤其他的超人哥哥。
林昭把手里的卷子放在写字桌上，语气带有一丝认真地说：“你跟我感觉的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你挺爱笑的。”
陈默歪过头看着她，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林昭与他短暂地眼神触碰，随后又迅速低下脑袋。
外边的陈默总是浑身都透着一股冷冰冰的感觉，好像身上套着一具坚硬的外壳，不想让人发现真正的他，而在家里的陈默对待弟弟和妈妈很温柔，甚至很爱笑。
她知道这些跟李文昊他们有关，如果没有他们，陈默的人生应该是积极的，应该是向上的。
“陈默你的理想是什么呀？”
“我没有理想。”
“每个人都有想要的东西，有想法就会是渴望的理想。”林昭用手里的笔在卷子的空白处写上了大学两个字，“我的理想是考上大学，什么大学都可以，我就是想离开这里，一辈子都不要再回来了。”
一辈子吗？
林昭也不确定，这里有她的家人，但目前一辈子是她的理想，因为一辈子就可以远离许灿她们，一辈子就可以不用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了。
夜色将过树梢。
陈默送林昭到了她家小区楼下，林昭转身跟他挥手告了别。
她刚迈出去几步，身后就传来陈默的声音，“明天周天有时间吗？”
“明天吗？”
“小述说明天想邀请你一起出去玩。”
“好啊。”
因为从来没有人像朋友一样邀请她一起出去玩，所以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同意了，答应得特别爽快。
“嗯……”陈默说，“明天见。”
“明天见。”
-
小陈述早早就跟哥哥约好了游玩的地方，要去玩的地方离他们很近，所以陈默先带着他俩去吃早饭。
吃饭的早餐店是张阿婆和老伴儿开的，她说即便上了年纪也总想忙点什么，在子女的支持下，老两口开了这家店，店面不大，店门口摆着几张小桌子，简简单单地开了五六年时间。
“小述又和哥哥一起吃早饭来了？”张阿婆笑眯眯地跟小陈述打着招呼，“小述过来，阿婆这有小洵给你寄糖果。”
陈述听着开心跑过去，“婆婆，小洵哥哥什么时候再来？”
“应该寒假就来了吧。”
“要好长时间吗？”
“时间过得很快的。”阿婆揉了揉他的小刺头。
陈述的年纪早就到了应该上一年级的年龄，但因为智力照比其他同龄孩子要低，至今没有学校愿意收他，所以他对寒暑假压根没概念。
阿婆把包装十分漂亮的糖果盒子递给他，并嘱咐一旁的陈默，“小默记得告诉你妈妈别让他吃太多，要不然会跟阿洵一样，说话都会漏风。”
说完张阿婆又宠溺地刮了一下陈述的鼻子，“一定不要吃太多。”
“嘻嘻。”陈述咧着嘴，露出自己的牙，因为昨天晚上吃饭已经掉了一颗，他想告诉阿婆他的牙也掉了一颗。
那颗掉了的上牙，被陈默陪着他埋在了大树下，等山楂树成熟了，他的小牙就会变成牙仙子让消失的小牙再次长出来。
林昭记得她第一次掉牙是在她六岁的时候，突然牙齿无了影踪把她吓哭了，可妈妈却把她骂了一顿，自此林昭不太愿意在家人面前表达情绪了。
“还是老样子吗？”阿婆又看向林昭，“姑娘吃什么？”
“她跟我们一样。”陈默搭话，随后对林昭说，“阿婆这儿的酱肉包子很好吃。”
“你跟小述经常来？”
“我们周遭的都会来这儿吃早饭，而且阿婆的外孙是小述要好的朋友，平时没人喜欢小述玩，觉得他不聪明，只有小洵放假来这儿跟他玩。”
“有个能一个属于自己的朋友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情。”
果然应了陈默的话，阿婆家的酱肉包很好吃。一顿早饭下来，小陈述最为开心，收了好朋友寄来的糖，还有哥哥和姐姐陪自己玩。
大部分的快乐都是建立在一件简单的小事情上的。
到了动物园开园的时间，乌泱泱的一群人，难得的节假日，人照比以往多很多，不过林昭挺满足的，这算是她第一次来动物园。
小时候爸爸妈妈答应她，到了放假就会带她来，可最后都被工作忙当借口推掉了，后来她才知道，爸爸妈妈会完成弟弟每一个要求。
陈默说：“走我带你去看个好玩的。”
“什么好玩的？”
“到了你就知道了。”陈默扭头跟她说，“人多你抓着我。”
犹豫片刻，林昭抓住了他的衣摆。
陈默一手牵着陈述的小手，一边看着林昭有没有在身后。
“哥哥你快看。”陈述兴奋地叫着陈默，他可是一老远就看到脖子直直挺立的长颈鹿，“前面是长颈鹿。”
原来陈默口中的好玩的是长颈鹿，三人挤到最前面，不知道什么时候陈默手里变出来一条胡萝卜，放到了林昭的手里。
“你可以递给它，把手举高一些。”
长颈鹿吃到胡萝卜的那一刻，她的幼稚心理不亚于一旁的陈述。
逛完动物园，三人又转战游乐场，陈述玩得乐此不疲。
“累吗？”陈默问向林昭。
林昭摇头：“不累”
她挺喜欢这种有人陪着的感觉，不会再那么的孤单。
陈述看中了一只玩具小狗，陈默很痛快地答应他，一定会帮他赢到手。
“姐姐。”陈述趴在林昭的耳边，小声的告诉她，“我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哥哥是高手哦。”
陈默确实如小陈述说的那般厉害，几发子弹下来果然全中，老板眼看着没有巴掌大的气球一个一个地被打爆，表情从刚开始得意变成了不满。
老板手里抱着陈述选的小狗玩偶，一脸不情愿地把东西塞进小孩儿的手里，嘴里还嘀咕着：“下次别来了。”
“姐姐我没骗你吧，哥哥就是大超人。”
林昭还是觉得，陈默的人生应该是璀璨的，他与自己恰恰相反。
其实林昭很想问他有没有过，想要去反抗，可能李文昊的那帮人的手段远比她想得残暴太多了。
林昭很久没过过这么充实又高兴的一天了，她本人很无趣，她也理所应当的认为自己的生活就应该那样平淡，最后平淡地度过一生。
“陈默我希望你能成为我的朋友。”
这是林昭第一次勇敢地跟别人表达自己的想法。
“咱们今天玩了一天了，难道不是以朋友的身份吗？”
林昭没忍住的笑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