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天神(二)
晏琤琤愕然皱眉,转头礼貌性征求李执的意见。
却见他续了一杯茶,道:“琤琤,无需问我,你也无需为难。”
“这是你的自由,昨日我们说好了的。”
他喝了一口,嗓音清润:“若你不愿见,本王可替你回绝。”
她抿着嘴,凝眉沉思。
同李珏亲近也是计划中必要的一环。
倒也不与李执客气,快步下了马车。
“带着莜曲,她会武功。”
撩开车帘时,李执只说了这一句。
朝都初夏的清晨素来清爽,风中似乎夹着薄荷气息。
晏琤琤深呼吸口气,疲倦都减了三分。
李珏身边的宫奴在前头带着路,东拐西绕,最后来到一处偏僻巷子口。
“王妃,就在里面。”
晏琤琤回首,瞧见襄王府那紫色标识的车顶依稀可见,跟着人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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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珏一袭明黄衣袍,背着手立在树下,周围候着一群宫奴。
直至领路的宫奴禀了一声,他才转过身来。
他立即挥退周遭所有的宫奴,徒留两人立在此处。
不同于略微保持距离而行了礼的晏琤琤,他倒是不顾旁人眼光,快步走了过来。
“琤琤。”他伸手扶起,亲密称呼,脸上露出少有的担忧,“错婚一事孤听说了,你还好吧?”
“怎的这般没精神?可是没睡好?”
说着他便更贴近一步。
近日忙于成婚,宫中消息打探得少,晏琤琤不知李珏这暧昧态度是为何。
但她忍下心中厌恶,面露温柔。
又似是受到惊讶那般,急忙从李珏双手里抽出袖袍。
那双雾蒙蒙的媚眼骤然红了一圈。又迅速移目,留下一丝坚韧。
她轻轻后退了一步,酸涩百转千回:“臣妇多谢太子殿下关照。”
“昨夜愁思难眠,恐是污了殿下慧眼。”
“琤琤,我们不必如此生分。”李珏忙道。
“得陛下垂怜得两道婚旨,不曾想琤琤竟是这般无福之人。”她苦笑,又抬起湿漉漉的眸子,问道,“珏哥哥,不知晚妹妹近来可好?”
“百花宴后,晚儿回府休养,想来已是能起身行走。因着祭祀,母后希冀晚儿也能深受天神照拂,今日也邀请入宫,一同为大越祈福。”李珏面不改色撒谎道。
晏琤琤心中冷笑。
据她得知,林乐晚一直在永宁宫内养病,怎在李珏嘴里成了今日才入宫。
“有天神照拂,晚妹妹自然是无虞。”
“琤琤,你当真是心善,历经这般意外,还能挂念你晚妹妹,实乃让孤高看。”
“不过,孤那五弟样貌才学自是好的,只是性子冷了点,以后你…放下孤吧。”
李珏的话说得冷冽,可又伸手紧紧抓住她的宽袖。
欲擒故纵?
谁不会?
晏琤琤低垂着眼,不再像方才那般利落抽手,而是保持原样。
语气幽怨:“珏哥哥这番话便是要放下琤琤了?”
叹口气,又红了眼眶:“既然如此,琤琤便听珏哥哥的话。为了珏哥哥清誉着想,从此与珏哥哥疏远,往后晏家我也会叮嘱着父亲那边依我行事,莫要为我担心。”
话里有话。
李珏自是听明白,私下约见本是想要牢牢把握住晏琤琤,怎莫名又变成推远?
回想起母后的责骂,他微蹙眉,忙不迭地露出似哭非哭的表情。
“当真是孤错怪琤琤了。”他哄道,“今日寻琤琤私下所见,自是因孤心痛难忍,所以想尽早看看你。”
“不过——”
“寻你来,实则还有一事。”
绕了一大圈,终是要谈正事了?晏琤琤挑眉隐藏眼神中的嘲讽。
“因孤从三皇叔那听闻五弟想出治灾的法子了?琤琤可知?”
“我不知。”她摇了摇头。
“你们关系不睦?”李珏继续问。
“王爷曾替琤琤授学过,倒也不存在不睦。不过王爷心悦川媚姐姐,对琤琤也不会知无不尽呀。”她佯装懵懂。
李珏点了点头,若有所思,抿嘴隐藏阴鸷:“五弟原来素是不愿涉朝堂之事,可不久前却天天出入永宁宫,深得母后欢心。连孤这嫡子都比不得。”
“不过,孤也明白,五弟从何处得了法子却不告诉孤这皇兄,许是因法子不一定有用,倒是情有可原。”
“不曾想琤琤也不知晓,现如今,孤都参不透五弟心思呢。”
晏琤琤听明白了。
几乎是明示。
她笑了笑:“听父亲说,玉姐姐出身的淳亲王府有一妙计,称作‘谋听’。可让庙堂江湖之事从不漏于耳。”
“琤琤不才,远无淳亲王爷之能,但若是仅仅一人,我愿如指婚那日同珏哥哥所言那般,甘当是鞠躬尽瘁。”
她垫着脚,贴近了他的耳朵,偷着笑:“只要珏哥哥莫要忘了琤琤就好。”
还不待李珏反应,她猛然后退。
娇俏道:“原来,珏哥哥见我只是为了见我呀。”她歪着头,疑惑道:“也不知王爷是否介意?”
方才李珏的话透露出李执私是并非助力于他,那李执亲近高皇后是为何?
难道李执也有夺嫡的心思?难道今生这般早的时候,两人便二生异心?
既然如此,她要让李珏去试探。一来,与李珏亲近也得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二来,也能挑拨离间,免得李执同那些迂腐文臣一样,守着君臣礼纲,无条件向李珏恭顺。
忽而,晏琤琤眼神露出期待,噙着笑,“珏哥哥这般关心琤琤,想必待入了宫,珏哥哥会替我问问的,对不对呀?”
李珏痴痴地笑着说好。
瞧着转身离去的晏琤琤,眼神暗了暗,露出一抹冷笑。
心中暗想,晏琤琤果然一如既往地痴迷自己。
也对,李执与她的情缘原不及自己同她青梅竹马。
晏家,他可借她收入囊中。
李执,他也可借她时时监控。
倘若李执有争储之心,他可不会手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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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着莜曲的手,晏琤琤再次进了马车。
甫一坐下,李执的关心就递了过来:“方才哭过?”
语气莫名有点冷。
不是说她干什么全是自由吗?这会子语气冷了又是为何?
难道她猜测他与李珏的关系十有八九?
“不是真哭。”晏琤琤回答似是而非。
一句话已将李执瞬间打好腹稿的话题熄灭。索性作罢,莜曲耳力极好,届时听她的回禀便好。
他倒了一杯茶水,递了过去。
“茶水微苦回甘,可提神。皇家祭祀,过程繁琐,耗时耗力,莫要昏过去才好。”
话一出,李执顿觉懊悔,多喝茶水能添什么力气?徒劳添了更衣的次数。
当真是乱了心思。
即便想不通,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琤琤这般不开心,但万不可拘着琤琤,免得她又开始躲着自己。
莜曲怎么回禀来着?
——“疏离的朋友”
嗯,对她的纵容之下,已是占了个“朋友”二字。
“王爷您亲自定的妙味斋的糖酥可需要奴拿来?”车帘还未落下,莜曲见状补充道,“有几款皆按王爷您的吩咐给包装了,好随身携带。”
晏琤琤连忙说好,转头又向李执道谢,继续拉进关系:“多谢王爷如此费心。”
李执微笑着没作声,看向莜曲的眼神里露出一丝赞赏。
直至一切安排妥当,才小声道:“琤琤是我的王妃,应该的。”
又迅速大声督促进宫,莫耽误时辰将方才那句盖了过去。
晏琤琤吃着酥点,不知李执突然说这话作甚,权当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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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进了玄武门停留片刻,与其他皇亲皇嗣得马车一同从皇城外围的车行道绕行至天元门后,需得下车步行去天耀后山祭祀台。
祭祀台设在半山腰,路途不远,台阶不高。不过因王妃女眷们因礼服厚重大多行得不方便,饶是有侍女搀扶着,也走得慢了几分。
所以每逢祭祀,男子可不顾礼仪和身份,需搀扶着妻子,拾阶而上。
众人浩浩汤汤往祭祀台前进,数不清的彩色华盖为天耀山葱郁的绿色里添上一抹别样的风景。
而作为“双月同出”的两对新人,肩负光圣,而被安排走在最前头,仅落太子李珏一步。
随着路径行半。
身后的众人瞧着前头几人的动作,只觉着实有意思。
先不说皇后特意安排镇南王府那未婚的二小姐相伴太子左右。
就说晏琤琤一个趔趄,就能引得三位男子同时关照。
李执就算了,他已是她的夫君。可太子又算是怎么一回事?李珣又算得怎么一回事?
太子可说青梅竹马。
李珣可说原是夫妻。
可身边一个林乐晚,一个石川媚,饶是再关心再有前尘往事,也不该明晃晃地表露?
何况,晏琤琤已是襄王妃,不再是护国公府家未出阁的小姐。
而当石川媚抑或是林乐晚有所辛苦时,除了李执,彼此身边所相伴的男子也会有如出一辙的关心。
六人的关系,俨然可见,晏琤琤似是每一对都有份?
有些不知所以的已暗中认定晏琤琤是那狐媚子,有些拎得清的倒是暗中觉得这三个男子都算不上什么好东西。
走在前面的六人皆不知已陷入了舆论中心。
直至一路行至祭祀台,道士们已准备妥当。而众人按照礼级站定,静候帝后的到来。
天耀山不高,但站在祭祀台处,足以看清半个朝都。
日头遥遥升起,满城浸润在金光里。
李珏眯着眼,站在最前头,冷不丁地发问:“五弟,方才世子妃所道辛苦,孤怎不见你关心?”
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世子妃自然有世子关心。”李执回答得一丝不漏。
李珣恐李执遭受刁难,想要说什么话帮衬着,可自己方才关心晏琤琤的行为属实不妥。最后闭了嘴。
李执睥睨一眼性子软弱的李珣,心中冷嘲,面上温和如常地递了个眼神安抚。
而后自行迈步贴近了李珏,反问道:“皇兄不也一样关心了臣弟的王妃吗?”
李珏爽朗一笑,转过身来与李执对视,眸子暗了三分,“孤以为五弟光风霁月,用情也应是专一,不曾想这么快便视求娶之人如外人?”
李执沉下眸子,发觉石川媚爬山崴脚时,自己的确没有关心,恐是漏了破绽。
李珏愚笨应是怀疑不到这一层,他思忖着许不是高皇后生疑,怕他入局。
思及此。
李执抬起的眸子里染上悲伤,小声道:“皇兄应知晓爱而不得又恐扰佳人清誉的为难,一如方才皇兄无法像我这般光明正大地扶住琤琤。”
李珏挑眉,顺势问道:“那五弟可否介意孤与琤琤见面?”
“自然不介意。”李执答得干脆。
只要李珏放松对他的警惕,他便有的是机会向晏琤琤透露李珏的无情。
“襄王同我说,他不介意。”李珏忽大声笑说道。
闻言,李执骤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