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机劝女儿
不知不觉到了晚饭时间,母亲在厨房张罗着,父亲则小工般跟在身后等候差遣。
清浅的工作是饭后洗碗擦桌,所以此时她无事,正悠闲地坐在客厅里嗑着瓜子看着电视,一心期待饭后开演的电视剧《平凡的世界》,今天大结局绝不能错过。
正想着,母亲已利落地做好饭菜,父亲招呼水清浅一一端到饭桌上。
水清浅待父母落座夹菜后,用最快的速度吃完,心不在焉地等父母饭毕,飞快地收拾好厨房和饭桌后,迫不急待地等在电视机旁看大结局。
可即使内心再急切,还是陪着父母看完了新闻联播,才将台调到电视剧频道。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水清浅对父母热衷观看的《平凡的世界》不大感兴趣。
虽说初中的时候她就偷偷摸摸将书看完了,只是当时年纪太小,对于农村的生活缺乏实践经验,对爱情的牵肠挂肚还无感。
最主要的是抱憾积极拼搏的孙少安未能通过自身努力取得世人认可的成功,所以难免觉得书中内容严肃,因而走马观花浏览一遍后就搁置起来不曾细读。
不知为什么,寒假归来的她无意瞟了一眼电视,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不仅一集不落地追剧,还不惜费九牛二虎之力翻箱倒柜将纸质版小说找出来温习,越看越发爱不释手。
细细想来,能够让她沉浸其中受益匪浅的其实还是孙少安那积极进取的精神,只是以前年幼无知,刻板地认为世人公认的出人头地为官做宰才是成功。
如今略经世事,深知人孜孜以求的初心不仅此而已,每一个不损人利己的理想都同样高贵,每一个为这样的理想付出努力的人都值得尊敬!
想着想着不由地愣住神,一旁的母亲韩梅见她若有所思,心内有种说不出的遗憾:
这个女儿万般皆好,却未免有些多愁善感,春花秋叶总能激发她的情愫,一时欣喜,一时落寞,连看个电视剧,无论多么刻意为之的桥段她都轻易相信,因而常常泪目,原本想着长大就会好些,如此看来是事不能随人愿了。
母女两人各有心事,正沉默无语,一阵清脆的手机铃声传来,打破了屋内寂静,韩梅和水清浅同时寻声望去,见水清浅手机亮闪闪地显示是沈澄潭的电话。
母亲望了望她欲言又止,表情里隐着不易察觉的忧虑。
水清浅诧异沈澄潭一天两次电话频次过高,现见母亲又是这副神情,不知是心虚,还是怕吵到她,不自然地踱出客厅到自己房间里接去了。
等水清浅回来电视剧已经演了大半,心内却不曾有半点埋怨。
不知为什么,她对沈澄潭有种说不出的包容,或许是因为与他接触的多,比较亲近的缘故。
每次当他故弄玄虚没话找话,她都愿意听他胡言乱语;偶尔的造次也不觉油嘴滑舌更不会心生烦厌。
甚至对他耍赖时软言侬语的南方口音也不觉柔靡,她总能笑盈盈地听完他说每一句话,仿佛她天生就是也愿意是他的倾听者。
这次也一样,沈澄潭打电话不过是说自己明天要做气管镜,极为夸张地给水清浅描摹将要经受的□□疼痛,把水清浅听得头发都立了起来,少不得连连宽慰劝解他。
沈澄潭仗此又啰啰嗦嗦说了半天,等手机滚烫了才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虽意犹未尽,却实实在在解了不可名状的情愫,确切地说是思恋。
啊,是的,是思恋,这是个多么美好又多么肃杀的名词,足够牵绊甜蜜,也足够积毁销骨。
水清浅自然没有沈澄潭这般情深波澜,她接完电话就坐在沙发上认真地看起了《平凡的世界》 ,因为刚才耽搁一阵,所以看的时候,电视剧已经演到孙少平回家过年的场景了。
经过孩子们勤劳拼搏家庭颇有改善的孙家仍旧有了难念的经,朴实操劳的秀莲——孙少平的妻子竟得了癌症,当她昏迷,孙少安守在一旁哭得像个孩子,水清浅眼底还是聚积了泪水。
当秀莲虚弱地睁开眼睛,强挤出笑意安慰孙少安:“你笑我跟着笑,你哭流啥样的眼泪我都替你抹”时,她的泪水泉涌一般顺着脸颊毫不遮掩地滚落下来,对于这样深情的眷恋,她无疑是心生感动和向往的。
显然孙少安一开始爱的是润叶,只是由于客观的原因退而求其次地选择了秀莲,幸运地是勇敢的秀莲像孙少安爱润叶一般爱着他,最终日日夜夜的坚守战胜了过往的热恋,善良的孙少安最终还是爱上了秀莲,这份爱除了激情迷恋最重要的还有责任。
当润叶的丈夫向前出车祸,秀莲知道自己得了癌症主动要退出的时候,孙少安毫不犹豫拒绝就是最好的明证。
爱可以是刻骨铭心、肝肠寸断的过往炽热,更可以是细水长流、患难与共的现世安稳。
一时电视剧结束了,水清浅正抛珠滚玉泪潸潸,她母亲韩梅却连连叹气,父亲水亦坚见母女二人各有一段思绪,正不知先去劝解谁。
韩梅先发话了:“真是的,你说少平这小伙子就是命差了点,要是晓霞没出事,肯定不只当个工人了。哎!那时候的高中生很少的,太屈才了!”
水亦坚听了韩梅的话却不赞同,笑道:“当工人怎么就屈才了,还有你怎么就肯定要是晓霞活着,少平会去借东风,人家可是憨厚老实之人。”
韩梅听出水亦坚对自己进取之心的调侃之意,却也不理论,毕竟人各有志,只是见水亦坚提到憨厚老实,不由地想到反面教材沈澄潭。
韩梅对富家子弟虽不至于心生芥蒂,却始终抱着避之不及的态度,毕竟老话说的好:“商人重利轻别离。”
想到今天上午自己心内隐隐的忧虑,现见女儿正为少安与秀莲的感情淌眼抹泪,觉得恰逢时机,赶紧顺势引导,忙殷勤地将纸巾递给水清浅,一脸爱怜地望着她。
清浅知道母亲素来对她看电视动情流泪多有不满,今见一反常态对自己关怀备至,有些受宠若惊。
韩梅先是主动将女儿脸上的泪拭去,安慰道:“秀莲有少安无微不至的关爱,再能积极配合医生治疗,说不定就好了,快别伤心了。”
水清浅抹着眼泪听此心内好受一些,韩梅继续道:“要我看少安和秀莲的婚姻虽然平平淡淡,却是最难得。真正的爱情除了热情奔放更要有担当责任。你要知道,平常人家的孩子少言寡语却踏实稳重,家境优渥者可能多情浪漫但缺乏韧性。”
水清浅听母亲分析电视剧头头是道,只是后半段话好像有意言它,尤其最后一句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沈澄潭,不过她认为母亲的爱情之论有些杞人忧天了,毕竟她与沈澄潭只是泛泛之交。
但水清浅对母亲这番话的内容倒是赞成的,她喜欢淡雅自由的生活,对于热闹喧嚣的境遇是不愿追求的,母亲见水清浅没有反驳,一颗悬着的心总算安稳下来。
自此,韩梅不再有意规劝提点清浅,加上离清浅返校的日子日益临近,她对女儿的严格要求也与日递减,母女之情几乎重返寒假之初,被水亦坚戏称母爱拐点。
事实确实如此,韩梅当然无话可辨,自己唯一的女儿她就是再批评数落,到底爱得饱满深沉。
这不,趁着周末不上班,韩梅拉着女儿去商场买衣服。
韩梅虽是理工科女生,却极具审美天赋,无论是购衣打扮总能清新脱俗,典雅大方。
相反,清浅虽熟谙诗书,善文学鉴赏,却在收拾自己方面十分欠缺,逛商场常常从一堆服饰里把最难看的挑出来买。
一开始清浅不以为然,后来发现凡是可自己心买的,亲戚同学都说土气,凡是母亲挑选的反被大加赞赏,屡试不爽,她终于放弃抵抗,买衣服完全顺从母亲的意见。
如今不比从前,清浅现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上学,不能周周都回来,所以韩梅极尽可能地将下学期要穿的衣服都买全备齐。
所以一上午下来,两个人逛得腿都断了,等收工的时候,手上提满了大包小包。
开车来接二人的水亦坚见此,虽心疼妻女劳累,但深知韩梅注重体面,且又在自己能力范围内,便随她适度花费乐得其所了。
韩梅向来是刀子嘴豆腐心,虽然一天到晚唠叨女儿上千遍,只是眼见女儿要上学了,除了为她购置了衣物,还每日换着花样做可口的饭菜,时不时传授一下保养之道,嘱咐嘱咐安全注意事项,但凡能够想到的事情全交待个遍,真真应了那句:“可怜天下父母心”。
只是,时间是昼夜奔腾不息流淌的河,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开学的日子,水清浅和宿舍的其他姐妹们陆续踏上了返校的旅途。
只是这次和第一次去学校的心情大有不同,毕竟去的不再是陌生的地方,见的也是情同姐妹的舍友 ,这很大程度上消解了她们离别的不安与惆怅。
水清浅这次是和江映雪前后脚到的学校,在她两人之前,尚青云就先到了,现在只有苏荷还没有来,不过她在微信群里说今晚会和华轩赶最晚一班飞机从江城赶到北京,经过半学期的历练,小姑娘显然从容了不少,有了小伙伴和恋人的陪伴,她对家人的眷恋缓解了不少。
是啊,不管我们愿不愿意长大,岁月总会用各种方式催促着我们快快成熟,渐渐承担起应有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