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悬一线
小张叫的是林晓秋,但离开汪宅时,后头跟着三个人。林十五是不放心林晓秋跟着来的,汪昀则是担心妙仁堂里莫不是出什么事了。
几人一边走着,小张便把事情都交代了。
今日晚上留在妙仁堂值班的是张大夫,小张自然也跟着留了下来。门刚刚关上没多久,师徒两正在堂里烤着火呢,听到外头的敲门声,开门才发现,一男子推着板车在外头,小张仔细一看,那板车棉被下面躺着一个女人,看着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众人合力把女人小心的移到房子里,这才知道原来这二人是夫妻,吴大郎和阿香,刚刚生下了第一个孩子。许是第一个没经验,难产了好几日才生下来,生下来后阿香便一直身体不适,□□流血不止,他们也不是长安人,住在长安附近的小村子里,乡里的赤脚大夫都说没法子了,让去长安瞧瞧兴许有救。
那吴大郎看着襁褓里的婴儿,心想这孩子哪能刚出生就没娘了,再说了,他和阿香成亲才两年,正是感情最浓的时候,他舍不得阿香就这样死了。于是借了邻居的板车,一路找到妙仁堂来。
张大夫听了,连忙让小张去把赵大夫请来,他擅长跌打损伤,这产后大出血,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赵大夫倒是妇中好手,赵大夫赶来先把脉,便道得先扎针止血。那吴大郎又不肯了,嚷嚷着咱们大齐虽说民风开发,那也不能随便就让外男瞧自己老婆的身子啊,这不是纯心给她戴绿帽子吗!
赵大夫想救人,却不想惹火烧身,想起妙仁堂里可是有正经女大夫的,连忙差小张去把林晓秋找来。
小张一晚上跑来跑去,累的气喘吁吁。有上气没下气的把话说完,几人也差不多走回妙仁堂了。
汪昀拉住林晓秋,问道:“晓秋,你可有把握。”第一次在医馆里治人就是这种场景,他怕侄女怯场。
林晓秋点头,“师叔放心。”
几人迈进妙仁堂,那吴大郎看到竟是个比自己还小的姑娘,脸登时就拉下来了,“你们这是糊弄我呢!”
汪昀高声道:“这姑娘是我看着长大的,话还说不清楚就会分药了,你放一百个心。既然来了医馆,就听大夫的,你若是还不愿意,就带着你娘子另寻高明去吧。”
吴大郎只能安静下来,又打量了林晓秋一下,好歹是个女的。
赵大夫从后院过来,看到众人都来了终于松口气,“快快快,晓秋,先把衣服换了。”说着便拉着林晓秋往房间去。
汪昀本想问问阿香的脉象,见赵大夫风里来风里去的根本叫不住,便抓住张大夫来问,张大夫摇头道:“她一来我就把脉了,生产时难产伤了根本,失血过多。好在是现在来了,若是再晚个三五天的,估计就没了。”
那边,林晓秋在妙仁堂换衣服的房间里换上干净衣裳,赵大夫有些不放心的在帘子踱来踱去,“晓秋,你把如何止血的穴位步骤向我说一遍。”
林晓秋明白这是赵大夫不放心自己。这些她自小就学,方才来的路上又回想了一遍,于是一一应答。赵大夫高悬的心才放下一点。
待林晓秋换好衣裳走出院子,外头寒冷的风让林晓秋激动又害怕的心冷静一点,林晓秋,这才是你的第一次考验呢。
众人都侯在外头院子等她,林晓秋望着林十五,林十五也正看着她,二人都没说话,林十五对自己点了点头,林晓秋也没那么紧张了,接过赵大夫递给自己的针便随他进了阿香在的房间。
一进去,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阿香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她似乎听见又有人进了房间,可她实在太累了,已经睁不开眼睛了,好累,好痛。寒冷包裹着自己,好像就要死了,可是好不甘心,她还那么年轻,她不想死。
林晓秋坐下开始把脉,果然如她所想,脉象极其虚弱,血气不足。赵大夫把桌上剩下的半碗药勉强给阿香灌了几口,让她有些力气,“阿香娘子,这是我们堂的女大夫,你放心。”
说完,拍了拍林晓秋的肩头示意开始,便离开了房间。
方才张大夫和小张在房间里烧起了碳,现下暖和得很。可阿香仍然觉得冷,林晓秋掀开厚厚的被褥,看到她身体下触目惊心的血迹,只觉得心都停跳了一拍,早上见到的血比起现在完全是小巫见大巫。
林晓秋轻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救活你的。”阿香的眼皮似乎动了一下,又静下来了。
林晓秋拿起针,开始按照穴位扎针,其实阿香没醒过来也挺好的,寻常人若是看见手臂长的针扎进自己的身体里,只怕都要吓晕过去了。
寒冷的身体似乎被注入了一股热流,阿香感觉周身开始暖和起来了,她的五感逐渐恢复,好像听到极近的呼吸声就在耳边,温热的气息打在身上。她极力睁开眼睛,眼前是个比自己还小的女孩,看见自己,她紧皱的眉头霎那间打开,笑了一下,然后一小块布被搭在自己眼睛上,“你不要看,别吓到你了。”
我还能被什么吓到呢?阿香心想,她连生孩子这么恐怖的事情都经历过了。
再次把脉,阿香的脉象比起方才强壮了不少,林晓秋心口的大石终于卸下。拿开阿香眼睛上的布笑道:“你的血已经止住了,只要好好休息就能恢复了。”
阿香的嘴张合几次,仿佛想说些什么,林晓秋低下头,终于听到那句极轻的,“谢谢。”
林晓秋忍住眼睛翻腾的泪,轻轻握了一下阿香的手。便出去喊赵大夫进来把脉。
赵大夫进来一看,见阿香脸色已红润了些,心下大喜,知道人这是救回来了了。便坐下重新把脉,又把自己刚刚在外面熬的药端进来喂了阿香几口。
现下有另一个问题,阿香这身衣服得换了,都是血,怕阿香继续穿着进了邪祟。其实赵大夫一来时就想给阿香换衣服,只是他个外男,不好动手,吴大郎又是个粗人,怕他粗手粗脚的反而伤人,好在林晓秋来了,赵大夫便让吴大郎进来,帮着林晓秋一起换衣服。
哪知吴大郎又嚷嚷起来,“那都是女子的血,我个男人怎么能碰这些。”
林十五惊了,无奈开口:“人都命悬一线了,你竟还在乎这些?”
汪昀也道:“就是,再说了,你娘子如今不好起动,晓秋一个人怕是不好换衣服,你不肯去,难道你肯让我们这些男子去啊?”
吴大郎闭嘴了,却还是不肯给个准话。林晓秋走出房门,看着吴大郎那张为难的脸,只觉无比疲倦,骂道:“你还是不是个人,你老婆都要死了,你还在这推三推四?我真看不懂,你都肯在这大雪天把她拉来妙仁堂,却不肯为她换件衣裳?也罢,我自己来吧。”
赵大夫也离开了房间,房门再度重重合上。
阿香已经清醒了许多,也听到外头的争吵,见林晓秋气呼呼的进来,无奈笑道:“让你看笑话了。”
“没事,你小心些,我待会扶你坐起来换衣服,这带着脏血的衣服不能穿。”
好在阿香也恢复了点力气,扶着林晓秋的手渐渐坐起来,总算是把衣服换好,两人都出了薄薄一层汗。
“你睡吧,如今你要好好休息才是。”林晓秋扶着阿香轻轻躺下,见她躺好,才放心出去,想打盆热水给阿香擦擦脸。
哪知一出来,便看见吴大郎死灰般的脸。
原来阿香至少十日不能走动,都得留在妙仁堂里每天扎一次针。妙仁堂的药,针,和床位可都是要收钱的,这一算下来,他近一年赚的钱都算是没了。况且这十日里还得有人在妙仁堂里陪着阿香才行,大夫可没功夫时时照看着人。
“你家里可还有人能来这里照看?”汪昀问道。
“家里还有我老娘,可我老娘得在家看孩子啊。”
哦,忘了,他家还有个刚出生的孩子。
“大郎,大郎!”阿香虚弱的呼唤声从里面传来,吴大郎连忙进去,众人也很乖觉的不打扰这对刚死里逃生的夫妻。
林晓秋将热水端进去,嘱咐吴大郎好好给阿香擦脸擦手。
一出去,又被林十五拉到前堂来,还没说话,手里就被塞了一碗羊肉汤。
定睛一看,几个大夫和小张都坐在那喝羊肉汤呢,原来是李氏见几人匆匆忙忙的出去了便知道一时半刻是回不来的,忙吩咐汪敏恪去租辆车,又勺了大半锅羊肉汤让汪敏恪送来。
天知道林晓秋到底有多饿,方才还不觉得,现下一闻到香味,肚子顿时不争气的响了起来,眼前就算是头活羊,林晓秋都能生吃了它。
几口羊肉下肚,再来口热汤,林晓秋才觉得自己算是缓过来了。
看着眼前正慢腾腾喝汤的林十五,林晓秋突然开口道:“以后如果我要是出什么事要扎针,管大夫是男是女,哪怕是头羊,只要能救活我就行,我的命可比这些贞洁虚名重要多了!”
哪知林十五幽幽开口:“你刚把羊给吃了,人家可能不愿意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