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我心难安
夜凉如许,只有微弱的火光在与这黑夜抗争,倔强却微弱如斯。
夜,寂静得可怕,只有不时吹过的风卷动树叶和草丛的声音。阴冷潮湿蔓延在山洞里的每一个角落。火苗艰难地吐出并不惹眼的舌头,仿佛并不情愿地舔着那很明显是潮湿的柴火,像是在抗议一般,自那潮湿的木柴之上升起了浓浓的黑烟,很快便飘满了山洞的所有地方。
萧晚被浓烟呛得接连咳嗽了好几声,咳嗽牵动着全身,连带着手臂上的伤都疼了起来。忍不住□□了一下。还忍着痛朝唐旭道:“王爷这是要用烟将我活活呛死吗?”前一刻还在认真生火的唐旭听到萧晚的话立马便抬起头来:“这夜里是比白日要冷的,若不生些火,我怕你会受不住,只是不想这山里的树枝这样潮,倒是熏着你了。”萧晚看了一眼情况不佳的小火堆,再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绸衣,缓缓道:“这火再生下去也是生不起来的,倒是这烟委实熏人,倒不如灭了干净。”唐旭听言手中正要往火堆上加柴的手停住了,顿了顿,点点头,两下便把火给灭了。
唐旭的脸上满是失望之色,透过昏暗的月光,萧晚看得真真切切地。
夜又回归了死寂,直到唐旭的一声喷嚏声回荡在山洞里才又算是有了些生气。其实唐旭是很克制地打的这一声喷嚏,萧晚听得明明白白。唐旭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依然坐得很端正,面无表情看向山洞的外面。萧晚朝唐旭身旁挪了一挪,欲言又止了一下子,扯了扯唐旭的衣角,唐旭瞥了瞥头,萧晚用还周全的右手将绸衣展开很利索地与唐旭一同披上;唐旭感受着这切身的温暖与香甜,感受着萧晚的温度,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很亲密的动作,他的心里是说不出来的感觉。唐旭看着萧晚的眼睛,他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便只是看着她。暗黑的天际挂着一轮冷月,散发着并不明亮的光,不明亮,却是穿透黑暗最有效的东西。
一会子的时间过去,萧晚张口道:“你也有伤在身,若再着了风寒,我心难安,你也不必往心里去,这绸衣本就是你的。”唐旭没有再看她,又向萧晚处挪了一挪,一手搂过萧晚往自己怀里带,唐旭的怀中很暖和,像有一团火在燃烧。萧晚晓得如此这般过于亲密了些,第一反应便是要拒绝,她身子本能地往回躲,却被唐旭更用力地带了回来,唐旭在萧晚头顶上道:“别乱动,碰了伤口便不好了,我明白你不是那些会被礼数约束的女子,你也晓得在这里再没有别的任何东西会比我的身体更暖和了,所以,别再乱动了好吗?”是不容置否的语气,萧晚咬了咬唇,便大大方方的靠在唐旭的怀里。
唐旭的怀里的确很暖,暖得那靠在他怀里的萧晚很快就安然地睡了过去。唐旭搂着睡着的萧晚,一直看着她的脸,那张极美的脸,这一看就是一夜。这一夜,没有晚来风骤,有的只是两个正慢慢靠拢的人,寂静平和。
晨起的太阳晕染出一抹火红的朝霞,由太阳轮廓部开始直至看不见的远方,与山峦映衬,以几只单飞的鸟儿为点缀,热辣得像是会随风舞动,太阳越发高了,日光透过云端射向苍茫的大地,有几缕投向了山洞中的唐旭与萧晚。阳光洒在萧晚熟睡的脸上,有些刺眼,萧晚本能地揉了揉眼睛,又像孩童一般哼哼了两声,却还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可爱得紧。唐旭情难自已地露出了笑容,举起手来为萧晚挡住刺眼的阳光好让她继续安睡,举得久了手便也就慢慢麻木起来,难受得厉害,可唐旭并没有要放下的打算。萧晚朦朦胧胧地醒了过来,还未张开眼睛一股梨花的清香就袭入她的鼻子中,她知道,这是唐旭身上的味道,她一直觉得一个男子的身上有这样的香味是很不合宜的,因此对此味道印象深刻的。萧晚向来是个直爽而果断的人,是以睁开眼睛便对着唐旭说了句:“早。”
“醒了?”唐旭歪着头道,自成一股打趣的味道,萧晚点点头,一不小心牵到痛处,“嘶”萧晚吃痛。唐旭仔细查看了下伤口,松了一口气:“好在天气不算暖和,否则这伤口怕是已经化脓了。”萧晚将手抽了回来,眼神闪烁着:“还好,我还受得住,王爷不必过分担心。”“不必说这许多了,给你找个正经大夫瞧瞧是最重要的。”萧晚的故作坚强,唐旭一分不落地看在眼里,他唤来瀛洲,将萧晚抱起上了马,往密林外走去。
今日,放晴。
镇上很热闹,透过回春堂的窗户,顺着萧晚的目光,唐旭只看到一个卖糖葫芦的小摊,再三确认萧晚的确是在盯着小摊上的糖葫芦他不禁心中一颤,他着实没想到萧晚还会喜欢这种小孩子吃的东西,他也真心觉得这样的萧晚更显得真切,看看手里还未喝下一半的萧晚的药,舀起一勺子药递到萧晚嘴边道:“喝完这碗药,才能吃这甜腻的东西。”小心思被看得一清二楚,萧晚的脸上顿时爬上两朵红红的晕,转过头道:“我才没有要吃这小孩子的玩意呢,这药这样苦,不喝也罢。”萧晚看着唐旭手里的药,一脸的抗拒。唐旭没了表情,又将药递到她眼前,萧晚默默接过药碗,表情麻木地一口喝完了剩下的汤药。
药很苦,糖葫芦也很甜!
清水镇的店铺很多,萧晚找起千缕阁来其实也不容易。萧晚的左手被绑带绑着,右手拿着只剩一颗糖葫芦的糖葫芦棒子,唐旭牵着瀛洲跟在后面,觉得在他眼前的萧晚倒是还如孩童一般,与传言中生意场上的萧晚有着天大的区别,他不敢说传言有虚,因为前几天他接触到的萧晚与现在也是有很大区别的,他越发觉得这个姑娘是特别的。她可以用谦逊有礼和温柔大方来做自己的外壳,也可以天真烂漫和无拘无束;她可以处事周全让所有人对她刮目相看,也可以撒娇邀功让别人对她没有一点办法,这样的姑娘实在很讨人喜欢,比之那些士族大家的小姐讨喜太多!
找了许久也没看见千缕阁,萧晚转头对唐旭道:“唐公子,这样一间间地找也不是办法,要不我们找个人来问一问?”唐旭了然,顺势便向旁边一个摆卖小饰品的大娘问道:“打扰了大姐,请问一下您可知道这镇上的千缕阁在何处?”大娘上下打量了一眼萧晚和唐旭,又指着只有约莫十步路远的一间店铺道:“小小年纪眼神便这样差,这不就在前头吗?”萧晚猛地看相大娘指的方向,瞬间感觉到了无比的尴尬,轻轻说了句谢谢便走了过去。临走还用拿着糖葫芦棒子的右手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唐旭忍着笑意摇了摇头。
听雪与陈林正在赶来的路上。
千缕阁的牌匾恢弘大气,在千缕阁这三个字的低下有一行小而足以让人看得清的字——池昌萧府。这是萧家名下的店铺无疑了,萧晚刚走到门槛处便看到里边有很多的客人,多半是女客,衣着光鲜亮丽。唐旭将马放在门口专为车马停放的地方便随着萧晚走进了千缕阁。
佯装是进店采买的客人,萧晚装模作样地看着店里最贵的衣裳,对在一旁的招待道:“这件衣服是什么价?”女工先是上下打量了一下萧晚,见她衣衫脏乱还受着伤,料想萧晚不是什么有钱卖得起的主,指着另一边价钱低廉的衣服道:“姑娘还是看看那边的衣衫吧,这一件可不是什么人都买得起的。”语气刻薄得紧。唐旭清楚地看到萧晚脸色一沉,晓得她怕是要发威了,他就想看萧晚严肃起来的模样,在一边当做什么也没看见。“你认为我买不起?”萧晚语气微凉,有种秋霜裹面的凉意,又道:“还是你觉得只有富贵之人才配得起你的和颜悦色?”看向柜台又补充道:“把你们掌柜给我叫过来!”明眼人都听得出她这是生气了,唐旭终是发话了:“别愣着了,赶紧把你们掌柜叫过来,不然怕是一会你不好收场。”语气很温和。
女工踌躇了一下,还没有要挪步的意思时掌柜已经走了过来。女工略有些心虚,眼神躲避。掌柜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男子,一边走一边仔细地看萧晚,像是认识。掌柜刚走到萧晚跟前便做了个揖,道:“可是东家小姐?”萧晚向来是个知礼的人,他人以礼相待,自己断没有凶煞的道理,还礼道:“你认得我,那必然是年初池昌大会之时你见过我。”就在萧晚说话的当口,唐旭吩咐女工去准备沐浴和膳食,自己则找了个最近的位置坐下。女工走到后方便看见了段无涯,段无涯做了个莫发声的动作,女工识相地去了。
最担心萧晚的,怎会没有段无涯,他只是觉得,该让她真正成长起来了,毕竟,他不会永远留在萧晚身边的,总有一天,他会走的,他只能放手,等萧晚能独当一面那天,便是他功成身退之日,虽已受伤却还不忘对名下店铺进行考察,这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