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
057/木云木夕
姜锦年鹿眸直直地盯视着杨枝，似笑非笑道：“你家世子爷不会这么小器的。况且，东西既是送我的，我愿意送谁，你家世子爷也管不着不是？”
杨枝一愣。
她被眼前的顾七小姐周身的气势给震慑住了。
她不过是个才四岁的小孩子，身上怎会有如此迫人的威压？
这太匪夷所思了。
这象生花，压根不是殷复让她送的，是她自作聪明，从剩下的礼物里挑选了这盒象生花，背着殷复偷偷送来的。
来之前，她连送礼的借口和理由都想好了。
昨儿殷复想吃二郎带回去的马蹄糕，二郎不给，特意打发良图去买了采春斋的糕点回来。她一问，才知道二郎的马蹄糕是三奶奶文氏做的。
她以此作为还礼的名义，简直是名正言顺。
想来这个假冒的七姑娘也不会去找殷复对质，只会对他更加亲近。她虽不知道世子为何要找这个冒牌货，但她还是想来吓一吓她。
让她知道她来了！
她已经认出她了！
她很想看看，当初那个抢了她的位置、冒充顾七小姐的小丫头，在见到自己后，会是怎样地惶恐不安！
她甚至想象过，冒牌货跪在她面前瑟瑟发抖，哭着求她别告发她的场景，她心里快意得简直要飞起来。
无论如何，不是眼前这样的。她见了她，非但一点儿不露怯，还这般目中无人，就连殷世子的面子也不给！
她这样堂而皇之地把象生花送给顾家所有小姐，那她偷偷来见冒牌货的事情就藏不住了，世子一定会生气的！
怎么办？
“我是杨枝，你还记得若水观的周见秋道长吗？”杨枝凑到姜锦年面前，弯腰在她耳畔低声威胁道。
五娘等人都看着她们。
姜锦年摇头，“你既不愿意我送给旁人，你便带回去罢。”说着转身，叫上五娘和六娘一道儿回去了。
六娘手里拿着两朵栩栩如生的桃花，迟疑道：“那我这花，怎么办？”
杨枝目光灼灼地盯着五娘和六娘手里的象生花，明显想收回去，抹掉这一次的私自行动。
姜锦年没吭声，也没回头，兀自朝回走着。
五娘犹豫了一下，很是喜欢手里的玉兰花，她不想还回去，于是笑嘻嘻拉着六娘离开，小声道：“娥姐儿，你别管了，这是七妹妹给咱们的，七妹妹不发话，咱们自然得好好拿着。”
杨枝：“……”
她万万没想到，堂堂定国府上的小姐，居然也会贪图她两朵象生花。
虽然这象生花确实是做工精美绝伦，跟真花相差无几，可公府千金再怎么也不该眼皮子如此短浅呀！
“七妹妹，那个小厮才刚对你说什么了？”五娘好奇道。
姜锦年心里乱成一团麻，嘴上却道：“没说什么。”
回到薰风院，姜锦年看着文氏，几度欲言又止。
“阿娘，方才，殷表兄身边的小厮，来给我送象生花。她自称杨枝，说了一些奇怪的话。她问我，还记得若水观的周见秋道长吗？”纸包不住火，姜锦年还是决定告诉母亲文氏。
文氏正和袁贵家的商议什么事儿，闻言一愣，默了几息，方白着脸色讷讷道：“你怎么回答的？”
袁贵家的也神色慌张，看向姜锦年。
“花我没要。给了五姐姐、六姐姐各两朵。剩下的，我要送给大姐姐她们，杨枝说，殷表兄会不喜，就没送了。”姜锦年道。
“姩姩，你、认得她么？”文氏眸光呆滞，紧紧绞着帕子问道。
姜锦年吸了吸气，看着文氏焦躁不安的神色，真的很想告诉她实话，可转念一想，母亲可能承受不住事情的真相，这个除夕，也别想好好过完了。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罢。
“看着好像在哪里见过的。但是想不起来。”姜锦年终是选择了说谎。
文氏提溜起来的心重新落回肚子里，给袁贵家的递了一个眼色。
袁贵家的忙赔笑道：“好姑娘，你才多大，见过几个人，哪里会见过她？这个杨枝，说话乱七八糟的，不似个好人，姑娘别搭理她这种人。”
姜锦年轻轻点头，回了自己房间。
她走后，文氏和袁贵家的走到了里间，她忧心忡忡道：“这可怎么办？这个杨枝，既然说得出若水观，想必就是那个想当我丫鬟的小道长。她最终还是下山了。”
“哎。怎的这么不凑巧，她偏生成了浔阳侯府殷家的下人！”
“她认出了我的姩姩。她知道我们——”文氏压低了声音，“是假的。她想干什么？当初我拒绝了她，她必是怀恨在心，她一定会拿此事威胁我们。”
“倘若老太太知道了，还有大哥大嫂他们，还有三爷和二爷，他们——”文氏说不下去了，眼眶发红，眼泪夺眶而出，“我就是个死！我死不足惜，可姩姩怎么办？她——”她会怎么样？
她极有可能是麟若公主。
文氏双手攥拳，心乱如麻，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她用帕子揩干泪水。
眼角的湿意却无法抹去。
袁贵家的低声宽慰，“奶奶莫急。这个杨枝居心不良是肯定的。不过，她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个不到十岁的黄毛丫头。她手里握着奶奶的把柄，无非想求财。如今三爷的竹鼠铺子赚了不少银钱，拿五百两银票，堵住她的嘴。再晓以利害，敲打敲打她，叫她不许说出去，否则她有性命之忧。”
“此事交给我，我定然将她料理得明明白白。”
文氏点头，拉住袁贵家的，语气肃穆道：“袁姐姐，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此事也唯有交给你，我才能放心。”
“奶奶放心。我便是拼着这条命不要，也会护奶奶和姑娘周全。”袁贵家的亦郑重承诺道。
文氏眼圈一红，落下泪来，用帕子掖了掖眼角，“袁姐姐，若此事能顺利解决，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你家的荷姐儿和梅姐儿，日后做姩姩的陪房，必定也是她的心腹。她俩的亲事，我会亲自过问，一定给她们挑最好的夫婿。添妆也不会薄待了她们去。”
得了这话，袁贵家的犹如吃了定心丸，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会不辱使命。
到了除夕晚宴，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坐在大厅用饭。
永乐长公主在。
殷复也在。
姜锦年瞟一眼二郎，樱桃小嘴往下耷拉，不再看他。只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左右两边六娘和三郎的话头。
三郎给小七娘夹了好大一只鸡腿，“七妹妹，你吃。多吃点，长得高。”
姜锦年抿唇一笑，“谢谢三哥哥。”
大娘不吭声，默默地吃菜，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这个三弟，分明和她才是亲姐弟，眼里却丝毫没有她这个亲姐姐，只有顾堇姩这个隔了房的堂妹！
三郎憨憨一笑：“不客气。”
二郎漆眸看向小丫头，见她埋头吃菜，便搛了小半碗红烧武昌鱼肉，挑去鱼刺，递给一旁的丫鬟，示意她给七姑娘送去。
殷复笑着调侃道：“二郎，放着现成的丫鬟不使，你作甚要干丫鬟的活儿？丫鬟的活儿都被你干了，她们却干什么呢？”
大娘冷笑一声，“殷表兄有所不知，二哥这人，谁也甭想支使他干活儿，他只对七丫头一个人好。我们这些人，都不是他的亲人。原是我们不配。”
大郎轻嗔道：“婵姐儿，慎言。二弟就是这个性子，他和七丫头投缘，对七妹妹多照顾些，也是好事儿，你别胡说八道。”
大娘冷嗤一声，低声道：“我有没有胡说八道，大家心知肚明。二哥只和七丫头好，七丫头也只和二哥好。合着我们这些人，都是外人。只有他们是亲兄妹。”
丫鬟把装着鱼肉的碗放到七姑娘面前，抿了抿唇，终是什么都没说，退到一旁。
姜锦年看着眼前的鱼肉，听着殷复和顾堇婵夹枪带棒的话语，眨了眨羽睫。
她故意没吃鱼肉，搛了别的菜吃。
她察觉到了对面投来的两道目光，一道是二郎顾戬之的，一道是殷复的，但她佯装不知，只是埋头吃菜。
六娘小声提醒道：“小七，鱼肉你还不吃吗？冷了可就不香了。得趁热吃。”
姜锦年偏头看向六娘，“六姐姐想吃吗？想吃就给你吃。”说着把碗拨到六娘面前。
六娘也喜欢吃鱼肉，只是她懒得挑刺。丫鬟挑得不仔细，她卡过一次喉咙，再也不敢吃丫鬟挑过刺的鱼肉了。
她看了看二郎挑过刺的鱼肉，有些心动，府里人人都知道，二郎是最会吃鱼的。他挑鱼刺的功夫，无人可及。他对七妹妹那么好，定然不忍心见她被鱼刺卡住，想来不会有鱼刺的。
于是她浅浅地试探道：“可以吗？”
姜锦年嗯了一声，“六姐姐吃。”
六娘道了谢，便真的端过来吃了。吃完，果然一条小的倒刺都没有。
这真是她吃鱼最愉快的一次经历了。
殷复在二郎耳边低笑道：“二郎，你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人小七压根儿就不领你的情呢。”
二郎漆眸看着小丫头，眸光轻动，没有吭声。
三娘笑着插道：“七丫头，你怎么了？你该不是和二哥吵架了罢？”
姜锦年瞪了三娘一眼，也没吭声。
四娘便接道：“你们还真别说，七丫头的脾性真真儿和二哥是越来越像了。怪道他俩这么好呢。”
三郎却道：“四姐姐别胡说。七妹妹活泼爱笑，哪里和二哥哥一样了？”
活泼爱笑的姜锦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