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3
083/木云木夕
金三瞪了顾家男丁一眼，脸上现出痛苦的神色，重哼一声，没答话，便捂着肚子跑了。
顾戬之捏了捏修长分明的指骨，墨黑眸光轻闪，唇角轻轻一勾，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讥嘲。
顾睿拧眉盯着金三的背影远去，沉吟了一会儿，“暮食咱们吃的和他们押司吃的都一样，我好像没事，你们怎么样？”
顾明和顾眺也说自己没事。
四郎也摇头。
三郎眉头一扬，想起什么，轻笑道：“走，咱们先进屋，问问看其他人有没有吃坏肚子就知道了。”
走到房门口，四郎抬手在门板上拍了三下门，朗声道：“阿娘，你们好了么？我们可以进屋了么？”
最后沐浴的是孙姨娘，她听见敲门声，赶忙从水里站起身，胡乱擦了擦身子，穿上贴身小衣和中衣，六娘也帮着收拾浴桶里的水，和五娘一起把浴桶抬到外面倒掉。
女眷们都收拾停当，男丁们才进屋。
四郎一进屋，就和顾母说起押司们都拉肚子的事情，引起了众人的议论。
“咱们吃的都是一样的，怎么我们没事儿呢？”尤氏道。
“也许他们又吃别的东西了？”程姨娘道。
“拉不死他们 ！叫他们欺负咱们！活该！”四郎道。
……
三郎却点了一下姜锦年，示意她到一旁说话。
姜锦年看三郎的眼色，便知道他肯定以为这是自己干的好事儿了，索性也不藏着掖着了，大大方方将事情的始末都说了。
顾家人听完，一个个惊讶得嘴巴大张，义愤填膺。
“哇！ 原来是二哥哥和七姐姐救了我们！ 要不是你们发现他们要害咱们，拉肚子的就是咱们了！ ”四郎眼睛亮晶晶的，一脸崇拜地看着姜锦年和顾戬之。
徐霜婳忙捂住四郎的嘴巴，嘘了声，“厉哥儿，你别乱嚷，嚷得那起黑了心肝的小人知道了，该找你二哥哥和七姐姐的麻烦了。”
四郎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用力点头，“我不说了。不说了。”
顾家人又都拍手称快起来，纷纷赞赏二郎和七娘的机智，诅咒金三那群押司不得好死。
自然，都是压低了声音说的，骂的，不叫屋外的人听了去。
顾明也觉得畅快，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去了，拍着大腿叹道：“今儿这事，得亏姩姩和二郎机敏，否则，遭殃的就是咱们了。谁知道金三会不会趁咱们乱作一团之时，敲诈勒索？更何况，我们三个，戴着枷锁，本就极度不便，再腹泻个几次，一晚上也别想睡觉了，明天还怎么赶路啊？”
顾眺点头附和道：“是啊。幸好遭殃的是他们，不是我们。正常人一晚上不睡，跑茅房，第二天精神都不好，何况咱们？姩丫头和戬哥儿做得好！是咱们的功臣！”
顾戬之一脸淡然，仿佛他们说的不是自己，靠坐在最里侧的炕尾，支着一条腿，似是在发呆。
姜锦年脸上挂着笑，“我自己也要吃的，肯定不能让他们的奸计得逞啊。对了，大家伙欠我的钱，是不是可以结了？免得久了，我都记不得了。我可没有赚大家一文钱啊，篮子的一文钱，还有陈七跑腿的十文钱，我可都没找大家要呢。”
说着众人又笑起来。
顾母也憋不住笑得肩膀都抖起来，从袖袋里摸出了一块碎银子，有二两，递给姜锦年，“早上的吃食、水囊和斗笠，一共五十文，热水一两半银子，跑腿费一文，一共一两银子五百五十一文，这里有二两，多出的四百四十九文，算作你和二郎的奖赏。你俩自己去分。”
姜锦年笑着把顾母的手推回去，“祖母的钱，我就不收了。孝敬祖母，是应该的。”
顾母一听，心里觉得越发熨帖，坚持要把银子给她，合上她的掌心，轻拍道：“拿着。祖母还有一点私房钱，不至于要你小人儿掏钱。你是个好孩子，既聪明，又孝顺，你爹娘有福！”
姜锦年心里一暖，得老太太一句称赞可不容易，她这话的意思，是揭过文氏用她骗顾家的事儿了。
“谢谢祖母！ ”姜锦年叉手道。
尤氏付了三娘、四娘和顾眺的钱，一共两百文。
“姩丫头，这么多的铜钱，可不轻，你、你不好拿罢？”尤氏道。
姜锦年笑着接过来，全都塞进自己的小布袋里，“没事儿，回头我用线把钱串起来就好了。”
五娘和程姨娘、六娘和孙姨娘各一百文。
徐霜婳一家四口，也是二百文。
姜锦年拿出一百文，交给四郎，“这是今儿借你的斗笠时说好要给你的。”
四郎眼睛大亮，捧着一串钱，“谢谢七姐姐！ ”
三郎也笑着摸出一两银子递给她，“喏！借戴斗笠的钱！ ”
姜锦年却摆摆手，笑眯眯道：“三哥哥不用给我钱，你和二哥哥不是还各有六百五十两在我这儿么？从这里面扣就好了。你什么时候要用钱，跟我说就好了。”
三郎一怔，似是没料到，她竟然把钱带身上了，笑道：“好好 ！那咱俩记账就行啦。”
“嗯！ ”姜锦年点头。
三娘和四娘欠五娘三十五文，也把钱结了。
算完钱，姜锦年回到大通铺的最里侧，从炕席下面选了几根稻草，搓成草绳，把收到的五百文串成一串。
文氏也帮着她一枚一枚铜钱地串，不多时，便串好了。
姜锦年把串好的铜钱装进小布袋里，挤得鼓鼓囊囊的。
等一会儿熄灯了，她就把这串铜钱和老太太给的碎银子扔进空间的银箱里去，背在身上沉甸甸的，太累人了。
她一直惦记着二伯的义肢，知道二伯不愿将残肢示于人前，打算等熄灯后再去帮他取下来。
想了想，姜锦年走到徐霜婳面前，轻声和她提及此事，徐霜婳听了，忙拉着她的手，亲热道：“姩姩，我也一直惦记着这事儿呢。你二伯从不让我看的，你能帮我去劝劝他，那真是再好没有的了。”
姜锦年点头，“二伯母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熄灯后，顾家人都躺下睡觉。
姜锦年再次如法炮制，取出自己常盖的小被子，摊开，和文氏打了声招呼，便穿了鞋子，摸到了顾睿的跟前，伸手戳了戳他的义肢，用气音道：“二伯，我帮您取下来罢？明早我再帮您戴上。”
顾睿戴着枷锁，只能靠着墙壁勉强打盹，他知道是七丫头，担心他的残肢，戴久了义肢会肿胀。可是他的残肢已经有些肿胀了，若是拆了，明早怕是就戴不上去了。
顾睿放轻动作，悄悄往前挪了挪，压低声音道：“七丫头，我没事，你去睡罢。累了一整天了，早点睡。明天还要早起呢。”
顾睿旁边躺的是三郎和二郎。二郎在最里侧，听见动静，他睁开了双眸，坐起了身，穿了鞋子，来到姜锦年身边，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附耳低声：“交给我。”
姜锦年痒得缩了缩脖子，想笑，又生生忍住，紧紧咬唇。
她从空间里摸出一粒活血复元丸，是她之前做的，递给顾睿，轻声道：“二伯，吃了这个，休息一晚，明早就会好的。”
顾睿心里一暖，眼睛有些发酸，这个侄女，他没白疼，她连药丸都给他备好了，也不知她藏在哪里？
顾睿嗯了声，把药丸送进嘴里，嚼吧嚼吧咽了下去。
姜锦年没再多待，又爬回炕上，文氏还没睡着，牵着她的手腕，含糊地说了声“睡罢”，很快便睡着了。
都太累了。
顾戬之很熟悉义肢的构造，闭着眼睛也能轻松取下来，取下来的那一瞬间，顾睿顿觉松快了不少。
顾戬之在炕沿坐下，又给顾睿的残肢捏了捏，帮他放松肌肉，疏通经络。
顾睿想拒绝，但顾戬之没给他拒绝的余地，修长有力的手指灵活用力地给他揉按着，确实很舒服。
舒服得顾睿想尖叫。
但他拼命攥拳，忍住了。
片刻后，顾戬之回到了炕上躺下，重新闭上双目，呼吸轻得像一片羽毛。
顾睿心里很是感动，都说患难见真情，他的这两个侄女侄儿，对他真是没的说。比亲生的还要窝心。
顾明突然凑近，低笑道：“二哥，我女儿贴心罢？”
顾睿一惊，默了默，在黑暗中重重一点头，“嗯 ！”
翌日一早，天还蒙蒙亮，顾母便醒来了，她叫醒所有人，“该起床了 ！再不起，就要来不及了。”
顾睿自己戴上了义肢，吃了活血散瘀的药丸，又被二郎揉按了残肢，休息了一晚，肿胀消下去不少，咬咬牙，还是能戴上的。会有些痛，但尚在他的忍受范围内。
若昨晚没有取下来，今天只会肿胀得越发难以忍受。
洗漱完，顾家人去驿站的饭厅用朝食，却没有见到一个押司，都有些纳罕。
这个时辰还不来用朝食，那要什么时候才出发？
能否在天黑前赶得上下一个驿站？
朝食是稀饭配腌雪里蕻，不好吃，但也不难吃，管饱。
他们吃完，才见几个押司眼底乌青、无精打采地走进来，去押司的朝食处打饭。
押司的朝食，比顾家人丰盛，每人一个鸡蛋，一个炊饼，一个角黍。
今日端午。不过他们昨日也吃过角黍了，就当提前过节了。
姜锦年眸光亮晶晶的，溜溜达达到了跟前，含笑打了声招呼，“陈七哥，你们怎么才来用朝食？我们都吃完了。我们想去县城买点换洗的衣物，骑马去，快去快回，可以么？”
陈七看了顾七小姐一眼，神色有些尴尬，没回答她的前一个问题，只道：“这我也做不了主。得去请示金三爷。他还没起床。”
说着，抿了抿嘴。
昨夜他们就知道了，金三爷让丁东来去给顾家人的饭菜下巴豆粉，结果不知怎么，竟然搞错了，他们自己人吃了有问题的饭菜。
拉了一夜。
金三爷尤甚。
整个人都虚脱了。
昨晚金三爷气得肝疼，火冒三丈，把丁东来打了一顿，下手狠厉，差点没把人打死，还是弟兄们拉住了他，才没酿成惨剧。
这会子面对顾七小姐，陈七只觉心里有些羞愧难当，便不想多说，埋头吃饭。
姜锦年黛眉微挑，沉吟了几息，转身回去，看向三郎，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出去说。
“三哥哥，他们一时半会儿出发不了，咱俩去和金三说一声，骑马去县城买换洗衣物，去去就回。”
三郎点头，“好。”
三娘她们听了，都喜得眼睛亮晶晶的，“姩姩，我们可以去吗？”
姜锦年：“你们还是不要去了。我会看着买的。六姐姐和我一起去罢，帮我记账，我一个人也拿不了那么多东西。”
六娘眼睛一亮，忙笑着点头，“好，我陪姩姩去。我力气大，能拿很多东西。”
顾母也道：“二郎也去，有个照应。”
顾戬之点了一下头，“嗯。”
姜锦年问了一下来饭厅用朝食的押司，“金三爷住哪间屋啊？”
那押司正是昨晚帮着提水中的一人，唤作罗大，见顾七小姐问询，忙停下脚步，指了北边的一间东耳房，“金三爷住在最边上的那间屋子。”
姜锦年含笑颔首，“多谢。”
罗大忙摆摆手，“没事没事。举手之劳。”
姜锦年和三郎往金三住的屋子走去，其他人在院子里等着。
两人来至窗前，姜锦年抬手在支摘窗棂上敲了三下，脆声道：“打搅了，金三爷。我是顾七娘。我们听说，您贵体有恙，要稍事休息，左右我们闲着也是闲着，快马去县城给您买点调理肠胃的丸药，顺便给自家人买点换洗衣物，您看可还使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