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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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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春三月。

    时值多雨之节,天气阴沉,雨雾成笼。京城仍旧行人如织、络绎不绝。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泥土、鱼腥和肉类腐败的气味,让人感到一阵阵不适。雨水击打在地上,溅起的水渍浑浊不堪,在裙摆上形成一片片暗红的泥泞。

    周围高大的古朴建筑在雨水的洗礼下显得更加庄严而肃穆,但底下的恶臭却被雨水抑压在底层,无法挥散。

    接连几日的绵雨使人的心情也变得阴沉起来,行人踏着雨水边抱怨着边疾步而行。

    此时的林雪瑾逆着行人而行,撑着伞慢慢往外郊去。

    横木四散、杂草丛生的院子与繁华的京城地界格格不入,然而这却是林雪瑾梦寐渴求的故园。

    她停留在残垣断壁间,抚摸着无比熟悉的一切。随后,推开了破败的门,走入堂内。

    里面早已被洗劫而空,空气中夹杂的潮湿和霉味让人呼吸不畅。墙壁长满青苔,正在发芽的藤蔓从破碎不堪的窗棂中向四面延申。雨水从屋顶滴落在地上,仿佛只需一阵风,房屋就将随时崩塌。

    林雪瑾跪在坚硬的地上,望着已经失去光泽的壁画以及腐朽的桌椅,泪水止不住流淌。

    “父亲,母亲,知予回来了。想来您们大抵也不会责怪我离家不回吧?对了,近日来总是阴雨绵绵,湿气略重,也不知两亲是否安好……不过,以后我们便不会再分开了。”她说着,破涕而笑。柔和的声音在空荡的房内回响,巨大的悲伤在荒芜的院子中蔓延。

    淋湿的衣裳被弄得脏乱,垂下的几缕发丝也紧紧贴在脸上,将林雪瑾显得凌乱不堪。她站起身慢慢走进那已失色彩的壁画,用手轻轻抚摸着。

    那是她的父亲所画。

    她的父亲林立言,曾以一画名震京城,又因师从誉为“画圣”的康蝉尊者,故在京城风光无两。前来拜访之人无数,更有甚者远从塞外而来,请教拜师之人涌现,于是便有了众人趋之的画馆。

    而那时的林雪瑾方才髫年,她不懂热闹非凡的画馆为何如此吸引人,也不懂整天忙于作画的父亲。那时,忙碌的父亲顾不上她,于是她整日玩得不亦乐乎。

    刚开始真正接触画时,她还连笔都拿不稳,但父亲总是夸赞她颇有天赋。获得的巨大成就感让她痴迷于画,直到父亲总是忙于教导他那些天赋异禀的弟子,作画在她的眼中发生了改变。

    她开始用极差的功课与劣质的画试图去获得父亲的关注,而似乎也起到了作用,父亲与母亲开始围着她转,陪伴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可有一天,父亲突然遣散了仆人,将她与母亲送离家乡。母亲始终放不下心,便跟随着父亲的脚步,独留她一人在汴州的一寺庙内。

    直到寺庙的僧人向她传来了两亲及旁亲皆逝的噩耗。

    而自从离家后,这是她第一次归家。暗处的老鼠们放松警惕后,她才真正能够站在明处仰望着曾经的欢乐之地。

    这里曾是名闻天下的画馆,盛极一时,就连宫廷中的女子也渴求一画的地方。画作的精美、奇特让人不禁沉迷其中,也因屡出奇画而被皇帝御笔亲赐“旷古无两”匾额以表赞赏。画师林立言更是培养了许多颇有天赋的孩童,使他们中的一些人成为了宫廷画师,一些成为了名震四方的画者。

    然绘画的语境敌不过时间的腐蚀,离不开一个朝代的发展。渐渐的,作画者的心理在天理与人伦中反复辗转,压抑的思想在朝廷党争、内忧外患、腐败官员等各种因素中爆发,蕴含着批判思想的画作逐渐产生。

    这也是画馆逐渐湮灭的原因之一。而究其本质,乃是林立言所作之画——《枯井梅娥图》。

    上描一枯井,树自井中而生,笔直伸出井沿,残枝数梅花,少女坐于枝上。无数手臂自井中伸出,茂密的发丝缠绕肢上,诡异而又瘆人。而井旁,被捆绑的少女们留着泪朝着井口而去。

    此画被传得邪乎,据说画上还有一男子,手持宝剑,砍断少女肢体……

    而也是此画,给林立言招来了杀生之祸。

    但自画消失,画馆湮灭之后,此事便再无后续……

    腿开始变得麻木,林雪瑾站起身来,“好了,我总是说很多无用的话。”她擦掉脸上的泪痕,狰狞的面孔让貌美的容颜显得有些怪异。顷刻,她转过头望着外面的潮雨,“京城的雨还是像以前一样,阴沉、寒冷。不过,我知道,阳光很快就会出来。”

    走到院外时,她还不停回望着,雨滴从油纸伞上滑落,溅起的水滴打湿了裙角。

    此时之际,该寻个客栈歇脚。

    ——

    四处寻觅,终于,她寻到一地。这里是进京赶考的必经之地,亦是众多穷苦学子落脚之处;云龙混杂,也是逃犯、无通关文牒等人的居所。

    当林雪瑾走进客栈后,四下皆无人注意,都专注于书中,有几人还在一旁激昂对诗。

    只有掌柜嬉脸相迎。

    “这位姑娘,住店还是……”

    “住店。”林雪瑾看了看四周,回答道。

    “那请随我来。”掌柜的微弯着腰,站在一旁,将人往楼上带。

    “这里来的多是赶考之人,像姑娘这样貌美的人还很少见啊。”他看向身着一袭浅赭色衣裙的林雪瑾,又将目光放在她佩戴的玉佩上,谄媚道。

    “是吗?”林雪瑾知道这掌柜多是甜言蜜语,为了留住客人罢了。

    这时,掌柜又道:“恕我多嘴,夜间时姑娘少下来走动,切勿开门,毕竟人多事杂。”

    “多谢掌柜提醒,只是暂住一晚,不碍事。”

    两人边上楼梯边交谈着。

    这时,突然冲出一人,奔向楼下。

    掌柜忙慌躲开,在准备拉开林雪瑾时,却发现她已经闪躲开了。

    “姑娘无碍吧?”

    “无碍。”林雪瑾说着,回头看向那位已经奔下楼的人。

    此人穿得极其简陋,一身灰衣还沾着些许污垢,脚踩布鞋,蓬头垢面,身材枯瘦。一手抓紧一个包袱,飞快地朝门外跑去。

    掌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雨帘中一撑伞奔跑的身影。忙招呼伙计把房间窗户打开透气,自己则疾步走下楼去。

    看着正在房内忙活的伙计,林雪瑾道:

    “刚刚跑下楼的那个灰衣男子也是这间客栈的吗?”

    “啊?”伙计停下手中的活,转头看向林雪瑾。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停下擦拭桌子的动作,撇了撇嘴道:“他啊?已经在这里住了几个月了,也是准备参加科考的。房钱都交不上,整天油嘴滑舌的。”

    说罢,将窗户推开。

    “客官若是没别的事的话,我先退下了。”

    待伙计离开,林雪瑾站在窗前,这里可以看到主街,下方就是客栈的大门。

    得益于新帝的改革,城内焕然一新,繁花似锦。

    雨水哗啦啦的拍打房檐,一声闷雷响起,闪电划破天空,照亮了整个街道。

    站在窗前的身影已然消失。

    而胡同内,灰衣男子不停奔跑着。

    没过多久,只见他就来到了一栋院落外面,伸出头左右张望一番,确定没人跟踪,便推开院门,闪身走进去。

    未察觉到身后的林雪瑾,为避免打草惊蛇,她只得停在院子外等待。

    这座院落与别处院落大不相同,门上挂着黑色的灯笼,院内种有几颗桃树,此时桃花开得正旺。

    他径直来到一间屋子,从包袱中拿出一个布袋,然后坐下来将里面的东西倒在地上。

    这时,房门被推开,他警惕着将纸张收起来。见来者时,才长吁一口气。

    来者身穿一袭蓝色长袍,身材高瘦。

    “东西应该已经备好了吧?这是你的报酬。”男人匆匆道,眼神狠戾,扔下一袋银子,便退出了房门。

    灰衣男子拿着银子看了许久,忽地笑了笑,将银子装入包袱收拾好,放到胳膊肘下。

    这时,他又从怀中摸索出一张小木牌,然后贴在额头下,轻轻念了几句。

    这种木牌是汴州之物,据说可以辟邪,带来好运。

    他在屋内停留片刻,便将房门重新关上,走房门。四处张望确定安全后,快速往另一侧巷口而去,消失在雨之中。

    雨越下越小,却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意味,丝丝凉风夹杂着雨珠袭向林雪瑾。

    她站在院子前看了许久都未见任何身影出现。

    约莫一个时辰,灰衣男子的身影才出现在院子外。

    他面露喜色,枯瘦的面颊被笑容挤得奇异无比。他背上的衣服被雨打湿却浑然不知,将伞偏向胸前。携带的包袱也变小变沉,直坠在怀前,他还时不时地将手探向包袱,像是在检查一般。

    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雨中,林雪瑾才收回目光。

    他,不对劲!

    酉时已至,客栈变得热闹起来,喧哗声盖过了窗外的雨声。

    碗筷撞击声、酒杯碰撞声、桌椅倚动声,还有客人木讷窃窃私语的声音,交叠在一起,显得嘈杂而又热闹。

    那名灰衣男子也在其中,他狼吞虎咽,大口大口地撕咬着手中的肉。

    一旁的几名男子还调侃他是否赚到了大钱,平日里连温饱都难以解决的人,今日却大鱼大肉。

    半个时辰后,一队人马走来,身上还滴着水,人皆手持长剑、持有油纸伞。

    客栈内的人瞬间鸦雀无声。

    领头的人一身玄衣,只见那人仪表堂堂,站在人群前,身材挺拔,如芝兰玉树。皮肤白皙,剑眉星眸,十分俊朗,整个人透着与生俱来的贵气,让人不禁被他吸引。而他的面容冷峻,双目犀利,浑身散发着冰冷般的寒意。

    他们走到客栈内,便驻足不动。

    掌柜的察觉到不对劲,向一旁的伙计使了个眼色后,匆匆上前道:“几位长官,不知所来何事,住店还是……”

    那位玄衣男子避开上前的掌柜道:

    “你便是掌柜的?”

    “是,是,是!”他赶紧回答。

    玄衣男子身后一人走上前来,道:“大理寺接到密报,有人借画评当今圣上,奉命做贼而已,还望掌柜配合。”他双手抱拳向左作揖,浑身上下释放的强烈威压,震慑住了掌柜。

    这话一出,安静的屋内顿然哗然一片。

    “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难道是前段时间那件事?”

    “什么事?”有人问道。

    “几月前,京城忽地四起大火,有人作画谈政,又据说是那幅画有了下落。”

    “那幅画?不要命了?”

    “但这又有什么关联?”

    “这你就不懂了,据说那画上画有一人,正是朝中重臣。不过又有人说,那画上有藏那人的犯罪证据。”

    “……”

    讨论声不绝于耳,掌柜却无心这些交谈。他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幸好身边的伙计及时扶住。

    “还望长官息怒,小人不知您是来查案的,冒昧之处还请见谅……”掌柜低着头,不停擦拭着额头渗出的冷汗。

    玄衣男子见掌柜面色不佳,出言道:“我乃沈鸣珂,职承大理寺,奉命前来追查,还望掌柜莫要阻拦。”

    “原来是官爷,小人岂敢阻拦。若是长官有什么事需要帮助,尽管吩咐便是……”

    沈鸣珂身后的男子王振闻言,冷冷地瞥了一眼掌柜,没有搭理他,而是向后招手道:“查!”

    他身后的士兵立刻围了上来,将客栈团团包围住,不让任何人逃脱。

    一行人直奔灰衣男子的房间,客人们也伸头张望,探听八卦。

    而等门打开时,里面赫然躺着一具尸体,正是那名灰衣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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