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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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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73/木云木夕

    殷复和杨枝主仆送到城外十里亭。

    殷复摘下腰间悬挂的羊脂玉佩,塞进二郎的腰封,用力拍了拍二郎的肩膀,语气沉沉:“保重!”

    但殷复心里清楚,这恐怕就是他们兄弟二人的诀别了。

    陆太医早有断言,说二郎活不过二十,满京城的人都知道这事儿,所以永乐的圣旨才没有让即将成年的二郎去服杂役三年。没必要多此一举,左右他要死了。

    恐怕还有一层意思,就是为了三郎着想,三郎也算是顾家男丁,限定成年男丁服役三年,恰好把三郎摘出去了。

    顾戬之漆目闪烁,淡淡唔了声,转身融入队伍,没再回头。

    姜锦年扫了殷复一眼,收回视线,扶着文氏,继续往前走着。

    殷复却追了几步,朝她大喊:“七妹妹,若你回来,一定要找我。”

    姜锦年闭了闭眼睛,抿紧唇瓣,没有回身,只抬起一只手胡乱挥了挥,算是回应。

    她才不会找他呢。再相逢,她和他可就是敌人了。

    杨枝目送着顾家人渐行渐远,忍不住叹息道:“世子爷,贵州石城有多远啊?他们要这么走过去吗?要走多少天啊?”

    “贵州石城县远在西南边陲,距离京畿四千里有余。徒步走,除了吃饭睡觉,满打满算,一日不会超过一百里路。所以,他们至少要走四十多天。”殷复道。

    杨枝嘴巴大张,要这么久吗?

    天气越来越热了,万一他们在路上生病了,可怎么办呢?

    冒牌货分明可以不用去的,她是不是傻?上赶着吃苦受罪。

    真不知她怎么想的?

    走了十几里路,顾家人都渴得嗓子要冒烟了。平日里出入都有轿子和马车,何曾一口气走过这么远的路,双脚早就累得迈不动道了。

    四郎和八娘又是养得娇滴滴的小孩子,自是比不得大人能吃苦耐劳,媖姐儿早就嚷着走不动了,要徐霜婳抱。

    徐霜婳哪里抱得动她,念着孩子年幼,咬牙抱着女儿走了一小段,便又放下来了,她胳膊酸,脚上也无力,只能哄着女儿往前走。

    四郎见母亲累得气喘吁吁,汗湿额发,虽也想让母亲抱,却拼命咬牙坚持往前小跑着,两条小短腿明显是乏了。

    长眼睛的都能看到徐霜婳的不易,就她的一双儿女还小,大的才六岁,小的才四岁,都知道她难,可谁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帮她一把。

    自己都走不动了,随时要倒下,哪里还有富余的同情心去燃烧自己,照亮别人呢?

    文氏身子骨虚弱,早就累得头晕眼花,眼冒金星,气喘如牛了。姜锦年全程扶着她走,不时鼓励她几句,知道她渴了,她自己也渴了,可是出发时他们身上都没有带任何东西,这时她若突然拿出一瓶水,任谁见了都会觉得稀奇的。

    只能等到了歇脚的驿站,她再偷偷安排。

    想到水的甘甜滋味,姜锦年舔了舔干燥的唇瓣。

    顾母年纪大了,一路上她情绪一直不高,脸上无悲无喜,薄薄的唇瓣紧抿着,时不时叹口气,大概连她自己也未曾察觉。

    顾睿戴着义肢,又上了沉重的枷锁,走这么久,残肢早就磨破了皮,隐隐胀疼起来,可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不肯落后半步。

    金三不时停下来观察一下顾家人,发现顾家人都是硬骨头,不觉眸光闪了闪。

    上头有令,顾家人流放四千里,是刑罚,不是去游山玩水的,该他们吃的苦头,一点儿也不许弄虚作假。

    另外,他还得到一条密令,顾家男丁,死一个,他得一百两赏金。

    想到此处,金三贪婪的目光依次扫过一言不发的顾二郎,以及稚嫩的顾四郎。

    顾戬之察觉到金三的视线,撩起眼皮冷冷地盯了他一眼。

    金三一怔,汗津津的脊背竟无端升起一股寒意。

    他别开视线,又去打量顾家的女眷们,几个姑娘们都生得如花似玉,三个奶奶和两个姨娘都风韵正好。

    “走快点儿!天都要黑了!到不了驿站,连累老子和兄弟们睡在荒山野岭,老子可不会轻饶了你们!”金三大吼道。

    姜锦年白了金三一眼,寻思着得弄个防身的武器才好。

    她空间里有一把短刀,削铁如泥,近身战的时候用得着。

    她想买一把梅花袖箭,可是要耗费一千三百四十九个积分。她目前一共才九万七千多积分,要是买了袖箭,万一二郎病发,她真的会一点儿办法也没有,眼睁睁看着他死去。

    再攒攒,攒够十万积分,就能给二郎买特制药水。

    虽然她一直也在暗暗等一个机会,二郎自救的机会。上辈子,二郎显然跨过了二十岁的坎儿,这辈子,她若不出手,他应该也能熬过去的……罢。

    这积分她真的是好不容易才攒起来的,若能存着不用,以备不时之需,那自然是不用的好。

    该说不说,顾家虽然没落了,但顾家人的骨气却比任何时候都富有。

    他们沉默不语,咬牙坚持,终于还是赶在天彻底黑透前到了良乡县的固节马驿。

    他们都渴狠了,挨个到井边捧了打上来的生水就喝。

    姜锦年也咕嘟咕嘟喝了一捧井水,很是甘甜。

    姜锦年一边用帕子擦掉脸上的水渍,一边打量文氏等人埋头喝水的侧脸,寻思着,必须每人准备一个水囊或是竹筒,装上一天的净水量,不能再重复今日的窘境。

    顾睿、顾明和顾眺身上还有白天被人砸的臭鸡蛋,徐霜婳、文氏和尤氏帮着他们清理干净。

    金三掌握着衙役们和顾家人的伙食费,他自然不会让顾家人吃饱。金三不仅不会让他们吃饱,还不会让他们吃好。

    为了不让他们吃好,金三还吩咐底下人在饭菜上动了手脚。本就很咸的咸菜,又加了几大勺盐,饭里撒一把砂石,怎么恶心人怎么来。

    只有一盆陈米煮的饭,一人能分到堪堪一碗。两个咸菜,一个水煮大白菜,扣在饭上面。

    顾家人端着这样的饭菜,坐在驿站的长条食案前,眉头皱得更紧了。

    四郎实在是饿狠了,往嘴里扒拉了一口饭和腌芥菜,一嚼,牙齿崩坏了一颗。

    “有沙子!”四郎往地上一吐,大喊道。

    闻言,徐霜婳忙关切道:“厉哥儿,快吐出来!不要吞咽。”

    顾睿也担忧地看向儿子,执筷子的手攥得青筋暴起。

    四郎用舌尖抵了抵才刚崩坏的牙齿,叹气道:“阿娘,我这颗牙齿松了。”

    顾母道:“厉哥儿不怕,你这是到了换牙齿的年纪了。等换下来,就会长新的牙齿了。”

    四郎那双酷似顾家人的凤眸一亮,“真的吗,祖母?我还会再长出新的牙齿?”

    顾母笑着点头,“是真的。祖母不会骗你的。”

    其他人也跟着微微一笑,小孩子总是这么容易满足,哪怕是在流放的途中,也仍然有欢喜的心性。

    饭菜实在是难吃,可不吃就得挨饿。

    顾家人只得忍着恶心,一粒一粒米饭往嘴里扒拉。

    衙役们在隔壁吃香的喝辣的,虽说也是大锅菜,但他们有七八个菜,都是荤菜,还有一道时令苋菜,比顾家人吃得好太多了。

    傻子也看得出来,金三故意磋磨他们,就是想逼着他们掏钱孝敬他。

    三娘和四娘过惯了好日子,一下子过这种颠沛流离的苦日子,很是接受不了。两姊妹拿筷子戳着碗里的白菜帮子,眼里尽是嫌弃之色,一口也吃不下。

    “阿娘,他们不就是想要钱吗?给他们一点钱,不就好了。这种东西,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吃的。”三娘噘着嘴小声嘀咕道。

    四娘也小声附和道:“是啊,给狗都不吃的东西拿来给我们吃。”

    尤氏也心疼女儿,别说女儿,她自己也吃不下啊。

    尤氏看一眼顾母,见顾母正捡出饭里的小石子,小口往嘴里扒拉食物,想问的话便咽回了肚子里。

    顾母是长辈,她在府里吃的用的一向都是最好的,她何曾吃过这样的东西!顾母都吃得,他们这些晚辈又怎能挑三拣四呢。

    尤氏低声训斥了三娘和四娘,“不吃就饿着!饿得晚上睡不着觉,明天赶路有得你们受的。”

    三娘和四娘委委屈屈不情不愿地吃了一点儿。

    姜锦年尝了一口咸菜,咸得她想骂人,白菜也不新鲜,一股子腐烂发霉的味道熏得她想吐。

    虽说她是重生的,可两辈子了,她也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

    她拧着黛眉,把白菜挑到食案上,象征性地吃了几口。

    吃完饭,顾家人到了睡觉的屋子,是那种占了一大半空间的大通铺,男女混住。

    条件虽差了些,可好歹一家子住在一起,夜里也好有个照应。

    顾不上伤春悲秋,人人都忙着清理自己。

    驿站的热水优先供应差役,要轮到顾家人,估计得等到半夜。男丁身上火气旺,打了井水在井边冲洗,二郎和四郎帮着顾睿三兄弟擦拭身子。女眷打了水回来,在屋子里吸着凉气哆哆嗦嗦擦拭。

    五月了,白天开始热起来了,夜里还是凉,井水更是凉上加凉。这种井水最好白天晒一晒,到了下午就有些温热了,洗澡才不至于冷。

    顾母和八娘一老一幼,都受不得寒,只能去跟伙房买热水。

    谁知伙房狮子大开口,一桶热水要一两银子,还一副爱买买不买滚蛋的架势,把尤氏气得够呛。

    尤氏虽然不管家,但基本的生活常识是有的。

    她曾听府里的下人说过,一担一百六十斤重的干柴才二十文钱,而烧开一大锅水,两三块大柴就够了。井水不要钱。一桶热水,算上人工,正常售价不会超过三文钱。

    可卖给他们,却要一两银子。一两银子可是一千文!

    “他们这和抢钱也没甚区别了!”尤氏拎着半桶热水回来气恼道,“这半桶热水就花了五钱银子!”

    尤氏想着接下来的苦日子,愁眉紧锁。

    她身上藏了两千两银票,还有几件值钱的金银首饰。可他们四房七口人,等到了贵州石城安家落户,哪样不得花钱?坐吃山空,这点银钱傍身,她可不敢乱花。

    一桶热水一两银子,这不是把他们当肥羊宰么!

    财不外露,尤其他们现在是流放的罪臣家眷,那更是这帮别有用心的差役眼中的肥肉,不把他们榨干是不会收手的。

    顾母叹息一声,打湿汗巾子给小孙女擦洗身子,“等着罢。今日才是头一日,他们尚且就按耐不住吃人的面目了,往后只会越发变本加厉。快些洗漱罢。洗漱完了早些就寝。明日还要早起赶路呢。咳咳……”

    姜锦年听着顾母的话,心情沉重。又见母亲畏寒,连擦胳膊都凉得直抽气,不觉心疼起来,她空间里倒是有烧水壶和风炉,还有几筐上好的银丝碳,只是她没办法拿出来,怕惹人怀疑。

    她抿了抿唇瓣,眼珠子转动,寻思着该怎么才能给母亲弄点热水来擦洗身子。

    她想了想,便接过母亲手里的巾子,在桶里搓了搓,拧干,在自己脖颈处仔细擦了擦,又搓干净,拧了一把,把巾子递给文氏,让文氏帮她擦背。

    文氏接过来,撩起中衣给女儿好好擦干净脊背。

    姜锦年把自己收拾利索,提着木桶出去倒掉,“阿娘,我重新给您打桶干净的水来。”

    文氏倒是一点儿也不嫌弃女儿用过的水脏,“不用了。咱娘俩共一桶水就行了。”

    姜锦年提着木桶,早三两步走到门边,小心打开一点门缝,溜出去了。又把门重新关好。

    姜锦年又去井边打了一桶干净的水。顾家的男丁们在旁边的空地洗脚,见她下来打水,顾明问了声:“你娘洗了么?”

    姜锦年咬唇,“阿娘身子虚,畏寒,我打算去伙房要点儿热水兑一下。”

    顾明:“让二郎陪你去罢。”

    顾戬之脱了上衣,正在一处黑黢黢的角落擦拭身子,闻言,淡淡嗯了声,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擦干身上的水珠,从四郎手上接过衣裳,三两下穿好。

    他走过来,接过姜锦年手上的木桶,淡声:“走罢。”

    姜锦年跟在顾戬之身侧,沉默不语。

    院子里到处都是提着热水往浴房去冲澡的差役,见了他俩,都肆无忌惮地看过来,又在接触到顾二郎的眼神后不自然地别开眼去。

    伙房一共三口大灶,全都架着木柴在烧水。

    烧火的只有一个伙夫,五十来岁,干瘦身材,见他俩进来,语气不好不坏道:“还没轮到你们呢。回去等着罢。人太多了,得紧着押司们先来。看样子得烧到半夜才有你们的。”

    姜锦年笑嘻嘻道:“大叔,我也不白要您的热水,您看,我这有一桶干净的水呢,我给您大半桶,您只要给我一瓢热水就够了。大叔,您一看就是好心人,好心人那是会长命百岁,福寿双全的呢。我娘病了,实在洗不得凉水,您帮个忙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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