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
025/木云木夕
肥嘟嘟的竹鼠足有四斤重，被琼鸦揪着后颈皮从土穴里扒拉了出来。
不停地挥舞着小爪子嚎叫着。
三郎喜得手舞足蹈，牵着姜锦年的手，给竹鼠取了个贼喜庆的名字，“……就叫圆宝，好不好？圆滚滚的圆。”
得，这是要当宠物养了。
想吃竹鼠肉的姜锦年没吭声。
她一个三岁的小团子，总不好开口就是要吃圆宝的肉。看大人们怎么说罢。
下山的路上，三郎一直小心翼翼地牵着姜锦年，和她说着他从小到大见过的各种动物，“……我爹可会打猎了，总能猎到野鸡、野兔回家，七妹妹你还没吃过罢？”
姜锦年点点头，她这辈子还没吃过野味的。
“等以后我爹猎到了，肯定给你尝尝。”三郎挺着胸脯道。
“好。”姜锦年并不放在心上。
自从知道了定国公顾瞻的结局后，姜锦年便总是忍不住担忧起他和定国府的前程来，可她能做什么呢？
她既不知道事情发生在何时，又不能把自己知道的信息告诉旁人，她唯一能做的，只有自保。可眼下，她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呢。
姜锦年忍不住在心内悄悄叹了口气。
八岁的三郎不知道他手里牵着的七妹妹的心事，回到庄子，立即找庄子管事的婆子要了一个竹笼子，把圆宝关了进去，尔后便拎着竹笼子去哥哥姐姐妹妹跟前炫耀去了。
他还拉上姜锦年同去，姜锦年本不欲去，可又怕自己不在场，传出什么离谱的说法来。
哎，她今儿就不该贪嘴的，以后可得收着点儿。
三郎说得是眉飞色舞，毫不吝啬对七妹妹聪明机智的夸奖，大郎等人都诧异地看向姜锦年，姜锦年笑嘻嘻点头，“三哥哥也聪明的！”
众人皆一脸忍俊不禁，不由得对七丫头又多了一重刮目相看。
三郎也很得意，他这个年纪正是爱嘚瑟的时候，也不谦虚，大大方方接受了七妹妹的肯定。
甚至连他自己也飘飘然地觉得，能抓到竹鼠，主要是靠自己的机智。
姜锦年对此是毫不在意的。她不想叫人怀疑自己与年龄不符的过人机智来自何处。
毕竟她也才刚读书没多久呢。
三郎又问大郎可曾钓到了鱼，大郎笑嘻嘻道：“好大两条呢！一条雄鱼，一条草鱼，足有三斤重。这会子鱼还没长膘，等到了秋日再来，那时候必有七八斤重呢。”
三郎眼睛亮晶晶的，“那咱们到时候再来。”
大娘顾堇婵也插道：“三弟，我也钓了两尾鲤鱼，一尾鲫鱼，还没长成呢，我又给放了回去。咱们吃大鱼，小鱼小虾没肉，净是鱼刺不好吃。”
三郎点头称是。
正玩闹间，三爷和四爷从田间回来了。
见到竹鼠，四爷顾眺眼睛大亮，敲着折扇道：“好久不曾吃竹鼠了。哎唷，你们从哪儿捉了这么一只肥嫩的竹鼠来？”
二娘道：“四叔，是三弟从凤山上的一片竹林那儿抓到的。”
顾眺颔首，挑眉看向三郎，“怎么着，敛哥儿，今儿你这竹鼠是预备烤着吃，还是炒着吃呢？依四叔说，还是爆炒好吃，葱姜蒜番椒胡椒花椒全搁上，香味扑鼻，入口鲜辣，四叔保管你连饭都要比平日多用一碗。”
姜锦年咽了咽口水，六娘也舔了舔嘴唇，众人都齐刷刷看向三郎。
三郎：“……”
三郎眨了眨眼睛，他犹豫地对了对手指，他看了看关在笼子里的圆宝，又看看姜锦年，很是挣扎道：“可是四叔，我才给它起了名字，叫圆宝，圆滚滚的圆，就这么把它给吃了，不、不合适罢？”
顾眺用折扇蹭了一下额角，一本正经忽悠侄儿道：“哦，那这样，敛哥儿，你不吃它就成了，让叔叔婶婶们和哥哥姐姐妹妹们吃，圆宝它不会怪你的。”
“不行！”三郎反对，“我也要吃，我要吃最多的！”
众人皆扑哧一乐。
“行，四叔做主，给敛哥儿留最多的竹鼠肉吃啊。”顾眺拎起竹笼走了出去，边走边说：“啊，还是爆炒罢，爆炒更入味。”
顾明看向姜锦年，朝她伸出手，姜锦年走过来牵住父亲的手，父女俩也走了出去。
“姩姩，你娘呢？”顾明柔声问道。
“阿娘在庖厨那边的院子里，她要给咱们做野菜吃。”
顾明哦了声，“那野菜是蕨菜么？”
“是。”
顾明心中了然，父女俩来到了文氏身边，见她正领着几个婆子丫鬟择菜、洗菜呢。
顾明笑道：“娘子今儿可是累着了！何必亲自动手，让下人备好菜，娘子掌勺也就是了。”
文氏微微一笑，“这点活儿累不着我。马上就好了。你们爷俩去把手洗了。”
顾明答应着，牵姜锦年到水缸旁。
雪鸥忙端了洗手的铜盆过来，舀了灶上烧热的热水，又兑了缸里的凉水，琼鸦则捧了干净的棉帕和胰子。
顾明先抖了抖宽袖，露出半截白皙结实的手腕，再给姜锦年的小手打湿，抹上胰子，他边搓洗边笑道：“姩姩，你这指甲，该剪了啊，都这么长了。”
姜锦年笑得眉眼弯弯：“爹爹给我剪。”
“行。一会儿就给姩姩剪。”
一辈子也没给闺女洗过手的四爷顾眺，这会子正在指挥厨娘料理竹鼠，他趁厨娘给三郎那可怜的圆宝褪毛的功夫溜到了顾明跟前，笑嘻嘻赞了一句：“三哥，您可真是个好父亲呢。”
顾明故作一脸嫌弃道：“哎，我家姩姐儿皮得很，上个山，手指甲就脏成这样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是地里刨食的呢。”
顾眺笑，又逗小侄女道：“七丫头，你今儿玩得高兴么？”
姜锦年看一眼顾眺，点点头。
“七丫头高兴了，那就成。手脏了，怕什么！有你爹伺候呢！”顾眺在一旁对姜锦年挤眉弄眼道。
片刻后，父女俩坐在樟树下剪指甲。
顾明捏着女儿小小的手指，剪得那叫一个小心翼翼，生怕剪多了剪到皮肉女儿会疼，愣是剪得自己额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子。
庖厨那边已经飘来食物的香气，琼鸦和雪鸥在一旁翻花绳玩儿。
旁人一刻钟能搞定的事儿，顾三爷花了整整两刻钟，剪完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好了。”
姜锦年从腰间的小布袋扯出文氏给她绣的折枝红梅图样的手帕，给父亲顾瞻擦去额间的汗珠，擦完后也郑重来了一句：“嗯，好了。”
“谢谢姩姩。”顾瞻心中一暖，凤眸亮晶晶的，唇角几乎要咧到颧骨道。
父女俩相视一笑。
姜锦年摸进了厨房，拉着文氏的衣袖，在她耳旁悄声道：“阿娘，我想给二哥哥带蕨菜和竹鼠肉吃。”
文氏一愣，对上小家伙黑溜溜的大眼睛，心里登时便软得不像话，比自己吃了还感动，点头答应了。
当下便吩咐婆子烫洗了一个青花缠枝莲纹的盖盅，搛了好些五花肉干焖蕨菜，和爆炒竹鼠肉，满满一盅，装进食盒里带回去给二郎吃。
午饭摆在堂屋，都是自家人，三爷和四爷又不是那等拘小节的人，便没有搞男女分席那一套，三爷夫妇、四爷夫妇、大郎、三郎一桌，七个小娘子坐一桌。
三爷和四爷喝点金华酒，妇人孩子们则大快朵颐，吃得好不快活。
姜锦年小仓鼠似的，一直往自己碗里扒拉竹鼠肉和文氏做的五花肉干焖野蕨菜，吃得双颊鼓鼓的。
竹鼠肉实在喷香好吃又下饭，人人都爱吃，但架不住人多肉少啊，还分了两桌，又给二郎分了点，不多时，小娘子这桌就吃完了。
六娘还不死心，在一堆佐料里翻找肉末星子吃。
“这么快就没了啊。”六娘小声嘟囔道。
三娘低嗔道：“娥姐儿，没了便没了，你不可这样挑拣失了礼数。”
六娘闷闷地嗯了声，搛了一筷子煎得脆脆的五花肉干，塞进嘴里。
也好吃。
豆腐鱼煲和盐水鸭虽说也好吃，不过定国府上的小姐们顿顿吃肉，寻常的吃法还真是入不了她们的法眼。
吃完爆炒竹鼠肉，桌上最受欢迎的就变成文氏做的这道五花肉干焖蕨菜了。
五花肉一点儿不腻，口感酥脆，又不柴，吸饱了嫩蕨菜的汁液，真是相得益彰，好吃得让人想把舌头都吞掉。
六双筷子齐齐伸向这盘菜，人人都吃得口舌生香，唯有大娘顾堇婵想吃却端着架子不肯吃。她早就打定主意不吃文氏做的这道菜的。
姜锦年瞟了一眼顾堇婵，毫不客气搛了一筷子嫩蕨菜往嘴里送，眯起鹿眸叹道：“真是太好吃了！”
六娘点头附和：“是呢，真好吃啊！”
二娘也说：“姐姐，真的好吃，你也尝尝呗。”说着搛了一筷子五花肉干给顾堇婵。
顾堇婵本想拒绝，筷子在碗里顿了顿，又扫了一眼几个妹妹们埋头苦干的模样，便别别扭扭地夹起来吃了。
随着咀嚼吞咽的动作，顾堇婵的眼睛一亮再亮，没想到这普普通通的豚肉竟然可以做得这般美味。
眼看盘子里不剩什么了，顾堇婵赶紧搛了两筷子蕨菜和五花肉干来吃。
吃完还意犹未尽，小声嘀咕道：“三婶娘只说是油渣焖蕨菜，可没说油渣是上好的五花肉呀，害我只吃了一两口。”
姜锦年哼哼道：“油渣焖也一样好吃的。”
顾堇婵：“……”
她看了看隔壁桌的文氏和顾明等长辈，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
二娘忙笑着打圆场道：“是是是，只要是三婶娘做的，便是油渣焖的，我也一样爱吃。今儿个我可是吃撑了。”
回去的马车上，顾堇婵没话找话道：“三婶娘，您不是说用油渣焖蕨菜么，怎的又变成五花肉了呀？五花肉干好好吃。”
文氏闻言一笑。
她自然不能说，她也是存了要教训一下这个大侄女的意思，故而将经济节约的油渣焖蕨菜改成了精挑细选的上好五花肉，沿着肥瘦相间的纹理切成小块，用葱姜蒜番椒胡椒反复煸炒爆香，再焖上焯过水的嫩蕨菜，口感自然远甚于猪板油炼出来的油渣了。
“哦，油渣做得，五花肉自然也做得，才你也说了，五花肉更好吃啊。”文氏似笑非笑地看了顾堇婵一眼道。
顾堇婵脸上一热，没再吭声。
姜锦年吃饱了，窝在母亲文氏的怀里睡了一路，回到府上，便带着琼鸦和雪鸥，提上食盒往知柏院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