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过敏
被树荫遮蔽的别墅,像是合上盖子的蒸笼。
司绮晴昂首,双臂环抱于胸前:“我说,就放人家姑娘进来。”
守门人板起脸,翻来覆去地重复:“请回去吧,这不符合规定。”
“好啦,我知道了。”
司绮晴一个劲地点头,手指轻拽着披肩,“那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这里是独属于她的囚笼,她出不去,不代表其他人也进不来。
只要稍微用点小花招,再厉害的看守也会乖乖听话。
司绮晴尽力不去想李钊的脸,抬眸间嘟囔:“这里除了你,没有人能帮我。”
守门人怔了怔,拳头抵在唇边:“咳,有什么事。”
司绮晴尽力地侧身,抬手指向背后:“我的肩膀上好像有虫,很恶心,能帮我摘到嘛。”
守门人点头,伸出的指尖正要探向她的肩背。
司绮晴笑,恰时,手一松。
轻纱垂下间,白玉般的肩膀落于阳光里。
“呀。”
她做势要伸手去捡,小腿微蹲,却始终没有弯下腰,“我穿着裙子,实在不方便”
守门人又在咳,目光从高处而落,直勾勾地看向她裸露的脚踝:“我帮你。”
说完,弯腰。
蓝条纹领带顺势滑落,摇晃着悬于他与她之间。
司绮晴假装抬手,对方竟不知觉地凑过来,像只叼着绳索奔向主人的狗。
“叔,这要不太好吧。”
司绮晴咬唇,抬手指向高处的摄像头,“这里到处都有监控啊。”
男人怔住:“你在说什么呢?”
她环抱着双臂,掌心轻抚□□的肩膀,咬唇,似纠结又像惊恐:“如果被司明海发现,你与他的情妇私通”瞥向对方面如菜色的脸,小声嘟囔,“那场面肯定会很难看吧。”踮起脚,贴近他耳畔,“你之前不是还说过,希望能保全工作嘛。”
男人的身形一颤,别开脸,半晌才挤出一句话:“你想怎么样。”
“把门打开。”
司绮晴指向坐在树荫底下的女孩,“外面热,小孩晒太久会中暑。”见对方仍在犹豫,笑,“叔,规矩可以变嘛。只要你听话,我就不会告诉司明海。”
男人的下颚直抽抽,终是铁青着脸,抬手按开关。
随及,传来‘咔哒’一声响。
门打开,女孩听见动静抬起头。
“进来吧。”
司绮晴收起笑,双臂环抱于胸前,“快点,别让我等着急。”
女孩一愣,刚忙抱紧背包,唇角扬起笑,像小兔似地跑过来:“谢谢姐姐!”
司绮晴不愿意看她,冲守门者努下巴:“你谢错人了。”
女孩也没觉尴尬,又对男人鞠躬:“谢谢叔叔!”
守门者的脸臭得像皮鞋,一句话也没说话就要往房间走。
“等等。”
司绮晴叫住他。
男人站立片刻才回头,嘴唇张了张也没憋出话,只能用一种‘有什么事’的表情看过来。
司绮晴笑,抬手指了指手腕:“现在还没过十分钟,不算超时哦。”
‘砰—’
守卫室的门被重重关闭,震落的墙灰在地面铺一层浅白。
司绮晴轻啧,以小指抵住耳朵:“脾气真差。”
“姐姐。”
正要离开,裙摆被拽住,垂头看,对上女孩紧张的脸:“怎么了?”
女孩递出怀里的物件:“这个还给你。”
纤细的手臂举起的,是她方才掉落的披肩。
司绮晴皱了皱眉:“扔掉,我不喜欢脏东西。”
“不脏的。”
女孩在后面追,“洗干净就可以了。哥哥说过—”
“啊,又是哥哥。”
司绮晴打断她的话,没什么好气地说,“别装啦,我一眼就看出来,咱两是同类人。”
女孩用力地攥住披肩,喃喃:“什么是同类人?”
“你刚才没听见吗,就是情妇。”
司绮晴懒得解释,却见她一脸的失魂落魄,叹气问,“喂,李钊有给你正经的身份吗。放聪明点,别到最后什么也得不到。”摇摇头向前看,脚步忽地顿住。
李钊站在厅堂内:“司绮晴,你怎么出来了。”目光朝后看,讶然,“李芙?”
李芙,李钊。
妹妹是花,哥哥是刀。
这两人难道真的只是兄妹?
司绮晴一怔,不可置信地回头看:李芙的嘴唇哆嗦着,眼眶一点点变红,显然是快要哭了。
李钊:“这是怎么回事?”
司绮晴舔了舔嘴唇,讪笑:“那个,我在门口看见你妹妹,就把她接进来了。”
没有回应,空气的流速仿佛都在变慢。
她莫名有些心虚,指尖将发丝撩至耳后,又摊手:“你是第一次来所以不知道,门口那大叔经常会在我游泳时偷窥,我稍微逗一逗,他就主动会开门。至于监控嘛,那玩意纯属是摆设,除非我逃跑,否则不会有人看的。”
话落,听见一阵脚步声。
司绮晴紧张地咽吐沫,却若无其事地耸肩:“李钊,你应该感谢我,如果我没发现,你家小妹还得继续晒太阳。”提眸,佯装随意地朝后看,“所以”
话出口就停住,尾音融于蝉鸣中。
前方,李钊小心翼翼地给李芙擦眼泪。他抱着哭泣不止的女孩,像在安抚一只极其喜爱的白兔。
李芙扯住他的衣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边抽搭边摇头说‘没事’。
有光洒在两人的身上,兄妹的眼中只有彼此的身影。
司绮晴怔怔地看着,垂在身侧的拳头缓而松开,想要呼吸,胸口却愈发沉闷,
距离分明这般近,只要稍向前一步就能融于二人。
偏有裂谷般的边界线,将她与他们分割成两个世界。仿佛随时都在提醒,这是她无法拥有,且只能观望的幸福。
啊。
司绮晴勾唇,眸色却逐渐变冷。
原来那种说不明的感情,并非什么征服欲,而是羞于表达的嫉妒。
“回家谈感情去。”
她冷冷地说,“这里不是学校或幼儿园。”明知要克制心情,依旧忍不住侧目看。
李芙终于止住哭泣,躲在李钊的后面,仍抬手抹着眼泪。
李钊让她再稍等一会,说做完剩余的工作就带她回家。
两人似乎又说了些什么,谈话声越来越低,无法再听出究竟。
司绮晴皱眉,正要再往门边去靠,恰时,脚步声忽而响起。
她一愣,条件反射似地挺直腰,端起桌旁的水杯,腕部微动,像在摇晃一盏红酒。
李钊径直走向她:“可以要些热水吗。”
司绮晴耸肩:“随意。”
李钊垂眼:“你和李芙说了什么。”
司绮晴握杯的手一顿,扯高唇角:“怎么,是替妹妹抱不平嘛?”见他望过来,沉眸,“你可以直接问她。”
李钊:“她不肯说。”停顿,再开口时声音更低,“只让我跟你道谢。”
司绮晴抿着水,忍了又忍,终于眯起眼笑:“我劝她放聪明点,不要被你骗。”
“骗?”
“对啊,我见过的男人都喜欢找妹妹。”
司绮晴用力捏住杯柄,莫名地想要辩解,“我可是好心相劝,真不知道有什么好哭的。”
话落,听见‘哒’的声响。
她皱了皱眉,提眸瞄向身边。
李钊的虎口扣紧玻璃杯,手背隐约青筋,似乎在克制愤怒。
司绮晴一愣,仓促地垂眼,心脏砰砰砰得越跳越快。
许久,李钊才哑声说:“我先回去了。”话落时转身,连倒好的水都没拿走,“方才多有打扰”
是在生气吗?
司绮晴不安地想,片刻有皱眉:‘还是没相信她的解释?’
真是奇怪,她越来越搞不懂李钊的心思,索性喊:“喂,把话说明白再走。”
李钊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用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司绮晴,你总用恶意去揣摩他人。”垂在身侧的手攥拳,大步向前,“哪怕对方与你一样是受害者。”
风吹过,树叶摇晃着发出飒飒的响。
李钊兄妹已经离开别墅,大步朝日落的方向去。
司绮晴仍站在原地,保持着碰杯的姿势发愣:“一样的,受害者?”
皱眉,反复咀嚼这六个字,脑袋却越来越清晰。
她先想不会吧,李芙才是学生啊,然后又回忆李钊说话时的语气:那是一种压抑愤怒后的悲痛。
“天。”
司绮晴抬手扶额,双眼空洞地盯向前方,一时气得发笑,“那可真是个畜生。”
愈想愈恼火,总感觉有什么堵在胸口,咽不下去也无从发泄。
直到夜幕彻底攀附高墙,她才终于回复冷静,片刻又陷入难以言说的自责。
如果她早些知道李芙的情况,是绝对不会说不出那样的话。
可司绮晴对天发誓,她当时百分百是因为好心。否则,谁愿意管陌生人的事?
但是现在,除却自己,应该也没有人愿意相信她了。
司绮晴看向一桌子的菜,半口也吃不下。
她从来没给人道过歉,哪怕在温思文面前做错事,只要撒撒娇就能带过。
可现在该怎么办?
厨房内,仍传来刀与砧板的碰撞声。
司绮晴轻啧,眼一闭,对煮饭的女人想吃甜点。对方转头看她,就差把‘事真多’三个字写在脸上。
她装作看不见,只眯起眼笑,说完好话又搬出司明海。对方的脸色微沉,倒也算答应了。
儿时生病,她被关在小黑屋里,发着烧,日夜都想吃甜食。
甜点对小孩而言,就如金钱对于成人,只要程度到位,保准能解决所有问题。
司绮晴看着芒果蛋糕,趁煮饭的女人没注意,赶紧将其塞入冰箱里。
她决定明天一看见李钊,就将蛋糕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