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恨铁
我望着已经成为焦黑炭块的男人,送进了焚化炉里面。
我没有跪着,也不让天成跪下来,只是牵着他的小手,冷漠地看着他成为粉末,随后被工作人员装进了一个瓦坛子里。
我走进了天缘酒吧,不紧不慢地到了女厕里,朝着便坑,将它统统倒进里面。
我要将他,灭杀在自己的回忆里,就像是他,从来都没有在我的生命中出现过。
我反反复复地扭动冲水的手柄,灰白粉末冲了好几次才干干净净。
走到门外的镜子处,我望着那里面的自己。
脸色蜡黄、憔悴、双鳃发涨。
我的眼泪在那之前都能忍住,唯独如今,再也压抑不下来。
原来死去的,还有我的所有青春。
那个男人的保险赔偿金和物流公司给的抚恤金足够我跟天成生活好一段时间的了。
我不想再抛头露脸了,找了份新工作,是当家政的,能允许我边照料天成,边上班。
现在医美发展得很快,爸妈劝我可以拿着这笔钱,完全可以重塑自己的形象。
之后找个好人家,给天成和我,找一个依靠。
然而,我已经信任不了新的陌生人了。
天成是我最后的希盼与寄托了,我去给他改名了,以后就跟我姓。
余天成,便是他以后的名字,我不仅是他的母亲,也是他的父亲。
我一边慈爱地满足着他的某些物质与精神需求,另一边严厉地对他的过分行为约束与呵斥。
就这样,一晃眼,十年就过去了。
天成从小学起,语文成绩就不太好,老记不住或者说写错同音字。
我本身的文化水平就不够高,不知道如何教导他好。
幸好他所在的班级有提供课外补习,让我放心了不少,他的成绩总算好了些。
只不过他始终都不出众,每次拿回来给我看的成绩单,基本都没有进过全班前十,让我糟心得很。
我有些变本加厉地缩减了他的玩耍时间,但也多给了他些零花钱,只希望他能够成绩变好,上一所好点的高中,那样才有希望冲上重点大学。
可没想到的是,他最终中考成绩还是差了几分。而更意外的是,他居然将这些零花钱攒起来,自己买了手机,终日沉迷在互联网之中。
他高一上学期的时候,我忙得几乎不可开交,当他放寒假,准备领着他一起走走亲戚、维护一下感情的时候,才发现了他早有手机的存在。
他只敢瞒着我,但不敢撒谎,在我没用严刑,只是狠狠盯了他一会,这孩子就自动将一切说出。
“怪不得上了高中成绩越来越差了,手机给我。”
我分明做着要没收掉的举动。
“不行,这是我辛辛苦苦存起来的。”天成把手机作势要藏在身后。
我顿时火冒三丈,边说,边要把他拉起来:
“这都是我给你的钱,什么叫辛辛苦苦存起来的?余天成你是不是有毛有翼了?”
谁还不是个孩子过,也知道特别是这个年纪的就更加叛逆了,我想着今天不好好教训一下他,不给他长个记性不行。
他在床头已经退无可退,躲不开了,被我臃肿肥胖的身体压了下去,只能乖乖地任由我将双手紧握的手机取了过去。
“这几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直死学有什么用?我读书的上限就摆在那里了,逼我学就有用了吗?”他还委屈起来了。
“我就是希望你能出人头地一点,不用像你妈一样,只能给别人做牛做马知道吗?你以后非要一事无成了,后悔的时候才开心?”我气得都快发抖了。
“如果我有爸爸就好了,我那些同学都说自己爸爸能有多疼他们”
“余天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说,我没人疼,只有一个逼着我做这做那的妈妈,我过得很不开心。”
“好,早知道当年,我一个人走出那里算了。”
听完他说的话,我背对着他,走出了他的房间。
我用力地摔上了门,倚靠地瘫坐在上面。
十多年了,我久违的眼泪又自己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才会被这样对待。
可那之后,天成的怨念更加横生了,也似乎要跟我较劲,在房间里不出来,不吃不喝不理人式地向我抗议着。
到了最后,居然是我先服软了,退了一步,跟他约法三章:
“以后平时放假的那两天才能把手机给你,而且十二点之前必须准时睡觉。还有,一旦被我知道成绩下滑了,那个月就没得玩。”
我也只能这样子了。
我还是希望他能变好,能够自己多努力努力,别到了发现自己什么能力都没有的时候,连在社会上立足都困难。
结果,他还是不符合预期地,上了一所二本末流的学校。
我安慰着自己,他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了,起码也是个大学生不是吗?已经比我好多了。
可那些亲戚依然用闲言碎语地点评着“她儿子怎么又上了个野鸡学校啊?”、“她本来就没什么学历,你还奢求什么呢?”。
然后又会显摆着自家的儿女:
“还是你女儿争气,上了个一本重点,据说每年光拿奖学金都快够自己给学费了,了不起气。”
“哪有你家的厉害,都已经考研了,再过几年,你就能享清福了。”
我也知道,我有很多东西都给不了天成,可这已经是我的全部了。
我可以忍受。但他,在别人口中,还是要低人一等的样子,让我心在沥血。
慢慢地,我已经接受这个现实了,学历也不过是人生中的一部分不是吗?
以后他只要机缘好点,不一样可以飞黄腾达嘛?
我托了关系,花了不少钱打点好了,让他在许氏集团旗下的子公司实习,到时升迁也容易。
可他居然觉得那里的薪资过低,任凭我怎么费口舌跟他解释这是正常色,可他还是在毕业之后就将其辞掉。
“潜龙跃渊,骋将九天。”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忽然觉得自己该找薪资月入过万的工作,还经常用这种莫名其妙的文绉绉语句来堵我。
我愈发恨铁不成钢了,他总不想按照我给他的规划。
可他已经二十三了,我已经再也管不了他了。
他要只身去往奈落市,说要开辟自己的新天地。
可是,天仿佛在跟我开玩笑,再接到关于他的电话时居然是那边的医院给我打来的:
“请问是余天成的母亲吗?你的孩子突发心肌梗塞,可以的话,请马上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