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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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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42/木云木夕

    钱婆子提着羊角灯,一脸疑惑地盯着姜锦年,蹲下身,伸出干枯的手去探姜锦年的鼻息,神色一惊,猛然收回手。

    再探,还是没有鼻息。

    钱婆子慌了,喃喃自语道:“怎的会这样!这麻布袋子不是有洞吗?怎么会死了?这可怎么办?她死了,我的远哥儿可怎么办?”

    远哥儿在一旁嘿嘿傻笑:“死了,死了……”

    钱婆子怒嗔了远哥儿一句:“你个傻子!她死了,你就没救了!”

    虽然七姑娘不知为何提前死了,不知她的生魂还在不在,但是好是歹,她都要试一试的。

    万一,她的生魂还没走远呢!

    那她的远哥儿就有救了!

    钱婆子抖着手打开了带来的包袱,里面掉出来一沓符纸,她捡起其中两张无脸鬼符纸,分别贴在姜锦年和远哥儿的脑门上,点了三支香,尔后手里执着一把铜镜,照向姜锦年,嘴里念念有词。

    “魂兮归来!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打湿了钱婆子花白的头发,她心里打鼓似的七上八下,不断重复着咒语。

    且越喊越大声。

    俨然一个失了神智的巫婆。

    忽然,一道黑影从天而降。

    少年一身狼狈,扬起手刀,一下子砍晕了远哥儿。钱婆子扭回身的刹那,被少年一记银□□穿了腹部。

    噗呲一声,有血自破损的沉香色比甲处渗出。

    羊角灯滚落在地,火焰噗呲两声,烛油倾倒,烛光变得微弱。

    钱婆子怎么也想不到,来人竟然是那个独狼一般性子的二郎顾戬之。

    她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一手捂住冰冷的枪刃,一手仍拿着铜镜不放,满脸惊惧与不甘。

    “二、二郎,我没有杀害七姑娘,是她自己……我、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没的。”

    少年一怔,漆黑的瞳仁猛缩,他的脸一半能看清,另一边隐在暗处。

    他握住红缨枪的手往前一用力,倒刺一般的枪刃全都扎进去,再拔出来。

    温热的鲜血洒满红缨,粘稠地滴在地窖的枯草上。

    钱婆子一命呜呼。

    少年将沾满鲜血的枪头在钱婆子的比甲上擦拭干净,尔后挑开绑在姜锦年手脚上的麻绳,扯掉她嘴里的破布。

    顾戬之凤眸猩红,他双膝跪地,抄起小丫头的腿弯,把人抱在怀里。

    少年用力在衣服上擦掉手上的污渍,颤抖着食指去探小丫头的呼吸。

    探不到。

    他怔住了。

    他难以置信。

    更用力擦掉手上的水渍,再探,还是没有呼吸。

    少年眸光转动,剑眉紧拧。

    他哑声唤道:“七妹妹,七妹妹——”

    带着颤音。

    但是无人应答。

    少年仍不死心,又去探小丫头的颈侧,左右两边皆探了,还是没有脉搏。

    少年的眼神陷入癫狂。

    少年死死抿紧唇瓣,最后把耳朵放在小丫头的心口上,一片寂静。

    抱着小小的小丫头,少年眸光呆滞,任凭雨水从地窖口浇下来。

    七妹妹死了!

    七妹妹怎么能死呢!

    七妹妹不能死!

    有一滴眼泪从少年猩红癫狂的眼中掉落,他哇的一下呕出一口血,洒在潮湿的地面上。

    顾戬之又发病了。

    伴随着的刺耳的一声叮,姜锦年犹如一个在水面下窒息的人重新回到水面上,她猛地深吸了一口气,心脏剧烈地颤抖起来,血液迅速向四肢百骸涌去。

    她觉得自己手麻脚麻,睁开眼睛,见是二郎,不由得大松一口气。

    “二哥哥,你来了。”

    少年似是石化了一般,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转动眼珠子,茫然地看向怀里的小丫头。

    他看着睁开眼睛会说话的小丫头,下意识觉得自己在做梦。

    姜锦年感觉到少年的身体滚烫,此时又下着冷雨,他浑身早已湿透,嘴角还有血迹,得赶紧离开这里。

    姜锦年扭身看了一圈地窖内的情形,虽然看不大清楚,羊角灯的烛火即将熄灭,但借着那点微弱的灯光,姜锦年还是看见了钱婆子的死状。

    此时不是问话的好时机。

    “二哥哥,你先放我下来。咱们先上去。”

    少年不放,此时他已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只是挣扎着站起身,拿起长缨枪,准备单手抱小丫头上去。但他才爬了两级木梯,人便支撑不住,不得已,他只好丢下长缨枪,却被姜锦年拦住。

    “二哥哥,我来拿。”姜锦年道。

    长缨枪很重,有八斤,姜锦年这个小身板是拿不起的。

    二郎嘶哑道:“你拿不动。”说着,把枪留在了地窖里。

    “哦。”

    “抓紧我。”

    小丫头听话地圈住少年的脖颈,打了个抖,“好冷!”

    少年紧了紧手臂的力量,踩着湿滑的木梯,爬上了地面。此时他已经脱力了,凤眸猩红,呼吸也变得滚烫,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抱不住怀里的小丫头。

    可他不敢放。

    怕一放下,人就不见了。

    姜锦年急急地喊:“二哥哥,二哥哥,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咱们先回去。太冷了。会生病的。”

    少年看不清眼前的路,不知该往何处走,脚步踉跄地往前,跌跌撞撞。

    姜锦年怕得要命,她不想没被钱婆子杀死,却要从二郎怀里摔下去,断手断脚 ,或是摔坏了脑子,她不想受伤。况且二郎的身子也支撑不住,这样淋雨,他会没命的。

    于是小丫头捧住少年湿漉漉的脸,安抚道:“二哥哥,你看看我,我没事。我没事。你别急。”

    少年呆愣愣的,看不出任何情绪。

    “二哥哥,你乖。你先放我下来。我牵着你,咱们一块儿回家。”

    少年眨了眨湿漉漉的长睫,咳得瘦长的腰都弯起来,半晌,才把小丫头缓缓地稳稳地放在地上。

    他把小丫头的小手捏在手心里,牵着她,茫然地看着她。

    漆黑的夜雨中,姜锦年左右看了看,什么也看不清。只得在心里求助小金,“小金,该往哪边走。”

    小金:“恭喜宿主逃过一劫。宿主,请往你的左手边走。”

    “走。二哥哥,咱们走这边。”小丫头牵着少年,往前面走去。

    姜锦年冷得牙齿打颤,少年的掌心却越发灼热,姜锦年很是担心,生怕一代战神的小命就此陨落,那她罪过可就大了。

    往前走了片刻,姜锦年终于找到了钱婆子的住处,以及正在窗户边探头探脑的大丫。

    大丫眼神惊恐,穿了鞋,来到门边,小心翼翼地问道:“七姑娘,二郎,我阿奶和弟弟呢?他们怎么还不回来?”

    姜锦年吸了吸鼻子,没有回答大丫的问题,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总不能说,她阿奶要杀她,但还没来得及下手,然后她装死骗她阿奶,二郎以为是她阿奶害死了她,所以一气之下就杀了她阿奶给她偿命。

    “好大丫,你借把雨伞给我们。”姜锦年摸了一把脸道。

    大丫一愣,虽然心中疑惑,却还是顺从地转身进屋,拿了一把家里最好的桐油伞,双手递给姜锦年。

    “七姑娘,下这么大的雨,您和二郎要不要先进屋躲躲雨?”大丫小声问道。

    姜锦年心里仍旧余悸未消,“不了,谢谢你。我们先回去了。”

    撑开伞,凭姜锦年的身高,是无论如何也遮不住二郎的。

    二郎沉默地抢过雨伞,往小丫头这边偏,全然不顾自己的半边身子被淋湿,牵着姜锦年,循着微弱的夜光,茫然地往前走去。

    到了此处,姜锦年是认得路的,她边走边安慰二郎道:“二哥哥,前面过了月洞门,就是袁妈妈家里。咱们去她家躲雨,请她去通知我爹娘。”

    少年嗯了一声,默默地跟着小丫头往前走。

    俗话说的,一场秋雨一场寒,没想到九月中旬的京城,夜雨是如此地冻人。

    姜锦年觉得又冷又饿,她今儿个还没吃暮食呢,她吸了吸气,忍不住问道:“二哥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二郎又嗯了一声,却没有回答。

    姜锦年知道事情越发不好了,只得尽力加快脚步,好在,漫漫长路,总归是有尽头的。

    她敲响了袁贵家的房门。

    袁贵家的也才回来不久,因为找七姑娘,她们家的暮食也是胡乱对付了一顿。

    此时,刚洗了脚上床躺下,被窝刚暖,听见敲门声,便赶紧坐起身,扬声问道:“是谁在敲门?”

    姜锦年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喉咙也很干,清了清嗓子,用尽全身最大的力气喊道:“袁妈妈,是我!”

    袁贵家的一共有两个女儿,此时大的荷姐儿也醒了,她道:“妈,我听着像是七姑娘。”

    袁贵家的一掀被子,披上外衫子,趿拉着鞋,点亮煤油灯,拔了门栓,打开门一看,见果然是七姑娘,还有二郎,惊讶得嘴巴大张:“哎呀,七姑娘,二郎,你们怎么在这儿?快进来。”

    袁贵家的一边帮着把伞收了,放在门外,一边端出炭盆,把自己平常舍不得用的好木炭倒了半盆,赶紧生火烧炭。

    又招呼大女儿倒热水,拿干净巾帕给七姑娘和二郎擦拭。

    二人浑身湿透,根本擦不干,荷姐儿有些犯愁。家里没有适合二郎和七姑娘穿的衣裳,七姑娘还可以凑合穿她和妹妹的旧衣裳,可二郎却不行。

    姜锦年看出了荷姐儿的顾虑,忙道:“好姐姐,你把袁大叔的干净衣裳拿出来,借给二哥哥先换上。他发烧了。”

    袁贵家的在一旁生火,见状忙起身,“荷姐儿,你来生火。衣裳我来找。”

    说着袁贵家的又走到炕边,把二女儿梅姐儿唤醒,叫她去薰风院给三爷和三奶奶报信,派人来接七姑娘和二郎回去。

    梅姐儿其实早就醒了,只是听说家里有外男,不好意思此时起床穿衣罢了。

    闻言,梅姐儿也只好在被窝里穿衣裳,穿了木屐,打了伞,去报信了。

    片刻之后,顾明便带着几个婆子和丫鬟,抬着一顶毡布轿子来了。

    琼鸦和雪鸥冲了进来,一人抓着姑娘的一条胳膊,眼圈红红的,哇啦哇啦就哭了起来。

    袁贵家的笑嗔道:“好丫头,你们别嚷。姑娘受了惊吓,又受了风寒,弄不好,要生病的。先回去,让奶奶给姑娘泡个热水澡,再热热的姜汤喝上一大碗。等人好了,你们再嚷也不迟呢。”

    琼鸦和雪鸥果然不哭了,只用衣袖抹掉眼泪,看着自家姑娘又哭又笑。

    顾明奔进来,看了一眼闺女和二郎,眼圈也登时就红了,他什么也没问,走过去,把女儿抱在怀里,又伸手摸了摸二郎的脑袋,惊觉二郎已经发烧,忙道:“不好!二郎身上起高热了。得赶紧带回去,请陆太医。”

    “陆太医不好请,得去告诉大爷一声,请他手书一封,劳烦袁姐姐替我跑这一趟。”

    能得顾三爷唤一声姐姐,这于袁贵家的而言,算是天大的脸面了。

    袁贵家的受宠若惊,连忙答应:“当不得三爷一声劳烦。本就是我分内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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