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午间萧慕来了,先是命人送了好些东西进来,他自己却在外踟蹰了一会儿才跨进殿内。
玉堂正要屈膝谢过恩赏,萧慕连忙上前扶住,犹豫着道:
“如果我说……那些个美人入府,事先我并不知晓,你信吗?”
玉堂一愣,挂了微微的笑,恭敬回道:
“王爷日理万机,这些都是小事,原就不必王爷过问的。”
萧慕却道:“可若是我知道的话,定不会要这些美人入府的。”
玉堂微微蹙眉,心中顿生不解,只好思忖着宽慰道:
“王爷放心,王妃挑的美人都是极好的,今早我已都见过了,她们定会尽心伺……”
“你不介意?”萧慕突然打断了她的话问道。
“怎会?”玉堂接着回道,“王妃大度,今日还升我做了侧夫人,我该高兴才是……”
“还有王爷,王爷也顾念着我,我该知足才是……”
少顷,萧慕叹息一声,转身步入殿中。
玉堂当下摸不准他的脾性,只好先跟着步入内殿。
侍女们奉了茶,萧慕轻声敲着桌面,环视了一圈,随口问道:
“你可还有什么缺的?不拘什么,都可同我说。”
萧慕已经送了很多物什给她,玉堂原要摇头,突然想到了什么,犹豫着道:
“旁的倒没什么,只有一件事,不知王爷可能帮忙……”
“尽管说来我听听。”萧慕回道。
“那日王爷也见着我那位表哥了,”玉堂解释道,
“前阵子会试,他落榜了,他家中是做生意的,在京城没有什么官场上的门路。”
话毕她顿了顿,抬眸观察了下萧慕的脸色,正对上他一双正色冷肃的眼,玉堂心下微惊,生怕他误会自己的意思,连忙接着说道,
“是很小的事,只需王爷能差个合适的人问问主考官,给表哥一个意见也好。”
话毕,她屏息等待着,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突然,茶杯笃地一声落于案上,惊得玉堂双肩一颤,下一刻,侍女们便在萧慕的一瞥眼间纷纷退出,偌大的殿内只余他们二人。
玉堂心中越发惊了,反复想着方才自己说的话。
难道这件事不算小事么?
原本在放榜之后,尘埃落定,若是落榜,有门路去请教主考官的人家都会去登门请教一二,以备来年再考,这是常例,也没有律法禁止,区别只在于有没有这样的门路。
“骆玉堂,我今天来不是为了听你同我提另一个男人的。”萧慕道。
骆玉堂闻言连忙跪下,解释道:
“王爷荣禀,阿娘和我初来京城时,无依无靠,又被侯府所不容,若非表哥接济,我阿娘恐怕都熬不过第一个冬日。”
“如今我入了瑞王府,表哥遇上了难事,旁的我也帮不上,唯独这件事,或许还有……”
说着说着她语声渐低,随即连忙又道:
“是妾错了,不该用这种事烦扰王爷,妾以后再不提了。”
萧慕倏然起身,上前一把将玉堂拉起,沉声道:
“我不过才说了一句话,你便又下跪又告饶的,就这么怕我?”
玉堂实在摸不准他的想法,当下被他箍着胳膊,什么动作什么话也不敢有了。
看到她这般怯弱模样,萧慕只觉心口堵得慌,他松开了手,长叹了一口气,试着让自己语气缓和了些,道:
“你和那个什么表哥,原本还定过亲,对吗?”
玉堂闻言一怔,连忙又要下跪,萧慕眼疾手快,立刻将她扯了过来,语气难掩怒意:
“以前的事我不管,只如今你不可再与他有什么往来,也不许同我提他,我可没你这么大方。”
说着他才松开了手,转身往外去了,
“我要去校场了,晚上……晚上我也不来了!”
玉堂目送着他离开,鼻间无端涌上一丝酸楚,她默默揉着自己被抓疼的胳膊,转身靠在门上,望着满殿的华贵,心中只觉疏离……
如今看来,都不必提旁的美人,光王爷这一个,她都有些吃不消应付……
……
晚间王妃安排了席面,命人邀她前去一同享用,当然还包括另外几位美人。
玉堂不疑有他,简单装扮之后便去了,期间阿碧匆匆赶来,低声道:
“夫人,方才我去打听了,今晚的席面上,还有安宁郡主。”
玉堂脚步一顿,思量片刻,终究还是提步继续往前走着。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萧慕下值回府时,听下人来报安宁郡主也在府中,萧慕面色拧起,飞速换了衣裳便往宴席去了。
刚行至不远处,便听着一声声女子嗓音,似在络绎赞叹着什么。
萧慕抬手令身后的随从退下,自己独自站去了一处隐蔽角落。
席上那些女子皆围在一起,或是拍手或者称赞,就连安宁郡主也一瞬不瞬地朝地上看着,面上一副呆愣愣的模样。
玉堂的身影始终没寻着,难道没有叫她来?
正如此想着,便听掌声四起,忽而一个身影从人群中站直了来,衣袖还绑着,手上正拿着一支大毛笔。
下一刻便有几个侍女上前来,听着玉堂的指挥,小心将地上的东西拉起,缓缓立直。
这是一幅画,目测半丈来高,画上墨迹看似随意绽放流动,简单几笔,却带出女子一身曼妙舞姿。
行笔肆意,虚实相应,仅以红黑二色入画,却其上人物展现得生动灵趣,好似天女下凡,分明就在眼前,又觉随时都会消散。
一阵掌声之后,席上众人陆续回去落座,只留安宁郡主和玉堂面对面站着。
此时王妃缓缓起身,由侍女搀扶着款步上前,看着画满意地朝玉堂点点头,转而拉起安宁郡主的手,问道:
“我瞧着这画将你的美抓得精准无误,就是宫中画师也画不出这般精髓,这下你满意了?”
安宁郡主哼了一声,道:“不过取巧罢了,不见得有什么过人之处。”
她嘴上虽这般说着,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看着那画发起了愣。
傅容舒掩袖轻笑一声,随即故作叹息,道:“既然郡主不喜欢,那便留下给我了。”
说着她转身对一旁的侍女道:“霜儿,去,小心安排着,先放我寝宫去。”
“哎等等,”安宁郡主连忙阻道,
“这画上的人是我,傅姐姐留着做什么用?”
说着她便命自己的侍女上来,好生带着这画先去寻个地方晾着,随即她瞥了眼玉堂,撇撇嘴道:
“算了,看在傅姐姐的面上,就算你通过了。”
玉堂屈膝行礼,垂首道:“郡主宽容,妾不胜感激。”
“我可没那么小肚鸡肠。”郡主嘟起了唇,轻哼一声,这便扶着傅容舒回了座。
待傅容舒坐下,方见玉堂还孤零零站着,那裙摆上还沾了些墨点,于是道:
“玉堂妹妹辛苦了,快先去换身衣裳再来同我们一道吃酒吧。”
见她行礼之后便转身离开了宴席,原本拘谨的脸上在那一刻飞速松懈下来,长长舒了一口气后,才浮上了轻快的笑意。
在无人看到的地方,她整个人才是松快而舒展的,即使在他面前,她也从未这样笑过……
萧慕远远瞧见,眸色渐渐沉了下来,倏然转身往回去了。
小宦官三喜默默跟上,小心问道:
“王爷不去席上坐坐?”
“一堆女人叽叽喳喳的,有什么可坐?”萧慕反问道,随即又似自嘲一般补了一句,
“总归都怕我,去了也是没意思……”
三喜一愣,道:
“怎会呢?今日小的就见着几位贵人的侍女,都来同小的打听王爷的事儿呢。”
萧慕停下脚步,转身看他:
“打听我什么?”
三喜露着笑,回道:
“无非是想问王爷爱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有什么忌讳,瞧着上心得很。”
萧慕默然听着,随即问道:
“来打听的都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