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108/木云木夕
李大婶想了想，“陈二的大哥陈大，他家搬去县城住了，这里的宅子和地都空着，七娘，你家若是想买一块地用来种菜，不若问问陈二。陈大家有一亩空地，离我家的旧宅没多远，天宽地宽，种什么都够了。”
姜锦年眨了眨羽睫，心念一动，陈大家的那个旧宅子，她也打算买下来。
“好，多谢李婶儿，我去问问。”
姜锦年摘了一堆绿油油冒着辛辣之气的番椒，一捧新鲜的青花椒，一大把四季葱，李大婶知道她要做鱼吃，还给她拔了一把芹菜，装了小半篮子。
“李婶儿，您给称称，要多少钱？”姜锦年眼眸清亮，唇角弯弯道。
李大婶只有两个儿子，一心盼着儿子给她娶媳妇儿进门，儿媳妇还没娶到，此刻见着顾七娘，只觉小姑娘长得又乖又好看，真是长到她心坎儿上了，死活不要她给钱。
“都是自家种的，不值钱。七娘，你就拿回去吃罢，吃完了，再来地里摘就是。”
姜锦年心里感动，没有多说，拎着篮子，跟着李大婶回到家，估摸着价格，掏了十二文放在李大婶家的桌上，便回去了。
李大婶发现在桌上的铜钱，有些惆怅，捏在手里，对李大叔道：“孩儿他爹，我瞧上顾家的七娘了，你看她是说给咱们老大好，还是老二好？”
李大叔一怔，“他们才刚搬来，还不清楚他们家的底细，再等等罢。”
“等什么？再等，这么好的姑娘就要被别人抢去做儿媳妇了！”
对此一无所知的姜锦年还没走到院门口，便见一道颀长的身影从门内走出来。
顾戬之大步朝少女走去，接过她手里的篮子，深看她一眼。
“七妹妹，去哪儿了？买这么多番椒作甚？”
姜锦年手上一轻，拍了拍手，脸上满是愉悦：“暮食吃鱼。二哥哥，晚上你留点肚子，吃鱼。”
顾戬之剑眉微挑，不动声色地看着少女灵动的眉眼，嗯了声。
二人并肩跨过门槛。
廊庑下，三郎在陪四郎、八娘玩抓羊拐儿，羊拐儿是姜锦年给他们兄妹俩的。
见七娘回来，三郎便笑着走了过来。
“姩姩，听厉哥儿说，你买了好多锅碗瓢盆回来，还是铁锅铜盆，你厉害啊！花了不少银子罢？暮食要吃鱼是不是？打算怎么吃？”
姜锦年嘻嘻一笑，“是啊，打算先用油煎一会儿，再放番椒、花椒、葱姜爆炒出香味，然后加水没过鱼，大火烧开，小火慢炖，入味。”
说着，她咽了咽口水，应该很香，很下饭的罢？
三郎也吞咽了一下口水，眸光大亮，笑嘻嘻道：“姩姩，听起来就很好吃，可以让我尝尝吗？”
姜锦年眨了眨眼睛，“可以的……罢。”
三郎忽略七娘话里的不情愿，兴冲冲道：“我帮你洗菜、切菜。”
“可是、你会吗？”
三郎一噎，讪笑道：“不会我可以学啊。上回咱们一起通力合作，做的豚肉臊子面很好吃，姩姩你忘了么？”
“好罢。”她还真的忘了。
米饭已经煮熟，散发着淡淡的米香。
文氏和徐霜婳已经把鱼杀好了。
妯娌俩以前也没杀过鱼，鱼还活蹦乱跳的，文氏下不去手，上次的鸡也是顾母帮着杀的，徐霜婳拿着刀，咬牙克服心内的恐惧，提着心去刮鱼鳞。
弄了一刻钟，她神经绷得紧紧的，实在心力交瘁，宣告失败。
还是四郎跑去找顾母，顾母系上围裙和襻膊，三两下就把鱼敲晕了，去鱼鳞的动作虽算不上多么熟练，但比起两个不中用的儿媳妇，还是老练多了。
顾母道：“熟能生巧。要吃肉，就得硬下心肠，莫想太多。日子还长着呢，趁早适应什么都要自己动手的生活。”
两个儿媳妇乖巧受教，觉得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老太太也是养尊处优了一辈子，没下过厨，如今一把年纪，要给两个孙子和自己做饭，适应得倒是比她们年轻媳妇还要快些。
姜锦年不吝夸赞，狠狠地赞扬了文氏和徐霜婳。
夸得文氏和徐霜婳唇角都翘起来。
姜锦年搬了把小杌子，在厨房门口坐着择菜。
三郎也蹲下来帮忙。
顾戬之却拎了两个木桶，去后院打水了。
“阿娘，碗筷烧开水煮了没有？”姜锦年忽然想起来，伸长脖子，往厨房里问道。
文氏：“还没呢。洗了两遍。那我马上烧水烫一下。”
“好呀，阿娘。”姜锦年道。
文氏烧火。
“姩姩懂得还挺多的。”徐霜婳架锅，添水，把碗筷放进锅里，水一点一点冒着咕嘟咕嘟的水泡。
文氏抿唇笑，嗯了声，眼眸里尽是自豪。
她闺女可真是太能干了！
择完菜，姜锦年又反复清洗了三遍，这才戴上襻膊和围裙开始切菜。
顾戬之默默拎了两次水，把水缸填满，站在一旁，看着少女认真切菜的眉眼，不觉一怔。
少女眉眼如画，肤如凝脂，琼鼻秀挺，樱唇饱满红润，耳垂丰润，脖颈白皙修长。
脖子上有一颗针眼大小的痣。
纤长莹润的手指摁住番椒，切得分外细致，番椒被切成均匀的段。
三郎自告奋勇：“姩姩，番椒会辣手罢？我来切罢。我不怕辣。”
“不用了，我快切完了。”姜锦年一边说，一边低头咔咔切着。
突然，一截番椒滑了下，刀刃割到了她的指腹，殷红的血珠子瞬间涌出。
她用力地抿了抿唇瓣，眼睫轻颤，把刀放下，打算用水冲洗一下，却被顾戬之拉住手腕，用瓢舀了清水冲洗。
三郎惊呼：“你没事罢？”
“没事，只蹭破了一层皮。”姜锦年道。
文氏急得从灶膛前起身，过来察看，皱眉道：“姩姩，疼不疼？”
“不疼，阿娘，您别担心，只蹭破了一点点皮，明日就好了。”
冲完水，殷红的血珠子再次迅速凝结，闪烁着瑰丽的光芒。
姜锦年黛眉微蹙，手伸向小布袋，打算摸出自己的帕子压住，谁知，手指被顾戬之含进了嘴里。
他的唇舌温软，卷走了血珠子。
他摸出自己的帕子，缠在她葱根似的指头上。
姜锦年抿了抿唇瓣，羽睫轻颤，心尖儿掠过一丝怪异的感觉，但脸上看不出来，喃声：“谢谢二哥哥。”
文氏眸光闪了闪，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终究只是劝女儿去休息。
“姩姩，你别管了，交给娘罢。”
姜锦年不肯，“不要。我要在这里看着我的鱼被正确地烹饪，让它们死得其所。”
文氏无奈失笑，“那好，你教娘该怎么做。”
三郎看着二郎，欲言又止。
徐霜婳走到灶膛坐下，“姩姩，你别管了，让你娘来做。”
姜锦年抿唇一笑，在一旁看着文氏把刀洗了，把没切完的番椒和葱姜切完。
文氏在女儿的指点下，一步一步处理着食材，铁锅里散发出滋滋的鱼香味和佐料的香辣味，一瓢水下去，盖上木锅盖，辛辣鲜香的霸道气息蔓延至每一个人的鼻端。
“好香啊！”三郎发出惊叹。
姜锦年笑起来，总算没有辜负她这么多的准备。
鱼汤炖至发白，撒上葱花，起锅。
四郎牵着八娘的手钻进厨房。
“二哥哥，三哥哥，祖母唤你们用暮食哩。”四郎朗声道，用力吸了吸鼻子，眼睛亮如繁星，“好香啊！”
三郎咽了咽口水，“那我回去端碗过来。”
顾戬之抿了抿唇，也抬步走了出去。
文氏等人把饭菜端到了中间屋子的八仙桌上。
姜锦年看了看堂屋那边，想着给二郎、三郎和祖母也留一点鱼肉尝尝，便用鸡心碗分装了一碗鱼肉和汤，给他们送去。
三郎被老太太摁在了桌子上，不许他去东厢房那边蹭吃的，这会子见七娘端了鱼肉送来，不觉眼眸一亮。
“姩姩，你咋这么贴心呢？”说着，起身过来接住，放在桌上。
顾母笑着嗔怪道：“都多大了，还贪嘴！都分家了，一个个还跑去蹭吃，他们娘儿们该不够吃了。”
“祖母，二哥哥，三哥哥，我们那儿还有很多呢，够吃的。再说了，鱼也是祖母帮着杀的，二哥哥帮着提水了，三哥哥帮着择菜了，肯定都有份。那你们趁热吃，我也回去吃鱼去了。”姜锦年笑嘻嘻道。
顾戬之漆眸笼着少女，嗯了声，“七妹妹，手、不要碰水，让三婶娘照顾你。”
姜锦年看他一眼，脑子里掠过他用嘴帮她吸出血珠子的画面，面上一热，嘴上却笑道：“没事，我、会注意的。”
顾母皱眉道：“七丫头怎么了？”
“没事，祖母，就是手指被刀划破了一点皮，出了一点血，已经止住了。不疼了。我走了。”姜锦年柔声说着转身回去吃饭了。
顾母脸上露出心疼的神色，忙道：“你要听二郎的话，莫要沾水，好得快。”
远远地传来少女清脆的声音：“知道了，祖母。”
少女已经快步跑回了饭桌前，坐下。
四郎和八娘都开始嗷嗷吃起来了，不过吃的是夹了一半给顾母等人的那条，剩下一条还是完整的。
文氏和徐霜婳都在等她回来才开始动筷。
她碗里堆的鱼肉条已经冒尖了，都是文氏给她搛的。
“快吃快吃，冷了就不好吃了。”姜锦年端起碗，迫不及待往嘴里塞了一条鱼肉，嚼了嚼，好吃得她嗷嗷直叫。
文氏和徐霜婳也开始吃起来，两人脸上都露出满足的神情。
徐霜婳笑道：“这鱼肉真的好好吃啊！”
“是呀，又嫩又没有刺，好下饭。”文氏呼呼往嘴里扒拉了一口米饭。
八娘吃得腮帮子鼓鼓的，一边吸溜，一边发出愉悦的尖叫：“好好吃，好好吃！”
四郎也重重点头，吃得额头开始冒汗。
幸好米饭煮得足够，一人吃了两碗饭，姜锦年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看着文氏和徐霜婳收拾桌子，分外满足，想着下次还要再加点豆腐进去煮，煮得软烂入味，一定更加美味。
六娘吃完饭过来串门，闻到空气中残存的食物香味，好奇道：“姩姩，你们今晚的鱼是咋吃的呀？怎么会这么香？”
姜锦年简单描述了一遍，听得六娘狂咽口水，抱着她的胳膊撒娇道：“姩姩，我、我想跟着你们一起吃，我交伙食费，你看成不成？”
“四婶娘是不会同意的。”
六娘重重地叹口气，“母亲做的菜着实是太难吃了！真的，寡淡无味，还烧焦了。可惜我不会做，姨娘也不会做。”
“下次做好吃的，给你留一点。”
“真的么！姩姩，你真是太好了！”
“嗯。啊，对了，今天我碰到那群小孩了，钱我给他们了。为首的那个叫赵登，住在后街。”
六娘点点头，“说好了钱我来给，我给你拿一下。”
“不用了，六姐姐，”姜锦年拽住六娘的手道，“我也赚到了二十四两呢，十五文钱谁付都一样。”
六娘眸光浮现感动，捏了捏七娘的柔荑，“姩姩，你真好。”
“我好是罢？”
“嗯！”
“那、六姐姐晚上帮我洗头罢？我手指割伤了。”
“没问题。你手伤得厉害吗？”
“不厉害。就一点点。”
文氏走来，听见二人的对话，忙道：“姩姩，一会儿娘给你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