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过敏
印象里没有听见回答,睁开眼,李钊确实不在身边。
窗户被关严,拉紧的帘纱没留缝隙,房间里漆黑一片。
司绮晴打个哈欠,摸索着按亮小夜灯,左手托起昏沉的脑袋,右手在红木柜面摸索。没有找到酒和糖,她拿起字条凑在灯下看。
李钊的字迹刚劲有力,一笔一划写得清楚:“再睡一会,别忘吃药。”后面又写了三四行,大概是用药的剂量。
字太多,光瞧着就头昏。
司绮晴胡乱地讲纸条揉成团,随手捏起粒药片往唇里塞,抿了抿,酸得皱起眉:“搞什么,不就是维生素嘛。”拿起旁边的杯子,准备喝两口水,液体倾入唇间,就被苦得直打颤,“怎么会是感冒冲剂啊。”
她拧巴着脸,视线垂落又抬起,终是一闭眼,咬牙将药喝下肚:“咳,咳咳,真难喝。”
待唇齿间的苦味散净,她才反应过来:“我又没生病,为什么要吃药?”
生气,有种被戏弄的感觉。
“李钊!”
司绮晴扬声喊,撕开两袋冲剂往杯子里倒,只添一点点水,像和水泥般地搅弄,“生病的人不要乱跑!”
嚷嚷完,没听见回答。
她蹦下床,赤脚向外奔:“李钊,过来吃药!”踩过走廊又踏上台阶,时不时转头寻李钊的身影。足尖刚落至厅堂内,忽听见意料之外的声音。
“绮晴。”
司绮晴微怔,将高举着的药汤收回胸前,余光扫向两侧,见李钊的包仍放于柜前,才抬眼望向他:“思文哥?。”
温思文穿着白色衬衣,与她的黑高领衫并不相配,目光依旧温柔,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今天下雨,我担心你一个人。”
司绮晴瞥向他的无名指,指节是空的,并没有戴戒指:“你是在关心我?”
温思文一愣:“当然。”微笑着,从身旁拿出纸袋,“这是你最喜欢的甜点。我记得你说过,吃甜食的时候心情会好。”
温思文表现得越平常,心中就越是愤懑。似乎从头至尾在乎这段关系的,只有她司绮晴一个人。
司绮晴没有接,只淡淡地问:“思文哥,你爱她吗。”
温思文稍许垂手,却依旧举着纸袋,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解释:“绮晴,并不是你想的—”
“看来是爱啊。”
司绮晴昂首,双臂环抱于胸前,勾唇,眸间并无笑意,“那你还来这里做什么?”杏眸微眯,长睫交叠成线,“啊,原来是要担心我。”
温思文露出难堪的表情:“够了,别这样说。”
司绮晴并没有打算遮掩刻薄的语气,用力握紧水杯,头昂得更高:“你这么忙,没必要为我费心。”斜眸瞥向隐有小狐狸的纸袋,嗤笑,“把东西拿走,我不需要慰问品。”
话落,是许久的沉默。
有脚步声渐近,司绮晴不用回头看,才知道是李钊走过来。
李钊将伞放在门边,缓而抬眼:“你醒”望见面前的僵局,逐渐收拢唇角,又恢复严肃的表情,缓步走向她。
哒,哒,哒。
李钊的后背轻抵着她的肩膀,平稳的鼻息扫过她的脖颈,仿佛在告诉她,他一直都会在这里。
司绮晴垂在身侧的手轻颤,僵直的肩背稍许放松,扬唇笑:“思文哥,如果没有其他的事,就情早点回去吧。”偏头,随意地招手,“慢走,不送。”
温思文的嘴唇颤了颤,将拎着的纸袋递给她,轻声说:“听话,将糕点留下来。”稍许颔首,低声说,“再忍一段时间,等伯父消气,你就可以出去了。”
他放低姿态劝,身体再次前倾,想要纸袋塞进她的手里。
恰时,腕部被攥住。
温思文诧异地抬头,眸间印出李钊阴沉的脸:“你?”
李钊沉声说:“没有听见吗,她说不需要。”一点点加力,将温思文的小臂向后推,“所以温先生,请回去吧。”
温思文怔然地看向他,转瞬又蹙眉,沉声说:“放手。”
李钊冷漠地垂眼,虎口依旧没松。
两人对峙着,谁也不肯先退让。
司绮晴瞥向温思文涨红的脸,又抬眸去望冷着脸的李钊,叹了口气:“李钊,放手。”
李钊微怔,转头看着她。
司绮晴的额角一个劲地抽,忍不住扶额:“让你放手。”
李钊蹙起眉头,下颚线紧绷着,又垂眸看一眼仍在挣扎的温思文,哼地声松开手。
司绮晴:“思文哥,你先回去吧。”瞄见他手腕的红肿,抿唇,“今天的事情”始终说不出抱歉,别扭地咳,“回去别忘擦药。”
温思文擦去额角的汗,仔细地打量着李钊,扭头说:“绮晴,他很听你的话。”
司绮晴的右眉轻颤,清清嗓:“可能是信任我吧。”
温思文舒一口气,微笑:“那就好。”又看向李钊,友善地稍许颔首,“麻烦你,要照顾好绮晴。”
李钊一愣。
司绮晴轻啧,摊手说:“到此为止吧,思文哥。”停顿,望向他的眼睛,“我不想和你做家人。”
温思文露出理解的表情,莞尔道:“我今天就先回去。”攥紧手里的纸袋,“这次的甜点不喜欢,我之后再给你带。”
司绮晴瞧见他眼底的试探,细眉悄然蹙起。
温思文没有等她开口,仍关切地叮嘱:“记得,别再跟伯父闹别扭。”前脚跨过门槛,又回头,“外面雨大,不用送了。”
风吹过,淅淅沥沥的小雨飘进窗台。
司绮晴环抱着双臂,靠在门边,任由冷风拂过面颊,沉默地目送着温思文离开。
天色全然黯淡,白色车影很快消失于夜幕。
司绮晴垂眼,这才意识到手里还捏着玻璃杯:“李钊。”轻声喊,抬眸朝四周看,目光从东至西得扫过,始终没有寻到人。她握紧了杯口,正要提步去找,转身,却看见李钊拿着鞋走来。
李钊弯腰,缓慢地帮她穿鞋,动作虽然温柔,指腹的薄茧仍会无意间蹭过肌肤。
不疼,倒有些痒,连带着心都随之轻颤。
司绮晴望向他的发顶,原本湿漉的短发此刻乖顺地趴伏着,恍然间抬手,正要体会其柔软。
恰时,李钊的肩膀微动,似乎要站起身来。
司绮晴一怔,触电般地收回手,指节尴尬地抵在鼻尖:“咳,咳咳。”
“你才淋过雨。”
李钊的动作顿住,生硬地说,“即使是见重要的人,也不能忘记穿鞋。”
“什么重要的人呐。”
司绮晴受不了他酸溜溜的语气,将药杯朝前一推,“我不知道温思文要来。”
李钊望向眼前漆黑的汤:“这是”
司绮晴又记起唇间的苦味,不由得打个寒颤,指尖点于他的胸膛,说一个字就戳一下:“感冒冲剂。”杏眸微眯,昂起脸看他,“患者李先生,请注意身体健康。”
李钊紧盯着杯子,轻声问:“你给我准备的?”
“嗯,嗯。”
司绮晴十分得意地点头,“由我亲手冲泡,百分百的真心。”话落又蹙眉,嘟囔,“不过有些凉,要再添点—”
‘热水’二字还没有说出口,李钊已是仰脖地将药喝完。
司绮晴看了眼空杯,又看向他平静无恙的脸,喃喃:“你真是一点都不怕苦。”
李钊笑:“这对我来说没什么。”转身,将药杯投入水池,“没有其他事的话,我也该回去了。”
司绮晴望向高处的钟,深棕色的短针已经扫过‘7’。
李钊早应该在六点钟离开,只因为她的一句迷糊话,硬是等到现在。
司绮晴的心情莫名好转,指尖轻点臂弯,眯眼笑:“李钊,这里可没有加班工资哦。”
水流声阵阵,遮掩住窗外的雨声。
李钊点头:“嗯,我知道。”
温思文这次来不止带了甜点,还另有两套时新的衣衫,浅绿与灰蓝,照旧是浅色系的长裙。
是和草菇买戒指的时候顺带拿的吗。
司绮晴提溜着衣服,一时不知该高兴还是生气:‘那又怎么样,他根本不喜欢这种穿搭。’
李钊已经整理好房间,背起包,正要出门。
“等一等。”
司绮晴将裙子混乱地塞回纸袋内,“帮我把这些都扔掉。”
李钊没有问缘由,也并未扯浪费之类的话术,只点头接过,转身要往外走。
哒,哒,哒
脚步声与时钟行走的动静重叠,每一秒都像踩在心上。
司绮晴的眉头松开又皱起,终是扬声喊:“算了,就放在那边。”
李钊驻足,回头看向她:“不是说要扔掉吗。”
司绮晴笑着摆摆手:“我想要收集吊牌,等之后再丢吧。”说完又扯开话题,“对了,给李芙的礼物带没带。”
“装在包里了。”
李钊颔首,神色缓和许多,“我会将你的心意告诉她。”拾起门边的伞,微笑,“司绮晴,明天见。”
李钊说完又咳嗽两声,高大的身形稍许佝偻,似乎是在忍耐着苦楚。
他提步踩入水洼,溅起的水珠沾湿裤脚,握住伞的手陡然一颤,又稍许低下头。
风吹起,猛烈地挂着两旁的阔叶树,树叶发出哗啦啦的响,掩住本就微弱的蝉鸣。
司绮晴放下温思文送的衣衫,又想起李钊颊边病态的红,眉梢微蹙,心想:‘我是不是应该对他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