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蛇
话落,虞爻腿一软,栽倒进了草丛里,随之而来的是擦耳而过的短箭,穿透风的阻力,狠狠刺入泥土之中,离她脚踝不足一寸。
恐惧逐渐侵占心头,向着五脏六腑蔓延,撕咬着她的肌肤,泪水瞬间涌积于眼眶,虞爻咬牙向前爬动了几步,翻滚到一处矮丘之下,紧紧捂着跳动失序的心口。
生平第一次离死这么近,她是真的有些怕。
无声呼了几口气后,虞爻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举起弓箭,背靠着土丘思索起对策来。
她瞥了眼几步开外的短箭,像是小型弓弩会用到的箭矢,却又比一般所用更短,似是特制而成。
如若想得没错,欲杀她之人,应当就是裘无肖,这弓弩应是他自制偷带进军队的。
只不过她想不通,不就是和他比试了一番修兵器的手艺,她侥幸赢了而已,为何会有这么大的杀意?除非……除非自己的存在会危及到他的利益,或者说是他和那紫袍之人共同的利益。
脑中又浮现出那日二人杀人的场景——应当不是被发现了,如若发现自己是目睹他二人杀人之人,肯定在未入军营前就动手了,不会等到现在。
除此以外,杀她的理由还有什么呢?
虞爻向着左前方望去,暗影里人若隐若现。
裘无肖……是个匠人,他会修兵器,而她,借助系统的帮助修理能力在他之上。修兵器、兵器……军械!脑中似是警铃大作。
他们的目标是军械,而她的存在,会阻碍他们破坏或者……偷盗军械的可能?
敢把主意打到军械上,和通敌有什么区别?
【恭喜宿主,激活后续任务:阻止反派损坏兵械,扭转战争局势】
【任务奖励:高级万修液3瓶,兵器制造材料不限,修兵器能力进阶为改良兵器、自主研发新武器。】
看着面板上的一系列奖励,虞爻欲哭无泪,任务奖励对应任务难度,如此丰厚的奖励,可想而知这任务得多逆天。
眼下不是思考任务的时候,还是先想着怎么活命——
“虞爻?”
忽地传来一声,有人在喊她,好像是——秦郅,虞爻探头出去看。
射偏了的裘无肖一直躲在巨石的庇荫里重新寻找下手的机会,却不曾想会招来秦郅,杀人之行只得作罢,脚步后撤无声离去,心中对两人的关系愈发生疑。
虽已冷静了下来,但此时此刻听到他的声音,不知为何,心才好似真正安定下来。
半晌后,虞爻扶着矮墙,颤抖着依旧绵软无力的腿慢慢站起,将恐惧藏好,应道:
“我在这儿,将军。”
她以为自己忍得住,没成想不成腔调的话语还是出卖了她。
言语里的委屈与哭诉,秦郅听了出来,不自知地拢起眉,朝她走去。走进后才看清,这小小一人,拧巴着张脸,脸上沾着尘土,一身狼狈。
“这是怎么了?”他问。
起初虞爻是想不吐不快的,但就在起身的那一刻,她脑海翻涌,又想了许多,胸腔的那点委屈,一扫而空。
她现在谁也不能信。
秦郅和岑文清相识熟悉,又能把裘无肖招进军营里,说不定和他们是一丘之貉。
思及此,虞爻瞪向他,忿忿应道:“没什么,我去睡觉了,将军自便。”
又是没什么。
驻足于荒草杂丛旁,秦郅被气笑了,脸变得可真快。
起夜发现她不在,为她的安危着想,好心好意来寻她,却被冷言以对。
好得很。
秦郅眼里的寒淡又起,正欲负手而走时,偏目却看到了插进土里的短箭,心中生惑,他迈步上前,施力拔起,眉间的拢皱深了些许。
这并非大夏弓弩所用之箭。
向着虞爻的背影望去,秦郅目光犹如深潭一般,不可见底。
——
翌日黎明,队伍还未出发前,虞爻壮着胆子又返回到昨日被伏击的地方,一番搜寻,却未找到扎进土壤的短箭。
“谁拿走了啊?”
裘无肖还是秦郅?虞爻叉腰暗自嘀咕。
“你在找什么?”
又是他,怎么阴魂不散的!心中烦躁,虞爻连演都赖得演,一把推开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的人,“没找什么。”
第三次“没什么”。
将军也不叫了。
秦郅面色如霜雪,盯着虞爻的背影,冷冷道:“你没有什么要同本将军说的吗?”
话落,虞爻停住了脚步看向他,眼中丝毫不见素日的温热,“请将军明示。”
“我应该跟你说什么?”
听出言语里的怒意,秦郅缓缓从袖中掏出一物,定定看向她,眼底寒色笼罩,“这你怎么解释,虞爻。”
看着弓弩短箭自秦郅袖中拿出,虞爻平静如常。他怀疑自己偷造兵器并私藏带入军中,一点疑心都没分给裘无肖,真的是……带不动!
不过,就算他怀疑自己,无凭无据又未曾亲眼所见,没法给她定罪。想到这儿,虞爻不愿同他多讲,淡淡道:“我没见过!”
“我不知道!”
说完后,虞爻甩袖,扬长而去。
秦郅望着她的背影,捏紧了手中的短箭。
——
因担惊受怕,虞爻一夜未眠,行军途中头脑昏沉,脚步虚乏,赶忙掏出昨日秦郅给她的药喝了几口。喝完后身子逐渐好了些许,盯着这药瓶,疑惑颇多。
系统说他和虞夭定过亲,“过”的意思是现在还作数呢还是已经解除婚约了?为何定亲这么大事,她代替虞夭醒来也没听府邸的人提起过。
要不问问系统。
“统子,虞夭和秦郅婚约关系还在否?”
【婚约关系已解除,原因请宿主自查。】
已经解除婚约了?那秦郅听到自己是虞夭的堂弟为什么会动容?
虞爻看眼手中的药瓶,也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么关照?
“虞爻,跟上!”
“哦,好好好。”旧问题未解,新问题又生。虞爻收起小瓶,甩了甩脑袋,跟紧队伍。
行军之时,虞爻总是能感受到裘无肖不善的目光,还得时不时承接秦郅冷漠寒凉的眼神,只得跟紧刘贺。
这几日的相处,她大致也了解了他的为人,是个实心眼的人,也猜出来他为何对自己这么照顾。
应当觉得她是“关系户”,想以此巴结。所以,虞爻决定顺水推舟,借他之势保护自己。又趁着休憩时,不断精炼自己的箭术。
一路南下,终到安营扎寨、整装歇脚的最后一地,邻近南夷的邬寨。
彼时三月初邻,这坐落于林中山谷的寨子却已是绿荫蔽天,野花繁杂,长草连绵,衬得这古朴寨落愈发的神秘寂静。
军队在寨子前方的碧绿旷野驻扎,不远处便是一汪澄澈明净的湖水。虞爻摘下头盔坐到草地上,刘贺凑了过来,“爻弟,你知道邬寨的人擅长做什么吗?”
对于穿书者虞爻老说,她对这个朝代国家的了解皆来源于系统,还跟挤牙膏似的一点一点地知道,自然对这族群寨宇什么的,全然不了解。于似乎,她摇头,谦虚道:“小弟不知,还望赐教。”
“哟,又客气上了,”刘贺随手拔下脚边的一条青草,两手编织,道,“你听我给你讲。”
邬寨归属大夏,毗邻南夷,寨中人多为弧羌族,久居山林,是个古老而神秘的种族,族中事物由族长统领,礼仪节庆与中原地区大为不同,风俗饮食亦是。
而其与中原最大的差别,是族中有人养蛊亦擅蛊术。
“下蛊?”
听刘贺讲完,虞爻不由得睁大了双眼,蛊术之类的,她只在志怪小说中看到,没想到这书中世界竟真有人会养蛊。
“对,”刘贺将编好的蚱蜢递给虞爻,又手指向四周,接着道,“你看,邬寨坐落于长林旷谷,春夏草木繁盛,虫蛇滋生,秋冬湿润阴潮,蚊蝇难灭。故而,这里的族人为了更好的生活,便开始养虫炼蛊,让其为己所用。”
看着小弟吃惊的神情,刘贺很受用,继续道:“爻弟莫要怕,弧羌族人深居简出,爱好自然,与人相处平和,断然是不会用蛊害人的,只是为了生活而已。当然,必要时还能御敌。”
虞爻点了点头,一副受益匪浅的模样恭维道:“原来如此,受教了。贺哥还真是博闻强识,事事晓啊。”
“哪里哪里,”刘贺摆手,暗自咕囔了句:“就这样了,还没升上去副将呢。”
虞爻轻笑一声,伸手去摸腰间的水壶,却摸到了冰冰凉凉一物,光滑的触感不似瓷石,她转过头去看。
一条银白色的蛇,吐着蛇信子,慢慢从她腰下直起了身子,目光紧紧盯着她。
呆愣了一瞬,虞爻弹地而起,大喊:“妈妈呀——”
同歇在草地上的士兵们闻声皆望了过来,只听有人喊:
“蛇!有蛇!”
却皆不敢轻举妄动,不知蛇性如何,更无人懂驭蛇之术,也无抓蛇经验,只得看两人造化。
刘贺亦跳地而起,一把抱住虞爻,哇哇乱叫,银白蛇探着头,眼珠转动,朝二人缓缓移来。
“救命呀——”
“救命!”
“抓蛇啊,抓它呀!”
小银蛇歪着脑袋,一寸一寸往前挪动。
刘贺挂在身,虞爻无法动,趁着蛇移动的间隙,脑中急速回忆遇蛇自救的方法。
蛇是近视眼,身体触感比较灵敏,保持冷静,装死不动方为上上策。
她当机立断,捂住身旁让刘贺的嘴,阻止他的喊叫。
“怎么了?”
许是二人动静不小,惊扰到了营帐中秦郅,踱步而来便见两人扭作一团,前方一银亮小蛇蜿蜒着向他二人贴近。
秦郅眼神示意二人不要出声,悄然拔出了佩剑,正欲挥斩而下时,一飞针弹射而来,力道之大,竟使剑身偏移,他转头望去。
虞爻和刘贺也一同看去。
“且慢——”弧羌族族长穿着沉郁的藏蓝宽袍,拄着圣仗,步调沉稳,向着他们而来。
身后跟着的少年,十六七岁的模样,一身石榴红装,走得慵懒随意,每走一步,身上的银铃便随之作响。
“梧赤,把你养的东西收回来。”族长蚩尹抬起圣仗,敲打身旁的少年。
梧赤挑起嘴角,目光先落在了虞爻身上,轻笑一声后应道:“好,族长。”
他看向已经伏低身子准备溜走的小蛇,眼神暗了下来,“还不滚回来?”
话未落,小蛇立马爬了回去。
看着这一幕,虞爻无比震惊。
这少年随意披散着发,只在左耳旁编了一条小辫,耳骨上戴着竹节样式的银饰,流苏缀于肩侧。
肌肤是近乎失去血色的白,阴柔与阳刚并存,雌雄莫辨,长得极为好看。
双瞳为琥珀色,笑时浑然而起一股邪气,不笑时,眉眼又带着阴翳。
少年似是阴晴不定,前一秒还笑着后一秒的目光便如淬了毒,吓得银白小蛇连滚带爬,朝他挪去,钻入了他的……衣裙中。
“不好意思啊,吓到诸位了。”梧赤又换上了笑颜,环眼一圈后目光又落在虞爻身上,“尤其是你,小——”顿了顿,勾唇道,“小哥。”
虞爻赶忙摆了摆手,“没有没有,谢谢你,小兄弟。”心道:比起蛇,还是你看起来比较吓人!
“秦将军大驾,有失远迎,”蚩尹微微欠身,“将军,寨子里请,老夫有事相商。”
秦郅将剑收回了鞘,应了声“好”,离开前目光落在虞爻身上,又从梧赤身上划过。
“不行,不行,我去方便一下。”许是因太过惊吓,腹痛来袭,刘贺捂住肚子也跑远了。
一时之间,风吹长草,日光洒泄,四下静谧。
这地只剩下了虞爻和一直冲她笑得无害的少年。
清风拂面,虞爻不觉舒爽,只觉这这笑容让她浑身不自在,欲找理由离开之时,少年却走了过来,挡住了她的去路,又躬身,盯着她看。
梧赤注视着虞爻的双眸,良久后,笑着说:
“你是女儿身吧。”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