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战的寒假(四)
华轩前脚进了书房,聊了一下午的苏志强抬眼看表,正好五点钟,他腆着脸对沈傲松道:“老哥,这都饭点了,你家也不差我这口饭,我在这里对付对付得了。”
说着,伸着懒腰出茶室,往客厅走来,沈傲松跟在后面,听了他的话哂笑道:“这话你也好意思出口,我家那是珍肴异馔,你家连差强人意都算不上吧!”
苏志强站在楼梯口先是哈哈大笑,而后压低声音道:“老哥你说的分毫不差,素英做的饭堪比猪食。”
“老爸,你刚刚说的什么?”苏荷断喝一声。
吓得他老爸魂飞魄散,苏志强看着从天而降的女儿,满眼疑惑地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敢诋毁妈妈,看我不告你小黑状。”苏荷张牙舞爪地道。
“你爹我是吓大的嘛!”我苏志强嘴上不见输,身子却矮了一截,他有些泄气地道:“说吧你最近又想买什么东西了。”
苏荷见老爸气短得意地笑道:“现在没有,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你就会敲诈爸爸。”说完,苏志强挤出笑,对沈傲松谦卑地道:“老哥,你姑娘也在这吃得了,不差她这口饭,是不是?”
“这还用你说,就是只留一人那也必须得是我姑娘。”沈傲松宠溺地看着苏荷,眼里都开出花来。
苏荷不领他老爸的情,得瑟地道:“你不用借花献佛,因为我妈也在这里,干妈已经说了留咱们吃晚饭。”
“哦,这样啊。”苏志强望了望厨房,脚底抹油地赶紧往茶室钻,却被任素英看见,只一个眼神,苏志强就小跑着过去帮忙了。
沈傲松也跟了过去打下手,还未到跟前,就被夏小满推了出来:“好容易早回家,你歇着去。”
“好嘞,满姐。”苏志强故意打岔,说着故意将脚踏出厨房假装要走,气得夏小满一把将他拉回,笑着数落道:“拖家带口地蹭饭,还这么懒,就不怕脸烧得慌!”
苏志强听了换上哭唧唧的表情,可怜巴巴地道:“满姐腻烦俺们啦,要没饭吃啦,苍天呀大地呀,谁来救救孩子吧!”
“女儿都上大学了,还没个正行,谁嫌弃你们了。”夏小满将西兰花袋子递给苏志强,指挥他道:“赶紧把这个洗了,要是真不想干,一会让你媳妇弄。”
吓得苏志强立即接过来,老老实实地到水池旁洗了起来,边洗边抱怨:“谁让咱不掌握核心科技的,为了吃口饭不得忍气吞声点。”
夏小满被苏志强的小风凉话逗笑,她摇头不再说话,却被沈傲松接了过去:“我要是你就直接不吃了,大老爷们谁受得了这气。”
“你少拿激将法激我,我偏就不上你的当,满姐是我亲姐,我咋抱怨都行!”苏志强扭着屁股得意地道。
“要不说你姑娘没心眼呢,还不是因为遗传了她傻爹。”任素英嫌厌地看了一眼自家老公,对闺蜜痛心疾首地道。
“你懂什么,这是大智若愚!”苏志强努力为自己找补。
不过说来也好笑,苏志强虽然没有沈傲松努力上进,可是确实比较幸运,成就远远超过了自身才智,活脱脱乐天派一个。
夏小满挺欣赏苏志强,也拿他做例子劝傲松不必太拼命,可自诩胜天半子得沈傲松哪能听得进去,加班熬夜不减反增,看得夏小满心疼不已,只能在照顾衣食住行上更用心,除此之外再无他法。
“老哥,赶紧出去吧,你站在这,跟个标杆似的,照得我心里越发不平衡。”苏志强笑着劝沈傲松去休息。
苏志强不是真地嫉妒沈傲松的无所事事打趣他,而是不经意瞥见他头上的白发,暗自心酸:即使年近半百少年感十足的中年才俊,也终不抵岁月侵袭,鬓角有了沧桑的痕迹。
除夏小满,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位高爽迈出的老帅哥付出的艰辛。
苏荷见干妈心疼沈伯伯有意让他休息,便赶紧拍着沙发甜甜地叫道:“沈伯伯,你快来跟我一起看这个电视剧,超级有意思!”
“好嘞!”沈傲松听话地走了过来,坐在小棉袄身边打起精神看起来。
不出十分钟他就困了,剧情着实无趣,体悟过权力争斗苦累的他最烦看烂梗的宫廷剧,要不是怕破坏苏荷的兴致,他早起身走了。
盛情难却之下,沈傲松强撑着观赏,还时不时找词配合女儿的赞赏。
好在沈傲松毕竟是饱读诗书之人,夸许词语自然信手拈来,还颇为热情洋溢,搞得苏荷欢心不已。
在苏荷看来,能和博学多识的沈伯伯品味相同是件值得骄傲的事。
等一集演完插播广告的间隙,苏荷兴致勃勃地准备与沈伯伯就演员演技交流看法,却见沈傲松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甘甜的表情与沈澄潭如出一辙,苏荷蹑手蹑脚将旁边的毛毯轻轻搭在伯伯身上,将声音稍稍调小点,然后又窝在沙发上乖乖看电视。
“苏荷,你去叫哥哥们吃饭。”夏小满温柔地叫着干女儿。
“好的,干妈。”苏荷应和着夏小满,起身前往书房,边走边气愤地想:华轩是哪门子的哥哥。
到了书房门口,苏荷正准备抬脚进去,忽然想到电视剧的情节听墙根,不由地效仿起来,炸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还真传来华轩的声音:“哥们,我苦啊,就差把心剖出来给她看了,我看实在不行,就和家里断绝关系不出国算了。”
澄潭劝道:“苏荷不懂事,你也不明事理,学成而归不是更能力照顾她?”
“嘴皮子都磨破了,她今天想明白了第二天就反悔了,想想其实在国内上个研究生也行,我爸妈说跟我断绝关系那是吓唬我,他们就我一个独子怎么舍得?反倒是没心的苏荷要是真分手,我可就彻底完蛋了。”华轩惶惶恐恐地道。
过了一会,华轩捧着心口叹气道:“长这么第一次喜欢人,澄潭我是真怕她分手。”
“你就这么怕她?毛头丫头威力挺大。”沈澄潭鄙夷华轩的狗腿样,故意奚落他。
“说谁毛丫头。”苏荷举着九阴白骨爪站在门口,对着沈澄潭叫嚣道:“再胡咧咧我就告沈伯伯去。”
“小小的孩啥好不学,威胁人的本事见长,好男不跟女斗,咱们撤。”沈澄潭知道惹不起苏荷招手华轩,准备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苏荷拿手指了指华轩,不容置疑地道:“你留下,我有话说。”
华轩听此,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他无助地望向澄潭,恳请澄潭留下来给自己帮腔,澄潭会意停立不动。
苏荷威胁澄潭道:“我劝你最好赶紧离开这里,别帮忙不成反坏事。”
澄潭太了解苏荷爱意气用事,他哪里是无理取闹妹妹的对手,若真不按她说的做,极有可能会惹急她做出傻事。
“莫害怕,别忘了有素英姨呢。”澄潭悄声宽慰华轩,说完就赶紧离开了。
沈澄潭走进客厅,不放心华轩,忍不住回头看,猝不及防地碰到了案几上的大瓷花瓶。
眼看花瓶就要掉下来,他三步并两步稳稳托住了,却好死不死地踩到沈傲松的脚。
沈傲松原以为是苏荷,微微睁开眼喜笑颜开地问:“伯伯是不是睡着了?”
“对不起,老爸。”沈澄潭讪讪地给父亲道歉,他原不适应父亲这无比温和的语气,见不是说给他的又添了几分尴尬。
“毛手毛脚。”沈傲松看清是儿子,即刻黑脸责怪,沈澄潭耸了耸肩,反正总不得他老人家的心,也就无所谓他的冷眼了。
“哥,刚准备叫你呢,饭好了。”任素英过来帮澄潭解围,她实在不忍心看好好的孩子被他老爹打压得战战兢兢的,虽说严父出孝子,可傲松哥对侄儿沈澄潭未免太苛刻了,明明二十出头的澄潭已长进得精明朗然,正是血气方刚之时,却快被他爹矫枉过正为老成持重的小油条了。
任素英看着如履薄冰的澄潭心疼不已,她忙将他拉到一边,爱怜得劝慰道:“你长点心吧,没事瞎在你老子眼皮底下晃啥,他是越老越爱端着,我的儿咱可别学他。”又努嘴对澄潭道:“待会吃饭你挨着姨妈坐,没事别让他看见你,你现在绕过他去叫苏荷、华轩,去吧。”
澄潭就在素英姨妈的注视下,从后院绕道去书房叫苏荷、华轩吃饭。
刚走到门口,就见两人卿卿我我好不腻歪,他赶紧捂住眼睛打趣道:“好歹给大人们个劝和的机会,你俩过家家呢!”
“你管得着嘛,再说风凉话,小心我。”苏荷瞪了一眼沈澄潭比了比魔爪,而后拉着华轩开开心去餐厅了。
澄潭只能望着妹妹的背影望洋兴叹,哎,自从到家总是缩手缩脚的,都有些怀念在学校的时光,毕竟那里有可解千愁万绪的人。
不过,在喝凉水都塞牙缝的倒霉日子,竟然将她也得罪,真是糟糕至极,深知清浅吃软不吃硬,所以他要等明天她消消气了再哄。
想到清浅,澄潭的心情回转了许多,他暂时忘记了当日的诸多不愉快,又见父亲已不在客厅,便不再绕远,直穿客厅去了餐厅。
进了餐厅,沈澄潭低头避过父亲热切的眼神,乖巧地挨着素英姨坐下,他姨妈宠溺说道:“潭儿,往日被你老子拘着不能尽兴,今儿就放开乐,有姨妈给你撑腰!”
澄潭听了这话满心欢喜,悄悄拿眼偷瞄父亲,见他端坐高位,被满桌宾客包围,难有机会说教他,越发觉得痛快,频频与素英姨举杯开怀,暗中答谢她的救命之恩。
“潭儿,干嘛离你爹十万八千里,过来挨着他坐。轩儿,你也到叔叔这,咱爷们今儿来个一醉方休。”苏志强环视饭桌一圈,调度起小辈来。
他生性爱饮酒,迫于老婆监管不敢在家多喝,所以总是借着亲朋好友聚会贪杯。
任素英听了苏志强的话脸都黑了,暗恼摊上个猪队友,扰了侄子的清净,正要驳回,却被夏小满接了话:“孩子们快换位子吧。”
夏小满不愿意看见儿子和丈夫越来越疏离,俗话说酒后吐真言,希望趁着热乎劲两人可以说开后能握手言和,且素日苏荷欺负华轩,若长辈们不加管教,她将越发霸道不知收敛,长此以往会破坏和华轩鱼水相投的感情。
不如酒壮人胆地让东床快婿发发牢骚,也让宠溺爱女的父亲们理性钳制钳制无法无天的小姑娘。
“潭儿和轩儿好好照顾你们的父亲,有什么心腹之忧尽可说,务必做到酒尽人言。”夏小满极力热场子。
任素英见夏小满同意换座位,不好再争取澄潭留在自己身边,任由他和华轩为人鱼肉去了。
由两位晚辈尽心陪侍,沈傲松和苏志强喝得很开心,苏志强实属瘾大量小,三五杯下肚便开始起了话头,自然是猛夸华轩,一言以蔽之完美。
“华轩确实不错,仪表堂堂、能力超群、举止得体,可惜我这是个儿子!”沈傲松还真不吝啬他的赞美。
“哥,你这话我不爱听,一则就是有还能抢走是咋地?二则我儿澄潭差华轩啥?你哪样都好就是忒好强。”任素英可没有夏小满的温柔脾气,听得不顺耳自然是回怼的,她用筷子点着沈傲松不满地道。
沈傲松羡慕华轩与苏荷的门当户对,被好友任素英批驳倒也不恼,他虽然独断专行,但不至于让人道路以目,左不过是你说你的他做他的。
“但华轩可比你侄儿会找对象,这点我总没说错吧。”沈傲松夹一筷子水煮肉片放进嘴里,摇着头无限抱恨地道。
沈傲松这话说得高明,拍了任素英的马屁,堵了她再来理论的嘴,亦直接表达了自己对水清浅的不满,且以他儿子向来不会在人前对自己评头论足,所以就说得毫无顾忌。
出人意料地,沈澄潭待他话音刚落就冷笑道:“论的哪里是人,不过看财下菜罢了。”
一语中的,连给沈傲松返阳的机会都没有,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尴尬,夏小满沉脸说道:“潭儿,什么时候学得目无尊长了?”
“嫌贫爱富者从来都不值得人尊敬。”沈澄潭不等母亲的话掉在地上就接了起来,嘲讽之意愈加浓烈。
“逆子,没有老子辛苦赚钱,光凭嘴上仁义道德,你连西北风都喝不上,充什么正人君子?”沈傲松震怒之下言辞严厉,吓得华轩和苏荷大气不敢出。
“我并不稀罕更不想效仿你的挣钱之道,大不了我勤工俭学不用就是了。”沈澄潭分毫不让。
“潭儿,这话过分了,还不走你老子的路,那你爹的公司以后传谁啊?”苏志强关键时刻一定力挺沈傲松,所以少不得敲打不懂事的大侄子。
苏志强甚至觉得侄儿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情,澄潭竟然避之不及,确实有点不知好歹。
“可我喜欢古代文学,要做姥爷那样的学者,我已决定跨专业考研了,你们就别在我身上瞎费功夫了。”沈澄潭见话不投机半句多,索性把真实想法全倒出来,以求早死早超生。
沈傲松知道儿子不热衷商场,虽自己嘴上批评他,心里却十分认可,毕竟澄潭身上有自己的影子,他是最合适的接班人。
而今,儿子不屑与自己为伍,让沈傲松颇为受伤,他勃然大怒地道:“你要真有骨气,就不要花老子的钱考什么研究生,一个子也别用。”
“哥,你咋说胡话,澄潭还是个孩子,不花他爹的钱,难道抢银行去嘛?”任素英太了解爷俩,一个比一个倔,再不拦着点父子还真要反目了,她赶紧劝和。
小满坐在餐桌旁连连叹气,眼里闪着泪光,却沉默不语:一顿和好饭吃成了父子俩人的辩论赛,任凭谁输谁赢,她都不会高兴。
沈傲松与沈澄潭正要继续掰扯,任素英瞥见闺蜜情绪低落登时拉下脸,厉声斥责道:“几个意思,你俩是要造反?放着好好的饭不吃,在这里打嘴仗!谁再胆敢冒尖多说一个字,我即刻买张票把小满送上海去。”
此时,爷俩才注意道夏小满面色阴郁,看起来颇为憔悴,做了一下午饭的夏小满,原本想热闹热闹,再趁机调和下父子矛盾,不曾想反弄巧成拙。
这世界上她最爱最亲近的两人,彼此却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她为此感到无比地难过!
沈傲松立即闭了嘴,而沈澄潭赶紧走到妈妈身边,抚着她的肩膀连连道歉。
争吵到此为止,只是在硬拼凑出的和睦氛围,大家都吃得急速而窘迫,一顿饭下来,任素英、夏小满竟没机会与华轩撑腰,好在他已与苏荷和好如初。
可沈傲松与沈澄潭之间的鸿沟却再难填平,而笼罩在沈家上空的乌云也越来越厚,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