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计
这和秦郅又有什么关系?
虞爻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乱瞟。她能够理解温念改为母姓,也能明白她为什么逃离王庭。
拓跋宏努或许爱温多歌的美貌、爱她占卜预知的能力,却从未爱过她本身。会在不需要温多歌的时候,以冠冕堂皇的理由、以极残暴血腥的手段将她烧成一具黑骨。又将目光转向他的女儿,一个十五岁之前,可有可无的女儿。
归根到底,他只是爱他的权力,爱一切让他身居高位、受人瞩目的能力。
而一旦为他所用的人失去这种能力,等待她、她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温多歌怕女儿重蹈覆辙,被迫走上和自己一样的不归路。所以为女儿选择了一条活下去的路。只是——
这和南夷的敌人,秦郅有何关系呢?
只听温念接着道:“将军曾于战场放我母亲一条生路,母亲说您是位真正的英雄。她于绝笔书上让我来找您,说您一定会帮我。”
话落,帐中人目光整整齐齐落在了秦郅的身上,后者凌厉的目光扫过众人,淡淡道:“本将军确于战场救过一女子,然并不知其为令尊。”
几人等待着其更为详细的讲述,但秦郅似乎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欲,只道:“本将军也并非公主口中那般良善,不是什么人都救。留下你,只是因为——”言语停顿了一瞬,目光掠过其中一人。
正扑闪着双眸,好奇秦郅和温多歌相识过往的虞爻,冷不防地被秦郅看了一眼,没来得及给予回应便听他接着道:
“你方才说本将军会帮你,帮你什么?凭何帮?”
话落,温念看向他,眼神中充满渴求,语气却平静至极:“将军,你是否听过南夷一个名为‘莫铎’的部族。”
秦郅颔首。
“那是我母亲的部族,”温念道,“那里的女孩正在被残害。”
温念出逃后,拓跋宏努大怒,绞杀了助其逃离的一众人。怒火未熄反而愈演愈烈,先后诛杀了百余人。后来不知为何,开始从族中抓十五到十八岁的少女。无人知晓她们经过什么,再见之时只剩一具冰冷的死身。
这些事,是温念死里逃生活下来后,侥幸逃过一死的亲信用族中所养千语虫传达于她的。乞求她能利用自身的“神力”救救她们。
可那时温念刚从南夷逃出到大夏,因涉世未深无防人之心被骗,当成奴仆买卖。又用其占卜能力逃出生天,却被一路追至邬寨附近,同出征南夷的夏军相遇,向将帅秦郅求救。
“拓跋宏努残暴成性,如若放任其下去,莫铎族不知还要有多少少女丧命!”听完温念说的,卫珣忍无可忍,冲到秦郅跟前,言语激烈,“秦大哥,我不知你和赫曜王妃如何相识,但我希望你能帮帮温念,帮帮正在被残害的莫铎族姑娘们。”
秦郅抬眸,目光定定看向案前面红耳赤的少年,沉着声音问:“帮?太子殿下,您告诉我,怎么帮?”
“就……”卫珣语噎。
正值两军交战,敌国公主在军中已有悖常理,军中兵将若是知晓定会流言四起,如让奸人知晓,传出通敌叛国之声。别说帮忙救人了,秦郅被问罪是少不了的。
“殿下,救人要审时度势,量力而行。”
压低的声音让卫珣的心情沉重了起来,低垂下头,心口难受得紧。
每次都是这样,喊着救人口号,却什么都做不了。
卫珣,你这个太子做得太失败了!
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卫珣听到身边始终镇定的女孩儿道:“秦将军,若我以南夷不再来犯,两国从此交好作为交换呢?”
闻言,秦郅看向温念,笃定又自信的语气让他的眉宇动了动,道:“你?”
温念目光灼灼,声音沉稳有力:“将军别忘了,我是南夷建国以来,最年轻的巫祝。”
弦外之音虞爻同在场的人都听得出。
温念如今不过十六岁,却是天赋异禀极善占卜之术的天才巫祝,其身上所蕴含的力量是神秘的亦是未知的,假以时日,定会带来难以估量的成就。
虞爻看向秦郅,见其目光沉沉,只是静静看着温念。
身为一个将军,他肯定比任何人都希望大夏、南夷两国能够和平相处,但……敌国公主的承诺,真的有用吗?
她只是南夷王庭一个出逃的公主,在一个男性主导的王朝中,真的能立足,能改变一族女子的命运吗?
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虞爻想起了接收温念身份时的感觉。
因为遭遇跌宕起伏,她仿若身临其境,能够感受到温念目睹母亲惨死的剜心之痛。
温多歌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啊。
莫铎族被带走的姑娘,一定要救!
虞爻暗下决心:于公,救人本就是是系统发布的,帮温念复仇任务中的内容,她必须得完成;于私,别说温念了,她一个旁观者都想手刃了暴君拓跋宏努。
那些被抓走、惨死的少女,死前不知遭受了怎样的折磨。这个忙她帮定了。
想清楚后,虞爻在一片安静中,看向秦郅,眨巴了眼睛。
秦郅将压迫感十足的目光收了收,道:“你想说什么?”
“我觉得,我们可以帮帮温念。”
言罢,帐中人都看向了她。
卫珣耷拉的脑袋抬了起来,眼中又有了神采。
“说得好听,怎么帮?”秦郅问。
一个两个善心广泛,是一点不考虑他这个将军夹在中间如何做人。
“将军,”虞爻往前走了几步,挤在书案旁,道,“反正现在南夷因为丢了巫祝不敢出兵,我们为何不主动出击速战速决呢?”说着,又朝秦郅挤眉弄眼。
秦郅最怕这双会说话的眸子朝他扑动,又离得这般近,喉不由得上下动了动,却是没叫人走开,问:“你又有何妙计?”
“妙计算不上,”虞爻“嘿嘿”了两声,“但是把南夷搅个鸡犬不宁够了。”
“说来听听。”秦郅眉峰向上一挑。
虞爻又向秦郅身边凑了凑,附耳说了自己的想法:“俗话说,三十六计……”
温热的气息洒在耳畔,秦郅僵着着身子,在几道好奇的目光的中,听完了虞爻的计策。
“好。”
获得赞许之语后虞爻直起腰,期待地看向秦郅:“将军同意了?”
听到虞爻这样问,帐中之人眼中皆意外:秦将军不是一向很难被左右吗?
并非是听任于虞爻,方才听完温念所述,秦郅心中便有了打算,只是——他看向满眼期盼的人,清灵的双眸盛着欣喜雀跃。
只是脑中之思和这只能说会道的小狐狸所想竟一致。
秦郅“嗯”了声,对着不明所以的几人,正声道:“温念是公主之事,除今日帐中之人知晓,不可外传。”话落看向李拓,又道,“这几日加紧军中的巡监,提防南夷为抢公主发动突袭。”
正揣度着将军心的李拓被突然的下令一惊,赶忙行礼道:“属下领命。”而后退了出去。
刘贺满心疑问看着李拓出了营帐,只听秦郅又对着他道:“刘贺,勤加练习箭术武艺,下去吧。”
反应了片刻,刘贺才道:“遵命。”边退边反思是最近偷懒被发现了吗?
“左青,你的命是梧赤救的,以后听命于他,但亦不可缺少对太子殿下的保护,”秦郅看向左青,“如若仍有投敌之心,本将军不介意让梧赤再为你种一次死蛊。”顿了少顷,脑中想到一人,又道,“昨夜之事,裘无肖应已知晓你暴露之事,定不再同你往来。至于南夷一方,你应当知晓自己该如何做?”
话说得很含蓄,但聪明人都听出来了,秦郅在给左青弃暗投明的机会。
闻言,左青目光坚定,躬身叩拜,认真道:“左青定不辜负将军信任。”又转向梧赤道,“多谢梧赤公子救命之恩。”
“谢什么,”梧赤脚步虚浮,走向跪着的人,拍了拍他的肩,“我们的仇人是一样的,救你实在帮我。”眼中狠厉又现,梧赤慢慢道,“恨他的人多活一个,能让他死的人不就多一个?”
左青重重点头,眼中亦跳动着仇恨的焰火。
“你二人先好生歇养,旁的事等养好身子再论。”秦郅扶额,心道:这军中还真是卧虎藏龙,个个背着血海深仇。
两人相扶离开了军帐。
“我呢我呢?”卫珣见众人各有要事行,虽不懂秦郅和虞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想找点事做,证明自己的价值。
秦郅看了一眼急切的尊贵太子,轻揉眉心,正欲开口之时,身旁的人却先他一步答道:“殿下,你近日同刘贺一起勤练武艺,等会儿我把给您做的兵器拿给您,您放心,您有大用。”
以自己对卫珣的了解,如果这小子知道要深入南夷去解救花季少女,一定会上赶着行动。与其阻拦倒不如让他学会自保护,毕竟没人护得了他一辈子。先让这热血少年有事可做,总归是没错的。
虞爻兀自点头,对自己的说辞甚是满意。
“好好好,我听你的。”不知为何,在军中,卫珣对虞爻的信任仅次于对秦郅。
秦郅接着虞爻说的道:“殿下,可以同温姑娘一道回帐去了。”
“好,”卫珣走向温念,“我们也走吧。”
温念转身前又看了两人一眼,虞爻对她说:“放心。”
她点了点头,心定了下来,缓步离开了营帐。
转眼,帐中只剩下了两人,四下安静。
秦郅突然起身,靠近正低眸沉思的人。
感受到后背贴上了硬挺的胸膛,虞爻身形一僵,耳边随之传来一道低沉厚醇的声音:
“你此前说要拜我为师。”
“还作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