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景开三年的那场战役从春夏相交之际打到了年关。
从乌城到西陵关,关外的雪也一路跟着赤阳军回了京城。
西武门外,寒风簌簌,天色惨白,群臣也都沉默着抄手在衣袖里,分列主道两侧,翘首以盼。
谢明瑛去得不算早,因嫌腻那赤狐裘,只说碍眼得很,她从队列最后,三法司准备好的车笼子旁一路走到队首,昂然伫立。
风雪压城,天空黑了下来,不知道是雨丝还是雪子,开始刮擦起脸颊。
苍茫四野,雨雪潇潇,渐渐洗净了一个多月来,满眼的鲜红,天地之间只剩下模糊不清的黑白。
宣德侯林献章叛国伏诛,长子取敌国皇帝首级逆转战局,大捷的消息传到京城时,宣德侯次子正在断头台上。
开国勋将满门斩首,少年将星一朝陨落。
高祖皇帝任人唯贤,能称得上开国柱石的文臣武将莫过于杜宁林谢四人,如今不过须臾十余载,林氏一族轰然倾覆,满朝文武唾骂林氏居功自傲,咎由自取之外,大多暗自心惊,唏嘘不已。
谢明瑛冷得发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雪落在脸上时,铁色玄光豁然跃上了天际线,幡旗猎猎作响,铁蹄震耳欲聋,逼近时,群臣颔首。
传旨内侍宣读犒赏旨意,谢家加衔三公,免去点兵礼节,令三法司与城防营押解罪臣入诏狱。
城墙下的气氛一下子热络了起来,道贺的道贺,问安的问安,熙来攘往,终是有些大军凯旋和年节下的喜气了。这场仗打得虽有些元气大伤,但满朝上下还是欢喜居多的,国库告竭,祭礼繁多,没有谁会盼着这场仗打到明年去。
车轮滚过新雪,碾出浅浅的车辙印子,回来的时候,印子早被覆得厚厚的,又生生碾出清晰可怖的一道,车笼子里也多了个人。
一袭白衣素雪,满身污泥红疮。
谢明瑛想过很多回三年后,甚至想过他或是哄她年纪小不记事,并不将话放在心上,却没想到,他到底是守了一半的诺言,只是褪了一身傲骨,跌碎满身盔甲地回来了。
耳边谈笑依旧,眼前高墙耸立,北风呼号着卷起飞雪,追着车笼子越过城墙,滚进了这座巨大的城池,没入了欢送旧岁的人流里。
很多事情都变了,也许自她记事以来,就没有太平过。
林晏的功过评说,难以定论,朝堂上下争议了一年,他也在诏狱里待了整整一年。
四叔说,生与死不过事在人为,她真怕他死在诏狱的酷刑之下。于是,下一回飞雪来临前,她找了件要紧物绑在丑老鼠的肚子底下,训练了数月,送进了号称恶鬼难活的诏狱。
好在,除了她,仍有人想救他,不论那些人是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总归,是活下来了。
后来过了很多年,谢明瑛才恍然觉悟,恶鬼难活的炼狱生门里,爬出来的又岂是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