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第四章错定终身
珍妃来时,已经傍晚。
夕阳西下,玉堂高举着香盆跪在殿前的院落中,两只手已经颤颤发起了抖,而她眼前还点着一支香,一双眼被熏得通红。
珍妃不过瞥了一眼,脚步未停,转而笑着步入殿内,与张太后行礼攀谈了起来。
也不知说了什么,不多时便有嬷嬷急匆匆出来,令她可以起身回去了。
玉堂点头应是,放下香盆朝着殿门方向叩首,这才由嬷嬷领着离去。
这是珍妃旁边的李嬷嬷,她一边领着玉堂往外去,一边小声提点道:
“瑞王素来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姑娘若见着了瑞王,可定要仔细着些说话,免得刚按下了葫芦又起了瓢,白白浪费我们娘娘的一番好意……”
玉堂垂首应是,李嬷嬷见她乖顺,态度便也和蔼了几分,还另同她说了些瑞王平日爱吃的东西,玉堂一路垂首听着记着,不敢再言。
被候在宫外的侍女接上马车,临走时嬷嬷这才对玉堂道了一声喜。
太后虽不喜玉堂,但瑞王多年来身边从无一个体己女子,这次能主动开口讨要,宫里包括皇帝在内,都恨不得快快遂了他的意,哪里还敢从中阻挠。
玉堂独坐在马车里,心中只余惶惑。
今日之后,恐怕她的身份在宫里都已定下来了,那么她想要再回家去还会有可能吗?
玉堂揉捏着自己酸痛的胳膊,闭上眼深深叹了一口气。
一阵马蹄声从车旁飞驰而过,不多时那蹄声又折返了回来。
马车急促停下,玉堂刚睁开眼,便见车门从外头被推开,一身紫衣蟒袍的萧慕走了进来。
玉堂浑身一僵,正要起身行礼,便被萧慕按了回去,他顺势坐在她身侧,打量着她的手脚,看不出什么异常,便将目光落到了她发红的双眼上,道:
“太后让你跪香了?”
玉堂别过了眼,摇了摇头,不敢多言什么。
萧慕眸泽微沉,霍然起身要走,玉堂见状立刻拽住了他的衣袖,慌道:
“王爷去哪儿?”
萧慕沉声道:“给你讨个公道。”
说着他便去开车门,玉堂连忙起身拦在车门前,见他面色沉郁,森冷可怕得厉害,她一时惊怕极了,当下也不知该如何阻他。
自己那点惩戒真的不算什么,而且珍妃已经出面平息,就像嬷嬷说的,她不能让他再去把事情重新挑起来。
他长得高大,她哪里有能力拦她,只不过轻易一抓,玉堂整个人就被拎去了一旁。
眼看着拦不住,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玉堂硬着头皮立时抱住他的腰,埋头在他后背,急切解释道:
“真的没有,今日珍妃娘娘也在,我真的没有受委屈。”
萧慕被她突然的主动一惊,又听着她的恳切之言,茫茫然转身环上她的肩,将她抱紧了些,温声问道:
“那你的眼睛怎么红了?”
“我……我想我娘了,她身子不好,身边离不得人,我担心她,所以才哭了……”玉堂解释道。
片刻之后,只听头顶上再次传来声音,带着无奈和温柔,道:
“好了,我听你的便是了……”
马车骨碌碌前行,萧慕靠在车壁上,握着玉堂的一只手,玉堂心中不适,却不敢抽回手,只垂首静静陪坐着。
她看到他手上的皮肤被晒成了蜜棕色,手心宽大粗糙,指腹还有厚厚的茧,摩挲过她的手时,带着坚硬厚实的触感,与她十指相扣时,让她想起了衙门里专用来夹手指的刑具……
眼前之人可是斩杀过蜀王的,坊间至今流传着他杀神的威名,若说她不怕,那是骗人的……
车子微晃着,他的身子越靠越近,带着一股肃杀凛冽之气,玉堂无法克制地内心狂跳……
突然感觉到腰间一紧,玉堂骇得惊跳而起,仓皇无措地坐去了另一侧。
她呼吸微乱,扭头掀了车帘,将自己的脸匿在帘子后,颤声借口道:
“车里有点闷……我……我透透气……”
萧慕将她的慌张看在眼中,无奈收回了自己的手,撇了撇嘴。
是太心急吓着她了么?
车里的人没再靠过来,玉堂的情绪渐渐平复,就在这时,车子正好路过释卷阁。
玉堂微微一愣,不自觉抬眼望向二楼窗户。
玉兰掩映下,一道月白侧影倏然滑入眼中,她眸光蓦地一滞。
萧慕正看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她身形微僵,诧异问道:“怎么了?”
玉堂连忙放下车帘,摇头不言,萧慕却又掀开车帘看去,下一刻便令车夫停下,转而对玉堂道:
“我马上回来。”
目送着萧慕下了马车,玉堂的心再次七上八下起来,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再度鼓起勇气掀开了车帘。
方才坐在二楼雅间的那位公子已经不见了。
她心中说不上来的滋味,视线随意瞥向了释卷阁门前,正对上了一双清冷的凤眼……
春光明媚,两个身材颀长的男子就这样闲然站在释卷阁外交谈着什么,全然不顾来往行人投来的似有若无的目光。
他们一者穿了一身月白,灼灼风华,一者穿了一身青紫,气势迫人。
二人的目光接连看过来,玉堂心口猛地一窒,只觉两道目光皆如利刃,似要将她当场撕碎,她惊惧一瞬,连忙放下车帘再不敢看了。
也不知他们在外间说了什么,萧慕再上车来时,脸上挂着神秘的微笑:
“等急了?”
他刚坐下去,又顺势去抓了她的手来握着。
车子再次启程,缓缓驶过释卷阁门前,玉堂微颤着双眸,抬眼瞥向车窗。
隔着车帘,她其实什么都看不见,却总觉那位公子依然还在……
玉堂悄悄转头看向萧慕,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飞速扫了一圈,在他将目光转来时,她又飞速垂下眸去了:
“方才那位公子……与王爷眉眼间似乎有些相似……”
萧慕不疑有他,回道:“那是恭王萧珩,我们二人的生母是表姐妹,自然有些相像。”
玉堂点了点头,思绪却飘远了。
她虽不关注皇家的事,但因着从前时常去一些书画楼阁,那些书生们倒是提到过瑞王和恭王二人。
如今太子病重,恐不能继承国祚,余下的王子中有机会争一争的便是瑞王和恭王了……
只是方才看他们二人站在檐下,脸上都是泰然祥和,似乎并没有外界传说的那般剑拔弩张……
马车拐入另一条街,外头嘈杂的声音逐渐远去,车子缓缓停下,玉堂回过神来,诧异看向萧慕。
依着时辰,回王府的路似还有一段要走。
萧慕唇角微扬,撩开一旁的车帘,转头示意她来看。
玉堂犹豫着靠过去往外张望,瞳孔蓦然睁大:“阿娘!是我阿娘!”
她雀跃着转头看向萧慕,正对上他一双深邃眉眼,近在咫尺,呼吸相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