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笑笑:以后别在我工作时间问我电影的事。】
【盛时瑶:???】
【盛时瑶:你看看现在几点了,你确定你还在工作?】
阮笑笑面不改色地回复。
【笑笑:在,我是一个敬业的人民教师。】
【盛时瑶:打扰了,您忙。】
阮笑笑视线移向聊天界面的上方。
盛时瑶前几秒问她“美丽心灵能给小学生看吗”的问话就摆在那。
自己怎么看到个电影名,就突然联想到程朝昀的心理健康问题了?
还好程朝昀没介意。
今天的事情过于颠覆曾经的认知。
阮笑笑把信封放在一边,压下心中乱如线团的疑惑,打开电脑,准备明天给学生练习的古诗文赏析课堂作业。
【y:我觉得,我和他的字迹并不像。】
阮笑笑打开手机想点上明天上早自习的闹钟时,才看到这条不知道多久前发来的消息。
挑选题目的脑子已经混混沌沌被困意侵袭,她扫了一眼,勉强分出了丝精神。
怎么会不像。
明明很像。
顺手拿起一旁的信,阮笑笑撑着眼皮打开去看。
信封很简单,连邮票都没贴,只有一句署名。
但里面内容很多。
薄薄的一张信纸上,书写着满满当当的数学符号。
阮笑笑本就困倦的脑子只能从穿插的文字里看出,这是在介绍着那本书里的哥德尔不完备定理。
略潦草的字,连笔多,撇捺斜飞,笔锋遒劲又飘逸。
是颇具个人特性、属于许多人眼里惊艳好看的那种字体。
和阮笑笑记忆中的字迹一般无二。
就是她曾经作为后桌友善提醒过程朝昀需要改变的字体。
即使放到现在,作为语文老师的阮笑笑依旧觉得这字体不适合高考。
但不得不承认,她也属于被惊艳的“许多人”之一,否则她不会记了这么久。
匆匆扫完信封的内容。
阮笑笑打字回话:“你要是见过他的字迹,就不会这么说了。”
点击发送,阮笑笑起身去洗漱。
洗完澡后人比之前精神了点,阮笑笑擦着头发又看了遍挑选出的题目,确定无误后,关上电脑。
回到卧室时,盛时瑶打了个视频电话过来。
阮笑笑边理头发,边按上接通。
盛时瑶敷了张面膜的脸出现在那边。
“尊敬的人民教师,您忙完了吗?”
看到阮笑笑明显洗漱完毕的模样,她调转镜头,对着酒店的窗外,“江城这边下雪了,给你瞧瞧。”
阮笑笑提醒她,“你拍戏拍得忘了澜青市和江城是邻居?我们受一个冷气团影响。”
盛时瑶戏精上身,“我好不容易结束这边拍摄,你之前嫌我打扰你工作就算了,现在还嫌弃我没有新意。”
“……”
阮笑笑无言以对,假模假样地点评,“哇,好大的雪,居然和我这边一样诶。”
声线平直毫无感情,甚至还捂嘴打了个哈欠。
“逗你果然没什么趣。”
盛时瑶撇嘴,“算了,我说点正事。”
阮笑笑点头表示在听,“你说。”
“亲爱的阮老师。”
盛时瑶凑近镜头,眼睛眨了两下。
阮笑笑手掌向上,往前一伸,演回去,“盛大小姐请说。”
盛时瑶清了清嗓子,“你有什么书推荐给我下?适合小学生看的那种。我给剧组里的小演员送个生日礼物。”
“网上搜索一下适合小学生看的书,推荐名单应该不少。”
阮笑笑不太走心地给出一条建议。
“别人的我信不过。”
盛时瑶说,“我小学的时候还有人推荐《百年孤独》呢,那可真是给我的幼小心灵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我教高中,也不教小学。”
阮笑笑脑海里倒是有几本推荐,“你就这么信得过我?”
盛时瑶:“你起码是看过书了才会告诉我,现在一些人,书也没看,凭个名著的噱头就给人推荐,我真的不敢信。”
阮笑笑顿了下,“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我不敢信别人?”
盛时瑶重复,“一些人乱推荐名著?”
“不是,前一句。”
“我说什么了?”
碎碎念了会儿,盛时瑶回忆道,“你看过了才会推荐给我?”
“对,就是这句。”
“这句有什么问题?”
阮笑笑自言自语,“我明白了。”
“啊?”
盛时瑶迟疑,“……这难道是书的名字?”
阮笑笑:“不是,我等会儿把推荐的书发给你。”
电话挂断。
阮笑笑点开那个不知道是日出还是日落的头像。
上一条消息在前不久就有回复。
【y:你这话。】
【y:让我怀疑到底你有没有看过我的字。】
她之前只当这是属于程朝昀的傲慢,没再回话。
但现在,她手指放在键盘上,几乎笃定地打字。
【笑笑:所以你认识小程?】
【笑笑:而且还知道他的字迹?】
程朝昀回得很快。
【y:听程黎说,阮老师明天早上不是要上早自习?】
言下之意是,你怎么现在还没睡。
【笑笑:准备睡了。】
阮笑笑下意识先辩解。
然后继续打字:“但是突然想到”——
【y:那晚安。】
阮笑笑:“……”
心情复杂。
-
这天晚上,窗外风雪飒飒,阮笑笑睡得并不安稳。
她做了一个梦。
应当是在昏黄的下午。
枝繁叶茂的树冠被西行的日光投落下斑驳的阴影,影影绰绰地笼着大半栋教学楼。
阮笑笑就这样行走在被光影交错的走廊上。
那仿佛是一条看不清尽头的长廊。
时而窄小的如抓着人的心脏,时而又广阔的似置人于茫茫。
偏偏课间的嬉闹声与枝叶间的蝉鸣还在耳边燥热不息。
虚幻与真实交织,令人的情绪也上下沉浮。
不知道走了多久。
她终于看到一个人。
是……
倚在护栏边的程朝昀。
各种声音在这一刻通通远离。
视线里的少年偏过头,抬起被光辉染色的长睫,眸光散漫地落在她身上。
空气炽烈又静谧。
他唇边扯了点弧度问:“阮笑笑,你的作文怎么每次分都这么高?”
阮笑笑听到自己回答:“你可以改改自己的字体。”
“哦。”
程朝昀视线扫向下方,复又抬起,“看来我白教你数学了。”
在阮笑笑疑惑的目光里,他继续说,“你怎么会把我的字迹和别人记错?”
……
凌晨六点半,阮笑笑被闹钟铃声叫醒,才恍惚从回忆编织的旧梦里挣扎出来。
梦的大多数内容已在睁眼那刻抽离,徒留情绪仍淡淡地萦绕周身。
疲惫倦意像是给脑子蒙了层厚布,压得人沉甸甸。
阮笑笑琢磨不透这梦,也没品出里面的情绪,回溯了会儿,只记得那股难受感。
像是各色颜料混杂一通,最后变成了某种深暗色,不显眼,但却足够浓烈到难以忽视。
阮笑笑抬手揉了揉脸,以触感带来点真实,起床穿衣。
冬季夜长,外面只展露出几丝细枝末节的天光。
马路上车辆零星,路边的环卫工人正清扫积雪。
扫帚与地面的摩擦一下又一下,夹杂稀疏的鸣笛声。
正欲苏醒的城市,一切声音都在渐渐唤起。
阮笑笑半张脸缩进高领毛衣中,在公交车站台边听这颇有规律的声音出了神。
她不常做梦。
也很少醒后还记得梦的内容。
但今早那个怪异的梦,总是从神思的缝隙中钻进来。
她告诉过程朝昀改变字体这事没错。
但他从未平淡地回过什么“哦”。
程朝昀曾经教过她数学题这事也没错。
但那都是她不得已主动去问,程朝昀只说是解答疑惑,而不认“教”这一带有师徒性质的字眼。
还有那句“你怎么会把我的字体和别人记错”,结合上下文去看,简直牛头不对马嘴。
这种翻来覆去的质疑与否定一直持续到阮笑笑接到程朝昀的微信电话。
“早上好,阮老师。”
公交车离学校只有几站时,阮笑笑接通电话,又看了眼来电人显示。
确认是程朝昀,又是这样的称呼,阮笑笑调整语气,“早上好。”
高立言在办公室里聊天时说过,家长大清早的打来电话,绝大部分是因为学生生病要请假。
“如果是生病请假,可以给……”
“不是。”
程朝昀回她,“只是想问下,附中早自习现在都是这个时间点了么?”
阮笑笑:“……?”
程朝昀:“我觉得,我侄女好像要迟到了。”
刚打开车门,叼着块吐司的程黎:“哈?”
“……”
电话那头传来程黎不太清晰的辩解声。
阮笑笑握着手机,轻咳了两下,算是给程黎解围,“冬季的早自习是比夏季要晚一些。”
半晌,耳边终于安静下来。
阮笑笑结束通话:“那就——”
“还有一件事。”
程朝昀的声音似沉浸在朦胧的天光中。
阮笑笑即将按上挂断的手指顿住。
“你昨天问我,认不认识小程,是否知道他的字迹。”
阮笑笑不自觉握紧手指,“所以你的回答是?”
“不认识。”
顿了顿,“但是见过他的字迹。”
清晨曦光照破寒风,远处天边寸寸亮起。
车窗外飞驰朝后退的霜寒雪景里,隐约有个雪人少了只纽扣做的眼睛。
阮笑笑听到程朝昀问:“我们好歹同学过一段时间,你居然觉得我和他的字迹相似么。”
声音带了点嘲意。
“看来,你真的对我没什么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