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
062/木云木夕
小小的姜锦年亲眼目睹着自己的姑母抢了属于她的皇位,皇姑母风光登基,而她站在角落,只能袖手旁观。
她吸了吸气,咬紧唇瓣,藏在袖中的手攥紧手炉。
她看了一眼殷复,这人前世最后当了皇帝,想来他此刻早已生了异心。他几次三番的试探,又带了杨枝在身边,说不定早已怀疑她的身份。
所以重来一次,她手中依然没有什么有力的倚仗,她甚至连退路都没有。她若此时离开定国府,永乐肯定会掘地三尺把她找出来,秘密处置掉。她还会连累父母,说不定还会拖累二郎。
她越想越气,指尖用力,手炉盖差点掀翻。
姜锦年吃了一惊,忙不动声色地重新盖好。
殷复察觉到了姜锦年的目光,正要侧身看她,却被二郎抢先一步,挡在了小丫头身前。
二郎背在身后的手还朝姜锦年做了个冷静的手势,往下压了压。
姜锦年眨了眨羽睫,深吸一口气。
殷复看一眼二郎,唇角勾了勾,下巴点了点远处正在一步一步走向高处的永乐,“大丈夫当如是。”
一旁的大郎听了,兴奋得应了一声是,却没有注意到殷复说这话时眼里闪烁着贪婪和势在必得的野心。
可心思沉静的二郎没有错过这一幕,他捏紧了自己背在身后的手,山眉轻蹙,眸光闪烁。
显然,他并不了解自己这位姨表兄,他只是浔阳侯的儿子,焉敢图谋皇位?
单凭他殷家的实力,还不如一个藩王有钱有军队,他到底是凭什么生出了这样不切实际的狼子野心?
七妹妹做的那个离奇的梦,到底是确有其事,还是此前七妹妹和殷复在江州见过,二人产生了矛盾或是冲突?
他决定和七妹妹好好谈一谈。
登基大典结束后,永乐坐上了金銮殿的龙椅,还要继续以帝王的身份宴请群臣,姜锦年等人则看完热闹要坐车回府。
五娘拉着六娘一道儿坐马车回府,六娘只好告诉她,“殷表兄一会儿要请我和小七、二哥哥去太平居吃饭,我不回去。”
五娘一听,心里有些失落,她也想吃烤乳猪。
虽然正值年节,府上伙食油水很足,尤其长公主大伯母要当皇帝了,府里的银子花起来更是流水似的没个数。可府上的柳娘子不会做烤乳猪,她会做的别的菜,来来回回地吃,她也吃腻了。更想吃外面的菜,换个口味。
本来吃不吃,她都无所谓的。可是六娘和七娘可以去,单她被落下,心里便觉得委屈和不甘。
于是五娘也说要去,六娘有些犯难,但还是和殷复说了。
殷复倒也没把这个放在心上,大手一挥,把所有人都叫上了。
太平居的掌柜认出他们是定国府的人,当下热情洋溢地把人领进了二楼最大的包厢。
可以坐二三十人的那种大圆桌。
还做主送了他们一道餐后甜点。
一顿饭,花了二百两银子。
姜锦年看着殷复花起钱来连眼睛也不眨一下,不免有些好奇,摸着圆滚滚的肚皮下楼的时候就问他道:“殷表兄,姨母给你很多月例银子吗?你怎的这么有钱?”
殷复笑了笑,一副风流倜傥的世家公子哥模样。“这钱都是我自己赚的。我娘管不了我。”
姜锦年心里一紧,追问道:“殷表兄,你做什么生意,这么赚钱?”
殷复却抬手,要去摸小丫头的脑袋,被姜锦年躲过,他笑道:“七妹妹,你这刚吃完,就不认账了啊。我还偏要摸一下。”
说着,殷复再次出手。
姜锦年心底还是抗拒、厌恶殷复,即便眼前的少年殷复还没对她做什么不好的事情。于是她再一次灵巧地躲开了,她躲在二郎身后。
殷复看着二郎,似笑非笑道:“不行,二郎,七丫头嫌弃我,我今儿还真就非得摸一下她才能作罢。你不许拦我。”
其他人都扶着栏杆笑。
姜锦年却拍了拍二郎的脊背,低声催促道:“二哥哥,救我。”
“我不拦你。你让我先下去。”二郎脸色冷沉,身姿颀长挺拔,和寻常时候别无二致。
殷复信以为真,让到一旁。
他没看到的是,少年背在身后的那只手向小丫头使了个手势,示意她跳上他的背。
于是姜锦年瞅准时机,在二郎走到下一级木梯,躬身时,忙攀着少年的脊背一跃跳了上去。
“快跑!”小丫头心提溜到了嗓子眼大喊道。
殷复被激得心痒了一下,本来只是玩笑话,此时却生出了非要摸到小丫头的决心。
他自小学武,之前是有所保留,没有使出真本事,这会儿他使出了十成十的本事,要摸到小丫头,简直可以说是探囊取物,轻而易举。
姜锦年感受到头顶一凉,一股令她头皮发麻的威压破风而来。她脊椎一僵,害怕得闭起了眼睛。
她知道躲不过,只能忍着恶心让他摸一下了。
谁知,当她睁开眼睛之时,她和二郎已经到了楼梯口的位置。而殷复的手竟然落空了。
殷复眸光大震,半晌说不出话来。
二郎这小子是何时练就得这种移形换影逃跑的本事的?着实太惊人了。
大郎也惊讶得嘴巴大张,看着楼下的二人,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二郎,你、你跟着二叔才学了四五个月,你就这么厉害了?我也想学。”
太厉害了。
有了这身本事,便是到了战场上,恐怕也没人能抓到他了。
三郎也嚷道:“我也要学!”
殷复抿了抿唇瓣,当即道:“还有我!”
女孩们虽然不痴迷武学,但也着实被二郎这身手给惊艳了一把。
尤其是大娘,她低声道:“二哥不是身子不行么?这看起来也没有不行啊,反而很行的样子。”
二娘轻轻鼓掌:“二哥好厉害啊。有朝一日,他该是能赶上父亲的罢。”
五娘和六娘都很羡慕地看着二郎背上的小七娘。
姜锦年圈紧少年修长的脖颈,心落回肚子里,低笑道:“二哥哥,咱们快走。别让他追上来了。”
少年没有回头,只往上颠了颠小小的七妹妹,嗓音清润低沉:“抱紧。”
“嗯。”姜锦年乖巧应下,抱得更紧。
闻着少年身上散发的柏香和药香,姜锦年把脸埋在他瘦削的肩背上,登时觉得前所未有的心安。
姜锦年和二郎共乘一辆马车,不久,殷复也爬了上来。毕竟是亲戚,才刚吃完人家请客的饭,谁也不能当面拒绝他同乘。
殷复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撇撇嘴说:“二郎,七妹妹,你们真的……太让我伤心了!为了躲我,至于那么努力么!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说得委屈巴巴的,跟真的似的。
若不是姜锦年是个重生的芯子,她都要同情起他来了。
二郎性子素来冷,听了殷复的控诉,面上平静无波。
说完越发委屈尴尬的殷复:“…………”
马车辚辚,穿过大街小巷往正安大街驶去。
默了良久,殷复盯着姜锦年和二郎来来回回看了几遍,他沉声道:“要不是我打小就认识你俩,我真要以为你俩比我还大了。你们怎么能如此冷漠呢?”
姜锦年扁了扁嘴,没吭声,心里却暗道,你猜得倒也不全无道理。
可惜她失忆了。不然她可能更加冷漠更加无情呢。
回到薰风院,姜锦年心又提溜起来,她怕母亲文氏会生气,在里间没找到她,问雪鸥才知道,文氏在念慈堂那边伺候。
姜锦年又去念慈堂给顾母拜年,顺便给母亲文氏也拜了年,说了两句吉祥话,得了顾母的红封。
大郎他们也陆续进来,给顾母拜年。
众人围着顾母,尤其是大娘,把永乐登基的盛况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听得顾母眉花眼笑。
文氏捏着女儿的小手,低声问她,“姩姩,你今儿去了,你大伯母没看到你罢?”
姜锦年点头,“大伯母离我们很远,她都没看我们。”
文氏心下稍安,还想再问些什么,碍于人多不好问,只得把话头先咽下。
回到薰风院,文氏这才沉着脸问女儿,“姩姩,你怎的欺骗阿娘?昨晚你答应得好好儿的,说好不去了,今早天没亮,你又背着我,跟了你爹去。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阿娘很痛心?”
姜锦年心里一慌,忙抱住母亲的胳膊,软声道:“阿娘,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阿娘别生我的气。”
说着小丫头红了眼圈。
文氏听丈夫顾明回来说起,今日一切如常,她便放了心。只要长公主不对女儿下手,她就还能活。
此刻见女儿如此乖巧,文氏的心软得不像话,忙把女儿抱在怀里,紧了紧,又亲了亲她的脸蛋。
“姩姩乖,阿娘不生气。”
随着永乐长公主登基为帝,定国府的门槛几乎要被人踏破,来拜年的一拨又一拨。林管事应接不暇,实在疲于应对,便在请示了顾母后,在府门前挂了一个接福的红纸袋,以接受那些不太熟的人的拜年帖子,而不必请进门奉茶招待。
倒是省了很多事。平均一天之内要接两三袋帖子。
大年初二,姑奶奶顾敏带着姑爷和两个儿子回娘家拜年。
文氏的娘家也在京城,但前些年因为文氏生了一个痴儿,且又不能再生了,文家便自觉面上无光,又没钱贴补嫁出去的女儿,于是便不大和定国府走动。
今年女儿好了,顾明便想带着妻女上岳父家拜年,一则显摆一下女儿的聪慧;二则给妻子挣些脸面。
文氏心里始终压着一块大石头,她愁得夜里觉都睡不着,人也肉眼可见地萎靡消瘦了下去。
她不是很想回去,因为她不想连累娘家。
夫妻俩争执不下,问女儿的意见,姜锦年捏着手指想了半晌,说:“阿娘身上不好,等过些日子,天气暖和了,咱们再去外祖家也是一样。”
这才平息夫妻俩的小风波。
正月里见客,吃喝,姜锦年鲜有能静下心来练字、看医经、习武的时刻,她肉眼可见地长高了一些,也长胖了一圈。
客人来了,任谁见了她,都要夸一句水灵,好看,美人坯子……
她也因此收了不少拜年的红包,她全都攒起来了,放在银箱里,留着日后流放过苦日子时用。
展眼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这晚,一大家子都说要出去逛灯会,姜锦年却不是很想去,因为她总觉得自己可能会遭遇危险。
每年花灯节,总有拐子拐人的事件发生,若永乐派人伪装成拐子,那她可逃不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