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李疏玉已经是凭借着自己的本能在挥剑了，赤月铃早已因为灵力耗尽被收了起来，此刻曾经的日夜苦练让李疏玉能不依靠灵器发挥出玉疏剑最本能的杀伤力。
不知过了多久，李疏玉已经几乎要抬不起手腕了，姜黎面色也有些苍白，高墙之上魔灵和修士的血混在一起，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浓到发稠的血腥气。
这一波魔灵总算是杀完了，还活着的人麻木地抬起头看向四周，姜黎再次给众人治愈伤势。
司星珩的衣袍已经沾满了血，他脸色阴沉地站到姜黎身边。
“他们这次是铁了心要助魔神破开封印，如今我们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姜黎和司星珩都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在这种境况下，所有人都需要一个精神支柱。
这个支柱，现在还是李长老。
姜黎从半空中落下，新弟子们只活下来六成，镇守封印的修士们伤亡并不大，姜黎都一一给了丹药。
李疏玉囫囵吞了一瓶补灵丹，用衣袖随手擦了擦脸上的血就帮着姜黎去查看其他人的伤势。
司星珩走过来接过姜黎手中的丹药，道：“你先去歇一会儿吧，我们还要守不知道多久，你的消耗太大了。”
姜黎拗不过他，左不过现在只是分发丹药，姜黎也就随他去了。
只歇息了一刻钟，姜黎就站了起来。
景忆雪的声音再次响起：“让本君看看，还有哪些蝼蚁要来送死。”
听到景忆雪的声音，所有人都朝她看了过去。
景忆雪身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伤口，满头的簪子都掉了几支，连脸上都有一道伤口。
她手中提着一具尸首，那是一具已经不成人样的尸首，双手手骨被一寸寸碾碎，膝盖处更是已经只剩下些粘连的皮肉连接着双腿。
景忆雪提着李长老衣领的手慕然一松，面上带着些愠怒。
“这老头有点本事，竟然让本君碎了四支簪子，本君要他跪下就赏他个痛快，这老头还不肯，本君就看看他的骨头能有多硬。”
景忆雪看着自己手中李长老的尸首，嗤之以鼻道：“也不过如此。”
在看见李长老的尸首被景忆雪随手扔下时，众人的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李疏玉力竭时也没松开的剑，在此刻掉落在地，一片无声的静默中只有灵器掉落发出的哐当声格外清晰。
一个和李长老长得很像的中年男子站了出来，他眼眶通红，但仍旧斗志昂扬。
“我是李长老的儿子，李彧！”
“把你们的灵器都拿起来！我人族修士绝不能在敌人面前放下灵器！”
景忆雪饶有兴致地看向李彧，道：“怎么，你爹死了，你要为他报仇？”
李彧冷眼看着景忆雪：“幽州的杂碎，蜗居万年不敢出幽州一步，如今倒是吠地大声。”
景忆雪眼中闪过一丝蔑视，笑道：“那就继续打吧，我幽州万年蛰伏只为今朝，我倒要看看，你们能不能守得住！”
生死之战一触即发，源源不断的魔灵出现在高墙外，杀完了一波又会有无数魔灵补上。
当年建起高墙之时司星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除了最开始的慌乱外，修士们按照曾经预演过无数次的场景有条不紊地应对魔灵。
一天三天九天十五天，高强度的战斗让所有人都疲惫不堪，即便修士可以不睡觉，但依旧有些人顶不住了。
姜黎的双眼已经有了些红血丝，嘴唇也干燥起皮，又被吐出的血浸湿。
司星珩直接打开水壶喂她喝水，姜黎拂动琴弦的双手依旧没停。
这十五日，姜黎只休息了一次，短短一个时辰，就是这一个时辰，让所有人意识到若是没有姜黎，别说十五日，他们怕是连七日都撑不住。
仅仅那一个时辰的死伤人数，就有平时一日之多。
姜黎的指尖已经泛红，司星珩喂她喝了水又匆匆顶上战场中空缺的位置。
第十七日，双方都已经是强弩之末。
封印内，限制魔神活动的结界轰然破碎，景忆雪仿佛感受到了什么。
她不顾身上的伤势，强忍着伤口撕裂的疼痛大声道：“尊上已经打破结界，你们这封印不堪一击！届时你们这些蝼蚁，都得为本君死去的族人陪葬！”
司星珩神色凝重地转身看向封印，朝姜黎摇了摇头。
“拦不住了，今日魔神是定然会出来的。”
姜黎抱着封离琴缓缓走向景忆雪，景忆雪则丝毫不慌。
“杀弦未启，只靠生弦，你伤不了本君。”
姜黎边走便拿出浮世镜，一把砸向景忆雪。
景忆雪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浮世镜破开护体魔气砸进了地面，周围的空气都停滞了一瞬。
姜黎用看垃圾的眼神看向景忆雪道：“打你，用不上杀弦。”
景忆雪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嘴角的鲜血。
“神女大人！巫昭！当初人族是如何对你的，你当真不在意吗？当真忘记了吗？”
司星珩皱眉看向景忆雪，没想到景忆雪也正好看向他。
“阿珩，不，现在我应当叫你小神君，你也忘了吗？当初巫昭是怎么死的？还不是为了这些蝼蚁！这些所谓正道！”
这两句话仿佛一道惊雷在所有人耳中炸响，景忆雪疯狂地大笑，笑得自己止不住地咳嗽。
姜黎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与景忆雪，就像她与魔神一般，牵扯太多。
在与魔神相熟后，她常去幽州走动，美其名曰是探查魔气情况，实则是满足自己对外界的好奇。
唯有以去幽州为由，族老们才不会跟着。
魔神也总嫌弃幽州无聊，两人一拍即合，隐去修为容貌偷偷出去玩。
景忆雪一直和旁人说在被魔神捡回去之前从未见过魔神，但其实景忆雪是见过的她和魔神的，只是她们换了容貌。
巫蛊一族隐世而居，魔神也怕被人发现就总爱带着她去这些偏僻地方玩。
那时的景忆雪不过七八岁的模样，因为被蛊虫反噬太疼，又不愿和旁人说便独自一人坐在河边掉眼泪。
魔神对小孩儿掉眼泪最是厌烦，当即就要走，她一把拉住魔神的衣袖。
“反正都是出来玩，遇到的都是趣事嘛。”
她当时递了颗糖给景忆雪，问她为什么一个人偷偷得哭。
景忆雪吸着鼻子道：“我是最有天赋的那个，我不能，不能在修炼上出差错。”
姜黎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道：“我也挺有天赋的，但我也有出错的时候，人无完人，你不必太自责。”
魔神站在一旁翻了个白眼道：“你跟一个小孩儿这么说，她能听得懂吗？”
姜黎回头瞪了他一眼，继续安慰景忆雪。
后来离开时，姜黎记得很清楚，魔神问她：“你要救三界苍生，连这么个小屁孩儿掉眼泪都要管，不嫌累得慌吗？”
那时她笑得恣意，想也没想就回道：“稚子如何不算苍生，就连你这个魔神，在我眼中，亦是苍生。”
如今想来，姜黎觉得当初的自己实在是狂妄，狂妄得可笑。
她连自己都救不了，还说要拯救三界苍生。
景忆雪还想再说些什么，突然被一道极寒的灵气定在了原地。
漫天的雪花从空中落下，不过瞬息之间就将一切战争的痕迹掩埋。
姜黎抬头看向天空，这股久违的熟悉的刺骨寒气此刻就像是救命稻草。
“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
分明是关心的话，语气却十分冰冷。
姜黎笑道：“出了点小意外。”
一道素白的身影出现在姜黎身边，她拿出一个小玉瓶递给姜黎。
“梦华草，萃取花了些时间。”
梦华草本身所蕴含的灵力无法直接被吸收，只能炼成丹药或者萃取药液。
姜黎二话没说打开玉瓶将梦华草药液一口闷了下去。
磅礴的药力冲刷着她的经脉，她死死咬着牙愣是没吭声。
雪女给姜黎布下结界，看向一地受伤的修士。
“歇息去吧，此处有我。”
众人自然没什么好拒绝的，毕竟实在是太累了。
司星珩走到雪女身边，行礼道：“多谢。”
雪女道：“无妨，你也去歇息吧。”
司星珩摇了摇头：“我守着姐姐。”
雪女也不强求，她走到景忆雪身边，淡淡道：“我这道分身的确杀不了你，但我在此，你动不了。”
景忆雪毫不在意地看向雪女，讥笑道：“我动不了又如何？任凭你本领通天，一道分身赶来将梦华草带给她，结界已经没了，尊上破开封印只是时间问题。”
说着景忆雪面上的嚣张更甚：“今日，封印必破，你们一个都跑不了！都得死！”
雪女直接封了景忆雪的嘴巴，皱眉说了声：“聒噪。”
姜黎此时已经陷入昏睡，梦华草为她修补残破的神魂，她眼前一会儿是是魔神，一会儿是萧北。
过往的场景一一浮现在她眼前，无数曾经刻意遗忘的、被天道封印的记忆回笼，姜黎只觉得脑袋要炸了。
她猛地睁开双眼，见司星珩守在她身边，眼中满是希冀与紧张。
“姐姐醒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司星珩关切地看着她，姜黎看着身上盖着的厚重披风摇摇头道：“没事。”
姜黎说着就要起身，司星珩扶着她顺手将披风给她整理好，细心地绑上系带。
雪女见她醒了走到她身边，不着痕迹地把司星珩挤到一边。
姜黎无奈地笑道：“还在和他置气。”
雪女语气冷淡：“不曾，只是看他不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