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战的寒假(上)
第二日,映雪赶着宿舍楼开门赶去小阁楼,再过一会她妈妈就到北京了,所以很是激动。
近来,虽然烦事缠身,此时也都如尘埃散尽,虚着一汪澄明心境,等着最暖阳光的照射。
映雪将被子搭在晾衣杆上散潮气,又赶紧去早市买了豆浆油条。
当她返回小阁楼时,在门口清晰地听到母亲的声音,如果是在以前,她早就忍不住跳进去,给妈妈一个大大的拥抱了。
可是,当她知道旁边还有那个自己曾经最期盼见到现在却失望至极的他,心里五味杂陈,她理不清这复杂的情绪,提着东西不由地停下脚步。
潘明转身看见窗外的映雪,略微迟疑,而后是欣喜,他赶紧开门迎了过来。
“给你个惊喜。”潘明讨好地小声说道。
“大可不必,等安顿好我再出去找房子。”将东西交给潘明,映雪并不领情地对他说。
“过年家里事多,我之后过来的少,不会打扰你们的!所以你和阿姨就踏实住在这里,毕竟阿姨是我叫来的。”潘明压低声音恳请映雪道。
潘明现在反倒希望映雪能骂自己个狗血淋沥,因为只要有恨就还有爱,可是映雪只是冷笑一声,就视他为空气地进屋去了。
潘明站在门外,花了很长时间才整理好自己的思绪,对映雪的疏离他已经习惯,也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阿姨,这家的油条特别好吃,您尝尝。”潘明走过来将买的东西放在餐桌上,热情地招呼映雪妈妈江橙。
“忙了一早上,你也赶紧坐下吃饭吧!”江橙感激地对潘明道。
以先前映雪的描述,江橙原以为潘明是个自我且高冷的主,现见了本人明眼瞧着倒挺礼貌的,心里很是欣慰满意。
“妈,他们一大家子人,这过年有许多事情要操办,潘明一刻也不得闲,再说家里也给他留饭了,可不敢瞎让!”映雪温柔地替潘明拒绝母亲的好意。
这软糯的口气让潘明一下子穿越了时空,仿佛回到刚搬来这里的时候,越发挪不动腿离开了。
“哦,那算我多嘴了,明明真不好意思,阿姨来的着急,也没有拿东西,哎,要不我去门口买点,你带给家人。”江橙听了映雪的话,越发内疚起来。
“千万别,你就是买了人家未必能看上呀!”映雪冷语道。
“你这孩子怎么不懂事,这可是礼节!既不留明明吃饭,再不买点东西,心里怎么能过意得去!”江橙索性连饭也不吃了,非要去外面超市买东西。
潘明忙拦住往外走的江橙道:“阿姨,千万别跟我客气,说句理糙的话,您也不知道我们本地人爱吃什么,买了也是浪费!您一个劲拿我当外人,是不是故意疏远我?”
江橙真怕潘明误会了,赶紧对潘明笑道:“这么说,我买东西倒不合适了,那明明你就抽空来坐坐,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眼看潘明激动地点头答应,映雪慌忙截住道:“妈,大过年的,他哪有时间顾得上我们,再说来回跑人家不累嘛?”
映雪客气话里夹杂着拒人千里的寒意,让潘明心冰冰的,潘明知道映雪不想看见他,明白硬留也不能让映雪回心转意,便苦笑着挥手告别了江橙娘俩,饿着肚子离开了小阁楼。
而映雪连假意的道别都没有,她默默转身锁上了门,好像送出的是名快递小哥,刚才的言行不过是范式走流程,礼貌而陌生。
潘明生生地看着,映雪将与他有关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全收起,将满屋的袅袅情思与眷恋都割断,任凭他一个人在冷风里独自凌乱。这大概就是: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吧!
这边潘明与映雪的混战仍在继续,而清浅也即将迎来与母亲的背水一战。
考试结束,寒假来临,清浅没有即刻动身回家,想考古代文学研究生的她,希望静下心来制定好未来计划,毕竟跨专业考试没那么简单。
更何况她还要找到充分的理由说服自己母亲,让老人家同意自己放弃双学位以及保研资格,现在看起来这简直比登天还难。
清浅没能想到的是,自小与母亲关系融洽的她,却在上了大学后,接二连三地与母亲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比如恋爱,比如择业,比如理想。
她知道自己做事不如青云洒脱利落,常有些优柔寡断,还有点感情用事,所以对与母亲的分歧,一直都不能勇敢面对。
可事到如今,她不得不快刀斩乱麻,毕竟古代文学涉及的知识面广博,如果不早些全力准备,很难全面掌握,考研最终很可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好在相较于处理矛盾的拖泥带水,清浅的自学能力可以说是笼盖人上。先是用了一天时间在网上遍查资料,初步筛选出了心仪院校、考试科目、辅导教材、考研攻略等。
第二天网络联系了几名梦中情校的学长,进一步了解专业情况、招考比例、备考经验,然后根据以上咨迅,制定好学习计划。她就直接奔赴图书城买齐各类书籍,开始了试学,并根据学习具体的情况进一步调整计划,直到备考方案切实可行。
做完这些准备工作,已经是寒假开启后的第五天了。此时,映雪已经将回四川的车票转让给了老乡,暂时栖身小阁楼陪母亲过年。
苏荷虽然面临华轩的出国留学,可毕竟是不掉棺材不落泪的主,所以仍然早早回家没心没肺耍去了。只有青云因为补课留在北京,当然还有那个亦步亦趋的人在校园静静陪着她。
此时的清浅,面对着堆成小山一样高的复习资料不仅没有吓退,反而沉浸其中无法自拔。那些零散的或知之甚少的经典作品汇集一起,让她再次见识到了传统文化的博大精深、文约旨远,心内的热爱如火山喷发强劲厚重,手不释卷,几乎忘记回家。
“今天我见到陈平了,他说你们学校放假了,你怎么还没有回来?”一大早,清浅就接到了她母亲韩梅的电话。
“老妈,我在学校待一周再回,免得家去得早咱俩相看两厌,我连年都过不好!”清浅抚摸着专业课的书舒心惬意地道。
“那个沈同学也在嘛?”韩梅高度警觉地问道。
“在啊,怎么啦?”清浅不解妈妈的意思。
“其他人都走了嘛?”韩梅再问。
“青云还在呢,其余大都走了。”清浅诚实地回答。
韩梅听了这话,知道应该是沈同学见自己女儿没走才留下的。
她自然不想让两人有更多的接触,于是对清浅晓之以情地道:“闺女明天就回来吧,妈妈都想你了,而且你爸爸大年初一就要下基层了。”
清浅见母亲说得情真意切,想想自己的计划已经制定好,所以笑着对韩梅道:“好,听你的,我现在就买车票。”
挂了电话,清浅打电话给澄潭,说明自己明天就要回家了。澄潭在那边唧唧歪歪想让她晚走两天,清浅拿她母亲的话回绝了他,不甘心的澄潭表示要送清浅回家,清浅一下着急了。
非常之时,若是被她母亲撞见自己和澄潭的亲密关系,莫不说要棒打鸳鸯,还会影响到自己说服计划,所以清浅无比坚定地拒绝了澄潭天方夜谭的建议。
澄潭从来不勉强清浅做任何事,他虽不甘,还是放弃了送清浅回家,并由此买了后天回家的机票。
第二日,澄潭恋恋不舍地送了清浅去火车站,远远看着她背影消失在进站口才怅怅离去。
将清浅送走,澄潭顺道坐公交车去了趟天坛,今日虽偶影独游,可他的好心情如同此时的天空,澄澈得不着一丝云彩。
虽他和清浅未能在彼此身边,但却在各自心上,是呀,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三个小时后,清浅经火车、公交车辗转到了家,她给澄潭打电话告诉他,自己已经安全抵达目的地,又问澄潭在干什么?
澄潭发了张祈年殿的照片,还配上了文字:偏爱古建筑,仿佛前世恋爱过般,一见就怦然心动,而亲爱的你就是我的古建筑!
清浅望着澄潭图文并茂的短信,思绪飞回那个有暖阳的下午,仿佛听到内敛的他深情地唱《一生中最爱》,心跳不由地加速,她已经不是从前娇弱的女孩,面对澄潭炽热的情感表达不再逃避抽离。
“不,你不是前世恋人,是今生挚爱!”清浅毫无掩饰地将自己的情感输送给澄潭。
澄潭看着手机上滚烫的短信,开心地跳了起来,他轻盈的欢愉感染得柏树上的小松鼠都雀跃起来,时不时从这棵树蹦跳到另一棵!
而清浅的喜悦也被等在窗口的母亲看在眼里,韩梅敏锐地感觉到自己女儿正经历着花儿的绽放,这让她却很是悬心。
“妈,我回来了,做好吃的没?”清浅打开门给了母亲一个大大的拥抱,还未等韩梅开口,她继续道:“妈,你要收敛下小脾气哦,我可是你盛情请回来的。”
韩梅白了清浅一眼,眉眼带笑地道:“行,谁让妈妈稀罕你呢!”
进屋后,清浅将拿的东西归置好,冲了个热水澡,换上淡绿珊瑚绒家居服。刚坐在沙发上,澄潭的电话就来了,清浅本能地走进自己的卧室,将门转身关上,与澄潭热络地通话。
半小时后,清浅拿着手机出来,她母亲不高兴地问:“沈澄潭吗?”
清浅点点头没说话,她拿起遥控器将电视换了个台。
中央八套正在播放红楼梦,正演到宝玉与黛玉共同西厢记,清浅津津有味看起来。
韩梅看着清浅痴迷的样子,不满地对她说道:“一天天净看些卿卿我我没用的剧,也不怕把自己带沟里去,看看新闻学点时事政治不比这强!早点为考研准备准备呀!”
显然,清浅母亲对她的不上进很是嫌弃,只是各有各的志向,她刚到家实在不想和母亲掰扯,所以就当没听见。
“你们宿舍的应该有人和黛玉宝玉这样的了吧?”韩梅委婉套清浅的话,想知道女儿是否已经和澄潭恋爱了。
清浅暗笑母亲的封建和迂腐,好歹她和父亲也是自由恋爱的,却非喜欢端着架子把美好的事物描述得阴暗隐晦。
不满母亲的“指鹿为马”,清浅装作没听懂她意思,故意问道:“哪样呀?”
韩梅白了清浅一眼,不情愿地道:“谈恋爱呗!”
“有啊,苏荷和华轩大一就开始了。”清浅眼不离电视机漫不经心地道。
“映雪呢?还有尚青云怎么样了?”韩梅继续引导清浅,她想不着痕迹地问女儿。
“映雪分了,青云刚谈。”清浅心思都在电视上,对母亲问题很是敷衍,答案就极尽简洁。
“哦,那就是说你们每个人都谈了!”韩梅轻描淡写地给女儿挖坑。
“对啊,谈恋爱又不犯法,碰上合适的就在一起呗!”清浅据实说。
韩梅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不经意的话最真实,所以她赶紧问道:“那你男朋友是谁?”
“是。”无心的清浅正准备说,忽转过弯来是在跟母亲聊天赶紧住了嘴。
“是不是沈澄潭?”韩梅无比绝望地问道。
清浅见母亲面如死灰,知道一场暴风雨正在来的路上,都怪自己疏忽大意被母亲套了话。可转念想,澄潭和自己恋爱既不违法,也非有悖道德,是两情相悦的正当情感,为何要藏着掖着?
所以清浅关了电视,抬头心平静和地对母亲道:“对,是沈澄潭。”
韩梅看着女儿大义凛然的模样无比懊恼,千防万阻的事情终究变成了现实。
可即便如此,她仍不死心,试图攥住握在手中的沙,所以沉下脸来,高声对清浅道:“怎么回事你?我坚决不同意你和那个纨绔子弟在一起。”
“妈,澄潭挺好的,他赤诚善良、温润恬和、雅相知重、笃志好学。”清浅从品格、性情、举止、才识四个方面努力修复母亲对澄潭的偏见。
韩梅不耐烦地道:“商人哪个不重利轻别离,满身闪光点添上多情这一条,再完美也改变不了根上烂的事实。”
“妈,首先,澄潭他不是商人,再者他并没有朝三暮四。”清浅生气地替澄潭分辨,她实在不明白母亲为何将澄潭想得如此不堪。
“深情可不就是多情,多情能有几个好的!”韩梅想劝女儿,可是理由已被她一一驳倒,只能强辞硬辩。
清浅被母亲无理取闹的话气笑了,乖巧孝顺的她面对母亲的千推万阻,内心充满了冲突矛盾。
她何尝不想满足母亲的愿望,可爱情毕竟不能包办指定,清浅知道无法说服母亲,被亲情爱情割裂的她痛苦地对母亲道:“妈,如果我说是情非得已呢!”
韩梅真切地看到女儿的情之所系和黯然神伤,心里也不是滋味,只是以她半生经验,身于富贵之家的澄潭着实不适合单纯的女儿,含辛茹苦拉扯大的骨肉,即使嘴上千刀万刃,到底还是生怕她受到半点伤害,因此韩梅狠下心来,依旧冷冰冰地道:“那也不行,我不同意。”
“为什么?”清浅带着哭腔问韩梅,她没想到母亲如此冷酷无情。
“你忘了你小姨是怎么去的”良久,韩梅红眼哽咽道,要强的她不再做解释,起身去了厨房,脚下颇有些踉跄。
韩梅阴郁的情绪,唤醒了清浅脑海里最不愿想起的画面:瘦成一把干柴的小姨不甘心地闭上了眼睛,手里至死紧紧抓着手机。
清浅知道她是等那个曾经给过她山盟海誓人的电话,可她哪里明晓那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早已出轨,更在得知她患癌之后主张放弃治疗,借口挣钱丢她一人在医院自生自灭,心安理得地辗转各色花丛乐不思蜀。
就是如此没有人性的,当年也是下了一番功夫追她到小姨的,曾经有多少人感概小姨嫁了个完人--玉树临风、豪爽多情,最后才发现此人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
清浅知道母亲是不愿意独出的她重蹈小姨的覆辙,所以无论如何是不会认可她与澄潭的感情的!
韩梅去了厨房,清浅难过地缩在沙发里,母女两人刚见面就起了风波,不仅让清浅的说服之旅越发艰难,更引发了清浅本能的恐惧和不自知的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