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
059/木云木夕
好在顾母也没有死盯着三房不放，又把视线对准了四房夫妇，让尤氏再给四爷物色一个好生养的妾室。
尤氏心里烦躁，却不敢当众顶撞婆母，只得忍气答应，趁无人注意时暗暗瞪了四爷一眼。
四爷顾眺讪讪一笑，自我调侃道：“老太太，兴许我命里无子，纳再多的妾室也生不出儿子，您就莫要再操心了。”
顾母瞪四儿子一眼，嗔道：“胡说什么！又不是养不起，女儿生得，儿子也就生得！我活了一辈子，可从没见过只能生女儿，不能生儿子的人！除非是穷得养不起！”
尤氏暗暗翻了半个白眼，心道，那可不一定。
“我倒是听说，有一家人，生了十一个女儿，愣是没有儿子。后来好容易得了一个儿子，养到七八岁上，却意外没了。有人就说，这是命中无子，强求不来。”尤氏道。
文氏看向尤氏，惋惜道：“那孩子是怎么没的？”
“听说是掉河里淹死了。”说着尤氏也撇撇嘴，“ 听人说，那种小孩就是来骗人的。”
顾母也陷入了沉思，嘴上却道：“你也说那家人生了十一个女孩儿，你和老四才生了四个女儿，怕甚！”
尤氏不敢再吱声了。
永乐眸光扫过顾母，故意讨好笑道：“老太太说得是。四弟、四弟妹，你们抓紧再生个男孩儿，将来好封侯拜相，你们也跟着享福呢。”
这话暗示的意思就很明显了。
永乐登基为帝，她要照顾一下自家的侄儿，那还不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么。
顾母欢喜得嘴角上扬，忙含笑道：“老四，老四媳妇儿，你们听到了罢？早点生个儿子，你们这一房的香火才不算断了。别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吃亏的是你们自己。”
四爷夫妇也动了心思，答应了下来。
永乐没有久坐，待了两刻钟，便起身告退。顾母等人俱不敢强留，起身送她出了门，还叮嘱她好生歇息，养好精神，明日登基大典仪式必定繁琐累人云云。
永乐只是淡笑颔首，请他们留步。
定国公顾瞻也一道离开了。
尤氏目送着永乐的背影消失在影影绰绰的夜色里，感慨道：“我嫁进咱们家来的时候，真真没想过，咱们家会出一个女皇帝！”
顾母也是愣怔了好半晌，才带着人转身进屋去。
姜锦年等孩子分作两堆，小一点的，在一起打双陆，大一些的，在推牌九。
姜锦年兴致缺缺，但她喜欢赢钱的感觉，每当她赢了，就会尖叫着摊开手掌：“哈哈，我赢了，请给钱。”
她欢喜地接过铜钱，装进自己的荷包里。
殷复在一旁看了一会儿，不时出手，帮姜锦年走棋，一副老手的做派，这让姜锦年心里很烦躁，她起身道：“你来玩儿罢。我去更衣。”
殷复却伸手摁住她，无奈笑道：“好好好，我不帮你下了，你自己来。”
姜锦年厌恶地一扭身，挣开他的接触，眉头拧成两道弯弯的毛毛虫。
坐在角落里百无聊赖的二郎视线一直笼着小丫头，见状，他快步走了过来，邀请殷复道：“我陪表兄玩儿。”
殷复扬眉，深看了二郎一眼，无可无不可道：“好啊。”
二人在另一张棋桌前坐下，殷复边玩边道：“二郎，你对小七可真好啊。若是她将来嫁人了，你也这般护着她么？”
二郎眸色深幽，似平静无波的深海，他沉默地下着棋，眼尾挑了挑。
等小丫头长大嫁人，至少还需要十一年，而他活不过二十岁，也许更短。
尽管陆太医没告诉他最新的诊断结果，但他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
阴雨天气发作越发频繁，夜里噩梦连连，他时常感觉自己有一种油尽灯枯之感。他想起小丫头说他中了鬼王莲之毒，他偷偷派良图出去打听过，鬼王莲之毒是天下至阴至寒的奇毒，只有至阳至烈的金琥龙卵可以解毒。
然金琥龙卵只存在于传说之中，从没有人找到过。
蛇山的毒仙谷万里据说已有百岁，久不出来活动，极有可能已经驾鹤西去。江湖上有很多人曾去蛇山寻找鬼王莲之毒的解药，但无一人找到，反倒是折了不少高手在蛇山。
是以，他明确地知道，自己护不了小丫头多久。他只想教给小丫头自保的本事，让她即使没有他的保护也能活得好好的。
再多的，他也做不了了。
毕竟，他连自己都救不了。
“表兄，你可否答应我一个请求？”二郎抬眸看向对面的殷复道。
“你说。”
“答应我，不论何时，都不要伤害我七妹妹。”
殷复挑眉，顿住手上的动作，没有正面回答二郎的话，好笑道：“你为何总觉得我要害她？在你心里，我莫非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么？你就这么不信任我？”
二郎抿唇，“你还没答应我。”
殷复打哈哈道：“我什么都没做，你让我答应你什么？二郎，不如让其他人也来听听，你这说得是什么话？”
“既然你不会做对不起我七妹妹的事儿，你便答应我，又有何妨？”二郎寸步不让。
表兄弟二人僵持不下，二郎却赢了。
殷复要给二郎掏钱，二郎却阻止道：“不必了。你记得我拜托你的事儿就行。”
殷复一怔，也不说答应，也不说拒绝，只含混笑着指了指二郎，“你啊……可真是叫我伤心呢。心里只有你这个七妹妹，我对你难道不好么？给你带礼物，还陪你玩儿。”
二郎笑嗔道：“分明是我陪你玩儿好么！”
说话间，表兄弟二人又开始新的一轮走棋。
姜锦年抬眸看一眼二郎和殷复，竖着耳朵听了半晌，发现只能听到零星几个字，具体讲什么，听不清楚，只得作罢。
又听隔壁桌大娘和大郎他们在说明日永乐长公主登基大典一事，暗暗留神听了起来。
“今晚我是不打算守岁的。”大娘笑着摸了一张牌道，“打八圈我就撤了。明儿一早，我要早早起床，赶去皇宫，见证母亲的登基大典。”
大郎亦笑道：“嗯！婵妹妹，明早寅时初刻我们就得起床，否则恐怕会错过。”
二娘拧眉看着自己的牌，正举棋不定该出哪张牌，咬唇道：“啊，这么早啊！我起不来。我就不去了。左右我们去不去，母亲都不会太在意的。满朝文武去就行了。”
三娘和四娘坐在一块儿，两姊妹一个摸牌，一个看牌，两人不时嘀咕两句，该出哪张牌好。
闻言，三娘也道：“确实是太早了。我也起不来。大哥哥，大姐姐，你们去了，回来可要告诉我们大伯母登基的盛大场面啊。”
四娘却犹疑道：“娅姐儿，咱们不去看看吗？好大一个热闹呢。说不定比过年还热闹呢。”
大娘趁机劝道：“娅姐儿，妍姐儿，你们也一起去嘛。这样大的事儿，旁人想看还看不着呢。”
三娘犹豫起来，“大姐姐，你容我再想想。”
三郎见姜锦年心不在焉，便催促道：“七妹妹，你是不是也想去皇宫观礼？你想去的话儿，我带你一块儿去啊。”他原本没想去，可见七妹妹想去的样子，便决心陪她一起去。
姜锦年眨了眨羽睫，回过神来，心猛地揪紧。也许她去一趟皇宫，能想起什么有用的信息也未可知。
总这么躲着，也不是个事儿。
永乐早已对她动了杀心，她便是再隐忍蛰伏，该死还是得死。
“三哥哥，我能去吗？”小七娘道。
三郎重重点头，“能啊。我带你去。”
一旁的五娘和六娘对视一眼，六娘忙道：“三哥哥，那我们能去吗？”
三郎轻轻点头，“当然能了。”
众人散去时，姜锦年走到二郎身旁，问道：“二哥哥，明儿你去不去皇宫？”
二郎神色默然，“不去。”
姜锦年哦了一声，“好罢。”
殷复走过来道：“小七，明早我也去，咱俩一起啊。”
姜锦年弯了弯唇角，“我约了三哥哥一起。”说着往前走到了顾明夫妇身边。
回去的路上，众人说起明早去皇宫观礼的话题，文氏得知女儿也要入宫，心便提溜到了嗓子眼。
待和四房的人分开后，文氏便拉着女儿的手道：“姩姩，明儿要起很早，你起不来，不若踏踏实实睡一觉。等哥哥姐姐们回来，听他们说也是一样。没必要非得赶去现场观礼。”
“你还小，人不到，大伯母是不会怪罪的。”
顾明也道：“你娘说得是。明儿现场必定人多，或是被冲撞了，反倒不好。依我说，就连娘子你也不必过去，咱们家我去就行了。你们娘儿俩在家踏踏实实睡一觉，比什么都强。”
文氏说好。
“旁人看热闹，咱们又何尝不是呢？这虽说是咱家的大事儿，可自古以来，福祸相依，天底下哪有什么十全十美的好事儿？咱们呐，可莫要被这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势给迷晕了眼。日子还是平平淡淡地过，方才踏实。”顾明又道。
姜锦年重重地点了一下头，“爹爹说得对！可我已经和三哥哥、五姐姐、六姐姐他们约好了。”
顾明犹疑道：“这不打紧。明儿一早，爹爹帮你和他们解释，就说你起不来，哥哥姐姐们不会怪你的。”
“就这么说定了。姩姩乖。听话。”文氏也道。
姜锦年心里焦躁起来，似一团没烧着的木柴又闷又堵，她忽然想说，她才不乖呢。她可一点儿也不乖。
她知道母亲心里藏着一个秘密，对父亲也不曾说的秘密。
她朦朦胧胧地猜到了那个秘密，可她没有证据去证实。
永乐长公主说不定也查到了她的秘密，她想除掉她。
她不能坐以待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