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挎包
小张觉得妙仁堂这几日有些不同,要说哪里变了嘛,也没什么。每日开门关门,看病治病,一如往常,早上的时候王大夫过来讲几句,或是汪掌柜过来巡视一会检查药材;等到了午后,可以偷偷打个盹,也可以吃几口点心等等!不同的地方在这!这几日怎么都没点心吃了!
小张下意识望向林晓秋,林晓秋爱吃点心,有时是去对面田家茶摊买,有时是林十五或汪敏恪去永安楼买了点心拿回来。总而言之,他几乎每天都能蹭上几块点心。
此刻林晓秋正襟危坐于桌前写着什么,神色肃穆,又有几分哀戚之感,小张从未见过这样的林晓秋。这几日她似乎都是这副样子,安静了许多,是出什么事了吗?
还没等他想明白,便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好一阵阴风。回头一看,是林十五,只听林十五幽幽开口,“药房在叫你呢。”
等小张辛辛苦苦整理了一大箱药材后,他顿悟,哪里有人叫他去药房啊!分明是林十五框他过来当冤大头的,不就是没吃到点心吗,怎么怨气这么大!
林晓秋一口气写完了这几日整理好的药方,见时间差不多了,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出门,一抬眼,才发现林十五不知何时已来到她的桌前。
“可要我陪你去?”
林晓秋摇头,“不用。你还有自己的事要忙呢。”
林晓秋此番出去,是给余夫人扎针。
前几日赵大夫被余家请去出诊,林晓秋自然也跟着去了。余夫人上月刚刚生产完,许是没有休养好,身子很是难受。
赵大夫和林晓秋把完脉后便知,这是两胎之间间隔太近的缘故,生完还没完全恢复,又怀上了下一胎,母亲一直得不到休养。赵大夫开了些补气补阴血的药方,嘱咐余夫人好生休养。林晓秋则提议道可以给余夫人扎几次产后温补针,有助于调理气血,修复肌理。
余夫人见林晓秋年幼,起初不大愿意让她扎针,但在赵大夫介绍完林晓秋的师父以及第一位扎针对象贺茵小姐后,余夫人终于点头。开始扎针后,余夫人疲惫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竟睡着了,醒来时只觉得通体舒畅,身子也有了力气,心下大喜,又命人再请林晓秋来扎几针。林晓秋则回道这温补针不宜多扎,只能为余夫人扎三次,每五日一次,请余夫人好好吃药好好休息,余夫人自然称是。
今日,便是为余夫人扎第二针的时间。
刚迈出妙仁堂,便差点撞上了进门的田花。
“你要出去啊?”田花见林晓秋带上了出门用的小挎包,便知自己来得不巧了。
“是啊,有事你晚点再来找我吧。”林晓秋答道。
“我倒没事,就是无聊,来寻你说会话罢了。”田花本想回去,可看到林晓秋忧郁的神色,又改了主意,“我陪你一起吧,我可以在外头等你!”
“额,也行。”
遂拉着田花一起上了驴车,这是妙仁堂专给需要出诊的大夫用的车,多了个人,车夫老马也没在意,反正累的是驴。
田花细细看了一会林晓秋的神情,这几日也不知怎么了,总是不大开心的模样,便想着多陪陪她。
林晓秋察觉到田花的眼神,问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我在看你的包呢,你做好了?”田花拎起林晓秋的小挎包细细打量着,做工精细,还绣了几朵小花,很是可爱。就是,应当不是林晓秋自己做的,林晓秋的绣工她是见识过的。
林晓秋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一声,“是做好了,不过不是我做的,是婶婶做的。”林晓秋一直觉得出门带个药箱有点麻烦,想着自己做个挎包,能放些急救的药和针,出门时一拿,多方便!
等做好后李氏拿来一看,眉头一皱,叹道:“婶婶帮你改改吧。”
这一改,就改出了一件全新小挎包,里面甚至还有几个夹层,可以放了不少东西,外头绣了林晓秋喜欢的桂花,还顺手给林十五也做了一个。
林氏兄妹欢天喜地的拿着小挎包,汪敏恪吹胡子瞪眼,“我怎么又没有!”
李氏横他一眼:“怎么,你也要当大夫去?”
汪敏恪:跑了跑了。
“汪夫人的绣工真是好,若是拿到绣庄上卖,肯定能卖个好价钱!”田花摩挲着小挎包感叹道。
林晓秋忙把小挎包护到身前,“这怎么能卖,这可是婶婶的心意。”
田花忍俊不禁,“我就感叹一句,谁说要卖了。”
看着林晓秋护着小挎包,活像母鸡护崽,可不是吗?这里头可都是林晓秋的医术呢。田花自小在妙仁堂对面长大,这辆驴车坐什么大夫她再清楚不过,见林晓秋如今都能单独出去给病人看诊了,她有些惊讶,有些开心,也有些羡慕。
自己并不比林晓秋小几岁,如今晓秋已经有了自立的本领了,可自己却依旧什么也不会。
“对了,你这几日怎么都有空啊?”林晓秋问道。
这正是田花的伤心事,还没等她回答,林晓秋又自顾自的找到了答案:“是不是你弟弟来了,所以你的活就少了?”
“嗯。”田花点头,非要这么说也可以。
“好啊!那我休息的时候我们也可以一起出去玩了吧,我之前每次来找你,你都没空呢!”林晓秋笑起来,眼波流转。
“好!”田花点头。反正如今待在摊子上爹娘也嫌自己碍事了,还不如出来躲清静。爹娘有意开始将做点心的技巧全都教给弟弟,又怕田花学会了以后便宜婆家,遂每次教都把田花打发的远远的,田花虽气恼,却也无可奈何,她能去的地方也不多,只能来妙仁堂寻林晓秋聊会天。
话语间,驴车已稳稳当当停在了余家门口。
田花道:“你进去吧,我在这附近逛逛,待会咱们一起回去。”
“好!”
-
余夫人刚满二十,看着却有些憔悴了。
林晓秋进来时,余夫人正哄着大姑娘吃饭呢,两岁多一点的孩子,见什么都好奇,对着林晓秋伸出手,还以为她要抱抱呢,哪知孩子一手拽住了小挎包的带子就往嘴里咬。
林晓秋和奶娘并余夫人扯了半天才把大姑娘手解开,看来今天这小挎包很受欢迎啊。
“真是不好意思。”余夫人笑道。
“没事没事,小孩子嘛,都调皮。”
二人寒暄几句,便进入了正题,小半个时辰后,施针结束。
余夫人感到四肢似有一股热流涌进,慢慢流遍全身,出了一身汗,却觉得痛快极了。拍手叹道:“不愧是东林的徒弟。”
林晓秋心情大好,笑答:“我师父自然最好!”
见眼前女孩正有条不紊的收拾着东西,她师父可是享誉长安的东林,余夫人动了心思,低声问道:“林大夫,你们可有一举得男的方子。”若是快些生个男孩就好了,她也不必再受这生育之苦。
林晓秋无奈道:“没有。”,又强调“这世上没有这种药方,以后若是有人打着必定生男的说法给你卖药,直接送去官府吧,肯定一送一个准!”
“唉,我也是”余夫人垂眼,她也是没法子了,连生了两个女儿,昨日丈夫已说要预备纳妾了,她自然不能阻止,这是妒妇才会做的事。
“你好好休养身子吧。”最好三年内都不要再生了,可是这句话没有说出口。想到余夫人眼下的处境,自己一句轻飘飘的别生了,太过傲慢。
林晓秋只觉得无力,最后轻声叹道:“五日后我再来,给你扎最后一针。”
“好。”余夫人答道。
两人都很有默契的没再提一举得男的方子。
待出了余家,一眼便看见田花在偏门那和几个婆子聊天。田花在茶摊长大,什么客人都见过,和谁都能聊上几句。见林晓秋出来,和几个婆子道别往回走。
林晓秋正倚在驴车上,见田花一脸笑意的回来,问道:“怎么了?你们聊什么呢。”
两人坐上驴车,田花神采奕奕,笑道:“我方才听余家的婆子说,这余家夫人怀胎时常吃药膳,说是对怀胎好。”
这没滋没味的药膳啊,真可怜,又是一个贺茵。
田花继续说着:“我突然想,点心能不能也做成药膳这样呢。”
“嗯哼?”林晓秋来了兴趣。
“往材料里加些药材,这个糕点能化痰止咳,那个能治风寒。”
“你不能说治!”林晓秋指正,“要说有益于。”
哈哈哈,田花被逗笑,又想到了新的麻烦,“可加了药材,味道就变了,不好吃的糕点可卖不出去,这倒麻烦!”
“我可以只加一点点嘛!”顷刻间,田花就说服了自己,两个手指捏在一起,“加一点也是加嘛,再取个好听的名字,肯定有搞头!”
林晓秋笑道:“没想到你还有当奸商的潜质!”
想了想,说道:“说不定真行,只要吃不死人,打什么名头都可以嘛!”
田花越想越觉得有意思,拍了拍林晓秋肩头,“到时候药材有不懂的,我就来问你!”
林晓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包在我身上!到时候你还可以说,神医之徒倾情推荐!”
“哈哈哈,你们两个女娃,脑筋倒是转得很快嘛!”车夫老马笑道。
“可不是!”三人大笑,惹得周围路人纷纷侧目。
田花视线又落在林晓秋的小挎包上,她想,我也会拥有一个小挎包,里面装着我的本事。
“快要过年了。”看着路边已经摆出年货的小摊,林晓秋感叹。
是啊,马上就是新的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