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动
由于事关重大,纵使疲惫不堪,谢清妩也还是先去了行止院。
谢璟却似早有准备,迎面就是一桌饭菜,菜色都是她的心头好。
不等她开口,端坐其间的谢璟微笑,“先用膳”
谢清妩感觉浓浓的不对劲,此刻看着谢璟的笑容也觉得怪。
好像她是一头主动送上门的猎物,所作所为早被猎人掌握其中。
不过,事已至此,先饱餐一顿再说。
对于谢璟此人,她原来从未看清过,表面的他,内里的他,真实的他,危险的他。
谢清妩一边用膳一边思考着,谢璟总会时不时为她夹菜,谢清妩都一一吃下。
等到用完膳,谢璟又上了一壶茶,谢清妩不爱品茶,只是为了装模作样才学了一些茶艺。
因此她喝起茶来如牛饮水,毫无雅趣。
“所以是谁陷害太子殿下?”谢清妩掩饰不住的好奇。
其实这些事本也与她无关,只是因为知道了一些事,才想继续了解。
若是谢璟不说,估计她也会自己胡思乱想一通,当然,只会憋在心里。
谢璟面上是一成不变的笑,只是眼神却和之前大不相同。
先前的柔和尽数散去,像是漂浮在眼前的浓雾散尽,才终于看清了他眼底的真实情绪。
深不可测。
一种上位者的无形威压和捉摸不透之感。
“阿妩什么时候对太子的事情感兴趣了”
其实,面对久了也就还好,谢清妩已经没有第一次面对他时的战栗感了,因为悬殊太大。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没有反抗的余地,所以不必时时挂心,作无畏的担忧。
“你若不想告诉我,那我便回了”
她不能看透谢璟的想法,他喜欢她,是真的,可是这份喜欢有多少,她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那就只能一点一点的试探。
如果谢璟连这等涉及朝堂政事的辛秘都愿意全盘托出,那她想离开,恐怕小命不保了。
谢璟沉默了片刻,谢清妩此刻无遗是紧张的,她作势起身就要走……谢璟的动作却比她更快。
已经第好多次埋入谢璟怀中的谢清妩此刻还能冷静的思考着,他似乎格外喜欢用力的拥抱,密不可分的拥抱。
“着什么急,我只是在想要怎么说”
“太子一事,牵连甚广,其中的纠葛角逐,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道尽的,这涉及到朝堂的局势以及官员派系,许多事,你并不知,贸然知晓太多,不是好事”
谢璟的声音沉稳有力量,温和中又带着一□□人的危险,语气里却是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
知道太多确实不好,光是听这只言片语就能感受到其中的腥风血雨。
自古夺嫡皆惨烈,涉及党争之事,考量的就不只是一个简单的结果了。
太子之事,谁也说不好,事情的真相早就不再重要。
“你这么说,我便不问了,只是……这两日安书琅与四姑娘似乎走的近……”
谢清妩听到谢璟轻笑了一声,他把她拉出来,只松散的拥着她,看着她道,
“你倒是关心谢恣意”
“无碍,谢恣意不是个蠢货,你小瞧二夫人了,明日进宫离她远些”
“你是说明日进宫会出事?”
谢清妩惊讶,听他的语气似乎无关痛痒,轻飘飘的毫不在意,“那可是你妹妹”
谢璟仍旧不改姿态,“我妹妹可多了,眼前这个不也是我妹妹”说着一只手游离在她脊背上,触得她一激灵。
谢清妩用力挣脱,意外的是谢璟没使力阻拦,
“我先回了”
谢璟的笑意似乎加深,走近了道,“我送你回去,这几日确要早些休息,不要胡思乱想”
“你疯了!被人瞧见怎么办,我又不是第一次来了”
自从那日之后,谢璟就变得奇怪起来,也不是奇怪二字可以囊括,总之不对劲。
“不会有人瞧见的,瞧见了也不会如何,你不想让人知道,就不会有人知道”
谢璟气定神闲,看样子是打定了主意要送她了。
谢清妩索性不语,既然如此,那就随他吧。
……
到了第三日,今日就是春祭的最后一日,一早来到宫中,发现宫里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听说是昨日查了一整日春祭熄火案,只要与此案相关的宫女太监全都被带走,查案过程中就死了好几个。
闹得宫中人心惶惶,而宫中的一把手皇后娘娘,听闻也是请罪礼佛,没空管这些了。
目前后宫事宜一应交给了辰贵妃。
今早一旁服侍的宫女也换了人。
到了午间也是沉寂,众人说话也都是压低声音,简言便语。
就在谢清妩以为可以沉重又安然的度过这最后一日时,午后又多生了事端。
先是一名宫女慌张的跑到安书琅身边耳语几句,而后安书琅的脸色骤变,急忙起身。
而后就有一队宫女入殿,其后跟着一名姑姑和太监总管,最后,是众人环绕的辰贵妃。
众人惊慌失措,连忙下跪行礼。
辰贵妃身着藏蓝宫装,面色严肃,眉心微皱,显然不是很好。
春祭已经出过大事,在她刚接手就又出事,实在是不安生,会显得她没有能力接管后宫。
辰贵妃坐于位首,待她坐定之后,一侧的随行姑姑才站至众人身前,
“安国舅之女安书琅何在?”
跪于左下首的安书琅微抬首回道,“臣女见过贵妃娘娘”
辰贵妃与安书琅自然算不上陌生,宫宴上及平时皇后身边也都见过几面,此时辰贵妃却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都起身吧,赐座”
于是大家才低着头起身,又低着头找座位坐下,本着就近原则,谢清妩坐在了右四的位置。
说实话,这个位置有点靠前了,她没抬头都能看见安书琅的样子,还有贵妃娘娘的半截身子。
等众人坐下之后,掌事姑姑才继续开口,“安姑娘上午抄写的祭文被人毁了,此事安姑娘可知晓?”
安书琅一副震惊又慌张的样子,不可置信的回道,“怎会发生这种事情,臣女这才知晓”
“祭文都是由侍奉桌案的宫女统一收齐,再一同送到祭台之上投入鼎中,可刚才却在祭台之上发现安姑娘的五份祭文都被淋了茶水,已不可用了”
掌事姑姑对着安书琅说清事情结果,安书琅很给反应的泪眼汪汪道,
“贵妃娘娘,臣女不知是谁要害臣女啊!臣女一心为春祭抄写经文,不曾得罪过谁,求娘娘明鉴,还臣女一个公道”
“本宫自会查明真相,今日经手过经文的所有人都已被调查,本宫只是想问问诸位,有无发现什么异常”
辰贵妃的眼神自上而下缓缓扫过在场众人,说话不怒自威。
在场众人一片死寂,没人敢发出一丁点声响,双方沉默僵持了片刻。
在这时,后方跪下一个穿着青衣的姑娘。
青衣姑娘头低得很低,印象中面容模糊,是个不起眼的角色。
“回娘娘,臣女只知这两日谢四姑娘和安二姑娘常在一处,不知这可否算是线索”
“谢四?”
谢恣意正坐在右二的位置,闻言回道,“回娘娘,臣女只是在午间和安姑娘交谈过片刻,与祭文一事并无瓜葛”
辰贵妃并不作声,谢恣意也不卑不亢的回完话后继续端坐着,场面一度恢复安静。
此刻,走进来一个小太监,称殿外审出了些什么。
一个宫女被两个小太监压入殿中,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掌事姑姑代表贵妃问话,“说,你知道什么?”
“回娘娘,奴婢是祭台处负责管理祭文的,先前,先前见到谢、谢四姑娘身边的侍女靠近过祭文存放台”
“你是何时看见的?”
“午前最后一次收祭文后”
小宫女回完话几乎都已经把头贴在了地上。
辰贵妃停顿了片刻,而后才问,
“谢四,你可有何话说?”
“回娘娘,臣女身边的侍女从未去过祭文存放台”
辰贵妃并不开口,一侧的姑姑对着地上的宫女道,
“目睹此事的可还有旁人?”
“回姑姑,当时只我一人”
“你先前在何处当值?”
“奴婢先前在藏书阁当值”
掌事姑姑问完小宫女话后又对着谢恣意道,“不知谢四姑娘的侍女何在?”
谢恣意身后的侍女当即跪下,“奴婢华益,见过贵妃娘娘,见过姑姑”
“午前最后一次收祭文后你在哪?”
“当时其他姑娘都已离去,收祭文的宫女没拿稳祭文,掉了几张,被风吹飞了几张,奴婢就留下帮忙一起找寻收拾”
“奴婢只在阁楼下的楼墙附近找寻回了三张祭文,并未去过祭文存放台,后来也是那位宫女自己送去的祭文”
“当时安姑娘和她的侍女也在场,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请娘娘明鉴”
“安二,可有此事?”
“回娘娘,臣女不知谢四姑娘的侍女为何能无中生有,妙语连珠,臣女当时确实在场,根本没发生过祭文掉落之事。”
谢恣意此刻注视安书琅,也是明白了她的用意,当即跪下,
“贵妃娘娘明鉴,此事千真万确”
辰贵妃开口,“那名宫女何在?”
“来人,带上来”一旁的太监总管使唤,不多时就带上了一名宫女。
“你就是负责收齐朱雀阁祭文的宫女?”
“回姑姑,正是奴婢”
“你午前收祭文时可有掉落祭文?”
“回姑姑,并无此事”
此刻伏在地上的华益忍不住侧目,“你撒谎,贵妃娘娘,姑姑,她们是串通好的,联合起来要把脏水往我家姑娘头上泼”
说着还磕了好几个响头,“求娘娘明鉴,还我家姑娘一个公道!”
“放肆!”
“娘娘明察秋毫,自会秉公处理”
辰贵妃眉间褶皱加深,
“所以现在是安二和宫女之间统一口径,谢四你自己一个说法了?”辰贵妃问谢恣意。
“回娘娘,臣女不知为何安二姑娘和宫女要隐瞒事实,颠倒黑白,但是臣女知晓一人所言不可全信,
娘娘可以不信臣女侍女所言,正如臣女与安二姑娘各执一言,不能判清事实,负责祭文存放台的宫女也只是一人所言,同样不可信服,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臣女清白,自在人心,天地可鉴”
谢恣意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坚定嘹亮,可一旁的安书琅立马就不忿了,
“娘娘,臣女有话要说,
敢问谢四姑娘言下之意是我和宫女们联合设局,不惜拿祭文一事做文章,只为了污蔑你吗?
试问我一介小小臣女,又是怎么和宫中的宫女联合,我大费周章又是为何?
纵使谢四姑娘你巧舌如簧也改变不了事实,不可能指鹿为马,倒打一耙
求娘娘明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