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动
脸面大过天,这是谢清妩在听了旬若淳讲的许多世家秘闻后得出的结论。
这家小姐,那家公子,无论身份多么尊贵,做出有损颜面的事后,过了那一阵后看似风平浪静,实则都是凄凉收场。
哪怕是公主也不例外,前朝就有一位已有封号的公主,因为看上了人家的未婚夫婿而做出污其未婚妻清誉之事,最后被女子长辈告到先皇面前,先皇觉得公主所为有辱皇室颜面,最后褫夺公主封号,擢其入皇觉寺为民祈福终身。
这连她都明白了的道理,谢思敏却不以为然。
谢清妩被叫得急,根本没来得及收拾就被嬷嬷带到了一辆马车前。
马车上是四姑娘谢恣意,在谢清妩上车时她似乎在发愣。
谢恣意似乎从没露出过这样的神情,谢清妩不免感到惊奇,坐上马车后,开口打了个招呼。
谢恣意转而看着她,叹了一口气,满脸的失望怎么也掩饰不住,“谢思敏实在是太任性了”
谢恣意的情绪一向稳定,有种泰山崩于前而不改其色的镇定与从容,却因为谢思敏此举大失所望。
看来她是将国公府的颜面看得很重的。
“你既是第一次参加春祭,又毫无准备,届时跟着我就好,春祭要准备些物件……我这有一套备用的物具,你凑合着用”
“春祭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谢清妩见谢恣意态度还好,就开口询问。
“若说特别的,倒也并无,只是宫中规矩森严,少说多看就是了”
“到了场地之后,会有宫女带你到位子上,你就坐在位子上抄经就好,速度不用太快,有事就叫身旁的宫女”
谢清妩听得认真,都记在心里,“多谢四姑娘提醒”
一个话题说完之后马车里就安静了下来,两个人都不是活泼多话的性子,好在谢恣意也没继续交谈的欲望,于是就静静的坐着,也不算相对无言。
人不可能对未知的事件预想到太多,谢清妩只能随机应变,倒也没有太过紧张。
也可能是因为本来就一无所有,没什么可失去的,所以也就没什么可害怕的。
马车行入宫前主街时,四周行车的声音就多了起来,车轮滚动的轱辘声此起披伏。
下了马车,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各家贵女们五颜六色的衣裳,像花园里争奇斗艳的各类花朵,再是一张张朝气蓬勃的脸,比开得最艳的花儿还要鲜艳明媚。
都是年轻一辈的未婚女子,最小的不过十一二吧,个个都娴静有礼,才貌双全。
等互相间碰了面,叽叽喳喳的交谈声就响起了。
隔着一段距离,旬若淳也正在挥舞着手臂同她打招呼呢!
谢清妩小幅度的挥舞了一下回应她,两人像是耳聋者一般比划了半天才明白了各自的意思。
她要跟着谢恣意,不能随意脱离国公府的队伍,况且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她也不可能随意走动。
许是她们俩之间的动静吸引了谢恣意,她的目光似有停留,不过没有在意,低声说着
“等到午间休息,你们就能见面了,切记入了祭场不要多言”
谢清妩乖乖点头应是。
很快,宫中的掌事姑姑就带着两队侍女从里面出来。
各家马车退去,站位三三两两的姑娘们都自觉的按着家世地位分成两排站好。
场面顿时静谧非常。
掌事姑姑看上去就是一个非常严肃的人,她的长相有些单薄,一双吊梢眼十分锐利,一扫就是一片敛眉耷眼的贵女。
她先是缓缓扫过在场众人,语气淡淡的说了几句场面话之后就吩咐侍女们带人入场。
礼仪周全,一举一动都给人一种恪守成规的感觉。
直到走出她的视线,谢清妩才呼出了不自觉提起的一口气。
宫中果然不是寻常之地。
带路的侍女领着她穿过摆着祭坛的小广场,来到围着广场的其中一方阁楼,阁楼之上已经按着席帘隔开了一个个位置。
这些位置上都已摆好了统一制式的笔墨纸砚和经文。
总共四四十六个位置,她被带到了三排左二,是个靠后的位置,但算不上不起眼,因为出入都要经过其他人。
谢清妩入座之后秉持着少说多看的原则,观察着其余人。
事实上根据衣着也能看出一些端倪,比如前两排的姑娘们衣着都比较华贵,这种华贵不是说样式有多么华丽特别,而是因为布料高端带来的高级质感。
让人瞧着就能感觉到一种低调的奢华。
而后两排的姑娘们的穿着就略逊一筹了,都是清新淡雅的装扮,面料款式是柔顺合体的,虽然看着就比一般人家强,却不会让人觉得尊贵。
这就是地位的参差,渗透到的方方面面。
谢清妩有时会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莫名,然而她并不能控制。
等所有人入座之后,有掌事姑姑在一旁点钟。
钟响一声,所有人静默,钟响二声,所有人准备就绪,钟响三声,起笔抄经。
一抄就是一上午,直至午间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
不得不说一上午过后,手臂微酸,腿也麻了,抄经的同时还要保持良好的仪态,着实是个体力活,等到午休,谢清妩都不想动手了。
午间休息是要离开阁楼的,所有人都在旁边的宫殿里用餐及活动。
膳食是由宫中制备,统一时间用膳。
在等待用膳之前有一刻钟的自由活动时间,相熟的姑娘们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当然也有自诩身份尊贵的在宫殿上位端坐着。
大多面孔都不算面生,还是当初在秋猎时见过的那些人,只是谢清妩忽的看见谢恣意在和一个陌生女子聊天。
那名陌生女子衣着华贵,带的首饰也都是不张扬的奢靡,瞧着就是个地位不低的人。
“你在看谁啊!阿妩”旬若淳顺着谢清妩的视线看去,
“原来是她呀,那是二皇子的表妹,安国舅之女,安书琅”
“她在和谢四说话,她们好像之前就认识,那有什么好看的,我们去外面转转”
谢清妩被旬若淳拉走,只是二皇子这个名字一入耳就莫名引起她的警觉。
二皇子的表妹,和二皇子关系匪浅,在这个时候去和谢恣意亲近。
……二皇子妃可还没着落呢。
可是她能想到的事,谢恣意会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窍吗?
谢恣意知不知道二皇子着手选妃,皇后娘娘盯上了谢国公府……这些事都是谢璟告诉她的,平时似乎也没见谢恣意与谢璟亲近,但是二夫人掌管国公府,与京中其他世家显贵的夫人们联络密切,这种消息,在女眷间应当传得更快吧……
不管怎么说,谢恣意对她不错,得找个机会提醒一句才是。
休憩的时光总是短暂,感觉刚缓过来一点就又要回到位子抄经,抄经的时光无趣且难熬,称得上是一种暗暗的折磨,难怪谢思敏任意妄为不肯来了……
谢清妩一到位子上就发现她的物什与上午不一样了,检查过后却发现并无异常,虽然看上去变化不大,但是底下的坐垫跪上去更松软了,抄经的笔拿起来更舒适了,连饮的茶水都更可口了……
实在古怪,事出反常必有妖才对……
谢清妩不动声色的观察了四周,众人都面无异色,一个个端庄得堪比一座座雕塑,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不愧是世家贵女,无论何时都能保持住良好的仪态,也因为是世家贵女,所以在任何时候都要保持住良好的仪态。
没能发觉什么,谢清妩只好静下心来抄经。
一整个下午仍是百无聊赖的抄经,比想象中平静无聊,却也轻松安定。
待到酉时,才算结束第一天。
回程的马车上谢清妩看着谢恣意,想开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谢恣意是个敏锐聪明的人,若是贸然开口反会让她疑惑她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午间与四姑娘交谈的就是安二娘子吗?她还是二皇子的表妹,想必与皇后娘娘十分亲近吧,怎么也来参祭了?”谢清妩只好装作无知愚昧的样子,硬着头皮说出这句话。
谢恣意听完却只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面不改色道,“皇家的事我们不可妄议,春祭是国之重事,能参与其中,是我们的荣幸”
谢恣意的回答出乎谢清妩的意料,但她若是再多说就显得刻意了,无论如何她已经给了提示,谢恣意领悟与否就不是她要保证的了。
第二日卯时就得出发,对于刚入春的时候来说,天都没亮。
抄了一天经的谢清妩只觉疲惫,一心只想早早躺下,想起之前沉闷无趣却也轻松自在的生活,一时间竟不知是好是坏。
只能说她志不在皇宫,只用熬过这三日。
第二日的午间,她才知道昨夜出了大事。
春祭坛上鼎炉里的火灭了!
这可是大忌,预示着灾祸与不祥,甚至会影响国运。
无论是天意还是人为,负责此事的太子都难辞其咎。
太子昨晚就已经请罪入皇觉寺为农祈福了,只不过事情还在调查,如何处置还要看圣上。
皇后与东宫一脉的女眷都惶恐忧心,连带着后宫的气氛低迷非常。
午间再见到安书琅时,她的眉目间也添了一丝沉重与沉思。
太子若是出事,必将牵连甚广,朝中局势天翻地覆。
这事很大,却对她们没什么影响,抄经还得继续,只是明面上负责此事的人换成了三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