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晟
可他和他们又不一样,他从不自暴自弃,从不怨天尤人,从不抱怨从不诉苦,他只是埋头折下了骄傲,谦卑地好奇地孜孜以求地不断了解着这个对他来说全然崭新的世界。
他也从不曾怀疑自己,小兵常常笑言,他们的性命统统不过是拿给大老爷们换取前程的垫脚石,所以无论什么战场,无论身后家园是否沦陷,该逃时逃该躲时躲,自个性命才最重要,小兵们从没到过高处,虽然对高处有向往有好奇有渴望,可打从心底里却并不相信自己真能爬上去。于晟不,多年养尊处优高人一等的生活让他天然多了一份自信,苦难折磨奔逃的生活又令公子哥习气被涤荡一清,他从余风那脱胎换骨浴血重生归来,走到众人眼前的,只是满腔雄心壮志,不会放过任何一名敌军,不会错失任何一次机会,即算上攀的路再难再陡,有再多人告诉他不要妄想不要痴念,却始终相信,他终将有所不同的小兵--于晟,于是,生命也终究待这小兵有所不同。
一次次强悍退敌,以一敌百,永远厉害永远胜利永远振奋军心的于晟,这样的光再无法遮掩,即算秦家统领军队多年,从上到下,每级晋升,都必须和秦老爷子沾亲带故,可他硬是从不成规矩的规矩中杀出了一条独属自己的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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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夜,他带领小队浴血搏杀,以不可能完成的漂亮反击溃散数千魔军,也终于,他得到了一次和秦谨面对面谈话机会。
帷帐遮掩,只余跳动烛火明灭不熄,从熊熊到微弱,从沉静到欢笑,当于晟掀开帘幔走出,正午的阳光洒落在他残废的双腿上,明明无知无觉的地方却没由来感受到一股暖意,他知道他胜利了,一场不同寻常又酣畅淋漓的战斗,因为棋逢对手格外过瘾!
是啊,权谋、机宜本就是斗争的一部分,想活,活的漂亮统统避无可避,以前嗤之以鼻的终究还是融入了他的血脉,但终究也只是让他得心应手运用却永远不会丧失本我。
秦谨究竟有没有认出他?于晟其实暗暗怀疑过很多次,即算他对如今的改变有着十足信心,可秦谨的目光总是很复杂,似乎,,似乎饱含一种怀念,一股追忆。
就好像是秦谨在他身上看见了某种遥远影子,可他没有阻碍他越登越高,直到于晟锐利地长成了整个妖界中最厉害的一柄刀剑,他所领统辖的军属,指哪打哪从无失误,秦谨的欢喜也越来越明显,在弥留之时,秦谨将唯一的女儿连带整个军队,一并交到了他的手中。
“我啊,我其实一直都在默默观察你,一直很好奇,好奇你这原本玩世不恭的臭小子,一声不吭丢下家人跑走的臭小子你究竟能坚持到哪一步?
在我和你所有谈话中,你知道老头我最喜欢你哪句吗?
你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被请入我的帷帐中,没有丝毫胆怯丝毫退缩,我问你为什么能胜利?你坦然告诉我,因为你相信。相信自己一定行,即算再高的山脉你若踏不平便索性将其彻底掀翻!人不轻狂枉少年,你不知道啊!老头子我,我,,,老头子我,我也曾有过那样豪情壮志不屈服不后退美好灿烂的年岁!”
秦谨一向锐利如鹰的眼眸此刻蒙上了薄薄一层灰色,他的声音沙哑话语断续,颤颤巍巍紧握于晟的双手泛起了妖灵本不该有的褶皱,他气若游丝地诉说亦是虔诚地祈求:
“我知道,我知道你一路走来受了很多苦很多委屈,当年,当年你父亲还有族人全部惨死,,,我,我虽没有参与其中,可终究也是当了那个袖手旁观的小人!你要恨便恨我吧,袅袅她,她是真心的喜欢你,其实,老头子又何尝不是呢,,,,我这一生,已过的很好,该有的荣华、权势、幸福全部一一享有。
唯一遗憾只是,只是袅袅她,,,这军队只有交到你手上我才能安心啊!只有你能保护好她,保护好我的老部属们
妖王喜欢卸磨杀驴,一回二回三回总也没个止尽,,,,
如果,如果实在必要时反便反了吧,老头子受够窝囊气了也不想你们继续受了,你,你记得时刻提防妖王!还有,,请,请你一定,一定善待,善待我的女儿袅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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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水成珠是鲛人的特权,是鲛人来自大海深处最美丽的馈赠,是他们自己也无法言说的奇妙,那硕大的珠粒,一颗一颗越发急促下坠,有的粉红,有的湛蓝,有的青紫。
“你为什么哭?”周沁从没见过这样的于晟,他曾是那么骄傲那么飞扬那么目中无尘的存在,即算人后来变得沉默变得难以捉摸变得完全不像余风,可他还是威风厉害,绝不会流露脆弱绝不会让人觉着软弱的存在啊。
“我,我不许你哭!本王,本王现在就命令你将你悲惨的泪水全部收回去!”周沁发现自己被无视了很有些气急败坏,可她只是在用怒火匆匆掩饰心底的悲伤。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为什么哭?都说鲛人只在极度悲伤时才会流淌出彩色的泪珠,若是开心快乐,那珠子本该如琥珀透明清澈,,,,
他究竟积蓄了多少悲伤?才使这泪珠又没完没了?而这些悲伤、痛苦,似乎,似乎又全部与她全部有着不可推却关联。却的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