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她连忙走进来,看见院子堆了一大堆屋里的东西,也叫了起来,“哪个天杀的来偷我家东西!让我找见扒了你的皮!”
“娘,你小点声,这时候人都下工了。”姜海把镰刀放下,淡定道:“鸡圈里的鸡还在,地上的东西都是堂屋的,你还是赶紧去看看屋里钱少了吗,老三媳妇今天上午不就跑回来了?”
二儿子一提醒,刘翠花才想起来她这个新“儿媳妇”。
本来就要回来和旷工的陆晚婉算账,现在又看见院子里的东西,刘翠花彻底火了,对陆婉咬牙切齿,丈夫交代的话瞬间抛到九霄云外。
陆晚婉要是敢偷拿她的钱,她不把这个搅家精打得嗷嗷叫,她就不姓刘!
“要是你敢偷我一分钱,陆婉你……!”
刘翠花打开堂屋的门,看到屋里的摆设瞬间震惊在原地,骂人的话戛然而止,像突然被掐了脖子的鸡。
后边赶上来的二妞娘想笑,眼睛望进屋子里也愣住了。
姜海看老娘媳妇直愣愣地站在门口不进去,奇怪地走过来,“娘,你咋不动……”他瞥到里面的样子,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
老天爷,这是哪个干部的家啊?!姜海把脚撤回到外面瞅了一圈,这是他家啊!难道这是陆婉……弄的?
刘翠花半晌回过神来,穿过堂屋去到自己屋里还不忘把门关上才去翻床底,她把砖块抠出来,里面的小布包鼓鼓的,打开数了数,钱和票一样没少,放在小吊篮里的吃的也没少,屋里的东西没人动过。
就是说,陆婉只动了堂屋。刘翠花松了一口气。
等刘翠花出来,搞不清这女人到底闹哪样时,就看见屋里已经点上了煤油灯,隔壁的大儿子也跑了过来,俩儿子正抢着坐丈夫的太师椅。
“老二,你坐够了没!让哥坐一下!”
姜海不让,椅子后面还有个用破布做的靠枕,他干了一天活,躺在上面真舒服,还特有派头,跟大队书记……似的。
刘翠花一言难尽,鲜少看见两个儿子孩子气的时候。
她出去翻了翻院子里的东西,都是些没用的东西,她一直没舍得扔,随手放在堂屋柜子里。
厨房传来儿媳妇激动的声音,“娘,你快来看!”
刘翠花跑进厨房,看见一大桌子菜,最中间放着盘红艳艳的西红柿。
二妞娘尝了一口,眼睛瞬间亮了,“娘,放糖了!”
她下工回来肚子早就饿瘪了,这西红柿酸酸甜甜的,真好吃。
刘翠花看见老二媳妇还要下手,吼道:“陆婉来咱家就没做过饭,你也不怕她下毒!”
说完心里一突,那女人疯子一样,不会真下毒吧!“那女人一肚子坏水,怎么可能好心做饭给咱们吃,你赶快吐出来去卫生所看看!”
二妞娘让婆婆一说,害怕起来,立马住嘴往外跑。
“娘,那是我和晚婉姐一起做的饭,我们俩都吃过了,怎么可能有毒啊!”
姜虹和陆晚婉洗完澡就去了河边洗衣服。
晚婉姐虽然有些娇气,但是心思灵巧,说话也好听,经过半天的相处姜虹就喜欢上了陆晚婉。
刚刚她还向陆晚婉保证她娘是刀子嘴豆腐心,看到家里变得这么好看,肯定不会和她计较旷工的事情,结果进门就听见她娘的大嗓门,说陆晚婉下毒。
姜虹尴尬,“娘,晚婉姐她当时也不是故意的,她身体那么娇弱,割麦子那种活她干不了,你看家里弄得这么漂亮,回来就有饭吃不是挺好的吗?”
刘翠花没想到小闺女刚回家就被这女人灌了迷魂汤,站在她那边说话,骂道:“你知道什么?!这女人硬赖上你三哥,把家里弄得乌烟瘴气,外面还风言风语的,全家都被她害惨了,还有你三哥,以后怎么找媳妇!”
是的,刘翠花想好了,等过了风头就让两人离婚,她才不会要蛇蝎心肠的女人当儿媳妇。
老三耳朵不好,本来就难找媳妇,摊上这女人,老三的一辈子就完了!
这等于明说姜家不会要她这个儿媳妇。陆晚婉内心雀跃,那要是她主动提离婚的话,刘翠花能不能给她一点离婚费啊,这样她手里多一点钱。
康城那么大,爸爸妈妈在哪里她又不知道,要花好多钱呢。
陆晚婉没来得及说,刘翠花瞪了陆晚婉一眼,一阵风似的刮了出去,将陆晚婉的话堵在嗓子眼。
算了,她还要在姜家还四个月,现在就说的话,会不会不让她继续住在姜家了?知青所里环境更差,还要轮流做饭,陆晚婉想,她还是别节外生枝了。
姜虹躺在陆晚婉香香的床上安慰陆晚婉,“晚婉姐,你放心,我娘就这样,你哄哄她就骂不出来了。”
陆晚婉正在涂雪花膏,还往姜虹脸上抹了一点,“没事,我知道。”
陆婉什么都不舍得用,陆家人最后一次给她邮的雪花膏还剩下大半瓶,陆晚婉毫不客气地挖了一个洞,往脸上抹。
她觉得姜虹回来的太是时候了,下午姜虹帮她在屋里点了一把艾草,现在屋里一个蚊子没有。
她还偷偷从堂屋撕下来一大片纱网钉在窗户上,晚上不用再搭厚厚的蚊帐了!
“小虹,你能借我两毛钱吗?我想给家里寄两封信。”借钱的滋味很陌生,陆晚婉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会向别人借钱,还是两毛钱!
“没问题!”姜虹手里有零花钱,两毛钱对她来说还是拿得出来的,她爽快答应下来。
此时堂屋一片寂静,只有筷子和盘子发出的碰撞声,刘翠花生气,谁都不敢说话,怕刘翠花波及无辜,骂起来没完。
姜在理和姜岩回来的时候,家里很安静。
等进了屋,姜在理直接问出了声,“这是谁弄的?!”连姜岩看到屋里的陈设也一愣。
姜在理满意地坐在太师椅上四处看,这位置视野真好,能看到整个院子,挺好挺好!
他这椅子没别的毛病,就是坐久了腰疼,后面垫上垫子,不大不小地贴合着腰的位置,非常舒适。
“孩他娘,这到底是谁弄的?小虹弄的吗?”姜在理高兴地问,按时间小闺女放麦假,也该回来了,“她这是在哪个同学家看到的,弄得真敞亮。她做的不错,家里来人的时候好看!她回去多给她带两块钱,奖励她!”
下次开会就让干部们来家里,保准有面!
刘翠花板着脸“砰”地把碗拍在桌子上,一言不发回屋去了。
姜海道:“爹,这是老三媳妇弄的。”
沉默吃饭的姜岩手一顿,那个女人没有这样的见识,陆婉的变化有些诡异。
姜在理诧异,“是陆婉啊,她一个人收拾的吗?”陆婉瘦瘦弱弱的,能搬动这么沉的家具吗?
“小妹帮她来着。”
“哦。”看来这丫头想明白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能改就好啊。姜在理恋恋不舍地最后摸了一下椅子,坐到饭桌上吃饭。
饭后,姜在理特意交待,“以后别往堂屋里堆东西了,还有你们几个叮嘱孩子两声,别往堂屋玩,弄乱咯,外人见了不好看。”
众人:“……”以前比这难看多了,也没见他说。
虽然是这样想,几人回到自己屋里,以前觉得收拾得还算整洁,现在竟然看起来乱糟糟的。
姜海也想要,他鼓动媳妇,“孩他娘,不行你去找老三媳妇说说,让她把咱屋也收拾收拾。”
二妞娘羡慕归羡慕,但是看着男人艳羡的眼神,不由得吼道:“要说你去说,看娘不骂你!”
姜海想想他娘骂人一个小时不带歇的劲头,还是打消了念头。算了,收拾出来还是会弄乱的。
姜河回到隔壁院子朝媳妇一通说,那口气里的羡慕都快溢出来了,“媳妇要不你问问老三媳妇?”
正在给小儿子补衣服的李美芳猛地抬头,表情愤怒,尖锐的声音带着浓烈的恨意,“老三老三,你要是觉得那畜生好,趁早回老院,我们娘仨自己过!”
姜河看到媳妇难掩恨意的眼神,欲言又止,沉默了一瞬后不敢再提。
第二天一大早,姜虹和陆晚婉一起去公社寄信。
绿色的建筑远远地就能看清,里面穿着绿色制服,带着绿沿帽的工作人员来来往往地忙碌。
一大早便有很多人排队寄信。陆晚婉排了五六分钟才轮到她。
陆晚婉把信封放在柜台上,里面的柜员看也不看,“寄哪里?”
这是什么服务态度!信封就在她眼皮子底下摆着呢,她小脸微冷,语气也不客气了,“康城!”
里面的柜员更不客气,“一封八分钱,付钱隔壁走!”
她刚借的两毛钱,现在只剩下了四分。陆晚婉顿时泄气了,把裤兜里的一毛六分钱递了上去,两张小小的八分邮票被柜员扔在了柜台上。
陆晚婉仔细把邮票贴好,把信放进邮箱里才放心,暗暗祈祷陆家人能够良心发现,多给她寄点钱和东西。
过麦这两天一般都没雨,甚至云彩也不见两朵,头顶的太阳如同火球烘烤着大地,陆晚婉一边用草帽扇风,一边生闷气。
要是她没出意外,早就舒舒服服地躺在家里吹空调,或者到海边度假了。
现在不仅要忍受毒|辣的日光,还要走很远的路才能走到姜家。姜家七个劳动力,也不知道把钱用到哪里去了,自行车也不买。
陆晚婉心头一阵冒火,正想跟姜虹坐下来休息一会儿,突然瞥见冰棍两个字,小脸顿时焕发光彩,兴奋道:“小虹,我请你吃冰棍啊!”
看着娇美动人杏眼弯弯向她招手的陆晚婉,姜虹忽然有些同意她娘的看法。
三哥娶了晚婉姐确实挺遭罪的。晚婉姐不仅娇弱还娇气,还不是一般的娇气。
一路上,陆晚婉只挑阴凉地走,实在遇不到阴凉地,才会不高兴地戴上草帽快步跑过去。
而且性子阴晴不定的,刚才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不高兴,粉嫩润泽的小嘴抿着不说话,现在碰见冰棍,马上又高兴起来。
两天下来,姜虹已经将陆晚婉的性子摸得透透的。只要对她好,她就会对你好,就是有点大小姐脾气,得哄着供着。
两人幸好不是真夫妻,三哥闷得要命,肯定哄不来晚婉姐。
姜虹走过去,就听到陆晚婉“豪气”道:“小虹,冰棍要五分钱呢,你再借我两毛钱,回头一起还上。”最贵的奶油冰棍要一毛钱呢,陆晚婉犹豫了一下,还是选了五分的,还不知道陆家能给她邮多少钱,她不能欠账太多。
姜虹掏钱的手一顿,忍不住肉疼。她一个月只舍得吃一回冰棍,还是三分钱的,晚婉姐一下子就买两根五分的。
陆晚婉不知道姜虹的小心思,她吃着凉丝丝的冰棍,心情总算好了起来,两人说说笑笑地赶回红旗大队。
此时,刘德福和姜在理正陪着公社干部视察地里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