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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谁人不识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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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霄之名,当今元洲,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他是剑宗长老陈濯门下第一弟子,也是元洲数百年来最具天赋之人。

    其剑法炉火纯青,出神入化。短短八年之间,便已精习剑宗百套剑法,其中甚至包括由剑圣弈谷所创的最难领悟的破山与逐日两套剑法。

    其资质之高,颖悟绝伦。十五岁时便将剑宗引以为傲的追云步加以改进,一日间可行千里,望尘莫及。在踏入七阶之后,更是日行万里,冠绝天下。

    其根骨之佳,举世无双。年仅十三岁便突破了五阶,更在十八岁时一举突破七阶,真真正正地迈入了修行之路。

    所有修士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纵观元洲一万多年历史,拥有这样可怕的修行天赋与速度的人凤毛麟角,而这样的人几乎都象征着某种存在。

    在那位神秘的女圣姜吾哀逝去近七百年之后,在无圣人出世已久的元洲上,沈霄也许是如今唯一有机会可以步入圣人境之人。

    一万多年来,元洲上至圣人境者,唯四人耳。剑圣弈谷、残刀圣人聂朽、无忧圣人以及女圣姜吾哀。除女圣姜吾哀所知极少外,其余三人无一不是旷世奇才,人中龙凤,天赋之高,空前绝后。

    并且,对于修士来说,五阶和七阶是修行路上的两道分水岭,也是两道凶险的生死大关。

    突破了五阶只是摸到了修行之路的门槛,突破了七阶是真正地迈入了修行之路的大门。

    突破五阶时,过程虽有些漫长枯燥,但只须顺其自然,对灵气控制得当即可。

    七阶则是痛苦得多,不仅需要一定的领悟力,抓住那若有若无、捉摸不定的契机,还需在过程中将全身灵气生生散尽,再重新凝聚,其间所受痛苦难以言喻,与撕心裂肺、千刀万剐之痛几乎无异。

    若是无法抓住契机,一生都将被困在六阶;若是无法承受痛苦,便会灵气崩散,爆体而亡。

    所以,许多修士突破时都以外力相助,或寻友人护法,或服用仙草灵果,以渡此关。

    但沈霄突破七阶时,一无师门中人护法,二未服用仙草灵果,且在突破之时,天上竟降下一道惊雷,击破屋顶,直劈沈霄。千钧一发之际,沈霄催动宝器,以抗天雷。天雷的威力虽被宝器消去大半,但仍有余威降于他身上,而在这双重痛苦之下,沈霄竟硬生生地抗了过来,成功突破七阶。由此可见,其心性坚韧,已非常人能比。

    自此之后,沈霄之名传遍天下。

    按剑宗惯例,弟子在踏入六阶之后便要离开宗门,入世游历,以己身剑术修为,济天下苦难之人。而剑宗对于沈霄的要求是七阶。

    在突破七阶之后,沈霄便离开了宗门。不久后,剑宗公布了一件事,而这一件事又一次令世人惊叹不已。

    沈霄得到了一柄剑,上古三剑之一——朝露剑。

    世人皆知,圣兵乃是这世间最强的兵器。它由上古第一圣灵熹和为苍生万物而打造,总有七件。如今,七件圣兵有三件分属于剑宗、九玄道门、以及凌峪宫,其余四件则不知所踪,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之中。

    古人有云:圣兵出世,无与争锋。

    但在这其中,并不包括诞生于天地间的九件至宝。

    据《元洲录·圣灵传》中记载,在熹和圣灵诞生后不久,她便发现了这九件天地至宝。熹和圣灵为九件至宝逐一命名,本想将这九件至宝赠与能者,却发现这九件至宝十分奇特,非认可之人无法使用。熹和圣灵无可奈何,于是耗费数百年时间亲手铸造了七件圣兵,分别赠与当世最为杰出的七个人。

    七人中有四人凭借圣兵创建了门派,各据一方,成了一派之主。另外的三人结伴游历四方,成为万年前极负盛名的三名游侠。

    万年岁月荏苒,如今,上古时期的四大门派只剩下了剑宗和九玄道门,代代传承着圣兵。

    九件天地至宝诞生于天地,其力量不言而喻,是这世间为数不多的可与圣兵对抗的兵器。

    古剑朝露,便是九件至宝中三柄古剑之一,而它的第一任主人乃是万年前天赋异禀、惊才绝艳的无忧圣人。

    如今,沈霄成了朝露剑的第二任主人。

    沈霄是如何得到朝露剑的,未曾有过流传,只有极少数人曾看见过一道光芒直冲云霄,散发出来的力量古老而磅礴,让人心悸不已。

    此后沈霄仗剑四处游历,初露锋芒。在下山的一年里,敬拾山剑斩山恶、佘谷计除千年毒蟒、缺月潭诛杀恶蛟等等,一时谓为传奇。

    沈霄游历人世八年,其间行侠仗义,济世除恶,无数事迹广为流传,为人们津津乐道。不论身处何地,总能听到沈霄之名。

    就连云邪身处昆仑僻地,也会听到沈霄的名字。他虽深居昆仑,却时常听到山民谈及沈霄,在山民口中,那是一个意气风发、潇洒恣意、几乎无所不能的人。

    在沈霄游历世间的八年里,最令人称奇的便是不论是受到沈霄救助或惩处的人,竟无一个见过沈霄的真容。他行事从来不露身形,只潇洒地留下沈霄二字。这般神龙见首而不见尾的行事风格,倒引得世人更加好奇,名声更为广传。

    而在沈霄二十四岁那年,他再一次让天下修士目瞪口呆,让人不得不惊叹其天赋之高,资质之佳,确为当世之最。

    他突破了八阶,在游历世间的第六个年头。

    在修行的前四阶,灵气差距并不太大,而在突破五阶之后,不同阶层的力量差距便一目了然。随着阶层的越来越高,差距也将越来越大,进阶所需的灵气也会成倍增长。

    迈入七阶之后,不仅仅需要积聚庞大的灵气,还需一定的领悟能力,若是资质稍差一些,也许穷尽一生都无法踏入八阶或九阶,更遑论圣人之境。

    而沈霄仅仅用了六年,便做到了别人或许一辈子也无法做到的事。

    又过了两年,沈霄游历世间的第八个年头,他忽然消失了,世上再无传说起他的任何事迹。

    只在那一年的深冬时节,剑宗宗主周谨鹤忽然宣布沈霄将继承少宗主之位,届时山门大开,诚邀天下修士前来赴宴。

    人们第一次见到了沈霄的真容。

    再之后的很多年,世人都再未听过沈霄的任何消息,仿佛消失了一般,销声匿迹至今。

    而此刻,那个传奇般的人物竟然就在自己眼前,而他已然更加传奇,竟只用了十年便迈入了九阶!

    修行者中,能够踏入八阶者,已是天赋奇高,但他们也需花上至少四五十年的时间才能踏入九阶;即使是万年前的无忧圣人,从八阶到九阶也花上了十七年的时间,而沈霄只用了短短的十年。

    要想踏入九阶,不仅要花上数十年积聚灵气,更要领悟天地、感知天地,与天地产生共鸣,天赋、根骨、机遇缺一不可。

    踏入九阶后,寿数延长,最高可达四百年。

    云邪先前的惊骇在知道他是沈霄的那一刻,忽然就释然了,甚至觉得理所当然。因为他是沈霄,他可以轻易做到别人无法做到的事。三十多岁踏入九阶,不论后无来者,已是前无古人。

    他只是有些愕然,眼前这个蓬头垢面的男子,是沈霄,是那个年少成名、意气风发的沈霄。

    男子闻声只抬眸看了他一眼,并不否认,仍是怔怔地看着某处。许久,他才道:“你的封印如今解除了,之后你当如何?”

    云邪沉默着,半晌才道:“回昆仑,不再出山。”

    沈霄神情平静,只问道:“你认为山人为何会教你解封之法?”

    云邪神情有些黯然,低语:“以此为试炼,磨砺心性,守住本心,不可贪图捷径,不劳而获。”

    “这只是其一罢了。”沈霄淡淡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在昆仑山时间虽不长,但也了解些山人为人。山人素来宽厚仁慈,他帮你封印,只是希望你能如常人一般活着,不受世人偏见所束。教你解封之法,也是希望在你危机时刻能有保护自己的力量。山人也知一旦你解开封印,便无法久留世间,可比起这个,山人还是希望你活着。”

    “再者,若你只知遵循山人的话,此次,不仅你自己丧了命,也会让这两人丧了命,这才真正辜负了你师父的教导。况且,这本就是你自己的力量,又何来捷径之说?归根结底,这力量如何用还是在你自己。”

    云邪闻言怔忡许久。良久,他恍然站起身,朝着沈霄深深行了一礼:“多谢前辈开导。”

    沈霄摆了摆手,让云邪重新坐下,道:“我在世上比你多活了十几年,有些事情自然看得比你通透。”

    他仰头看向洞顶,目光深邃如黑夜,他缓缓开口:“世人对你们偏见太深,视你们如洪水猛兽,将你们等同于邪灵,欲除之而后快。毕竟这几万年所记载的历史,在你们之中都是作恶者居多,大多数仗着天生的强大力量无法无天,肆意妄为,残害了许多无辜生灵。虽然亦有抑制天性的良善者,但既定的印象一旦形成,再想改变简直比登天还难,被作恶者所连累,早已不能以真实身份行走世间。长此以往,自然也没人会信你们中亦有向善之人。”

    “我曾经遇到过一个,他不知用什么法子掩盖了自己的气息,抑制着恶念,一直游历山川,惩恶扬善,一生所行过的善事不计其数。我敬佩他的为人,便与他同行游历。一次,我偶然发现了他的身份,便与他刀剑相向,不论他如何解释我也不信。还是小……我一位朋友劝我,这才将他放走。后来再遇时,他已濒临死境。原来他为了救一个被遗弃的孩子,不得已暴露了自己,被一名九阶修士察觉。那名修士欲为世间除害,但他始终不愿动手伤人,便被那人重伤。他受了重伤,气息又暴露,不仅被修士追捕,还引来了无数恶兽的觊觎。他四处逃亡,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就这样逃亡许久,他终于力竭不支,倒在了一个山谷里,被虎视眈眈的恶兽分了食。”

    沈霄顿了一顿,声音忽然变得有些低沉:“我看见他的时候,他气息奄奄,全身只剩一副血迹斑斑的骨架和伤痕累累的半张脸,四周仍有许多恶兽在他身上舔舐撕咬。”

    听到此处,云邪全身一震,脸色有些发白,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

    “我驱逐了四周的恶兽,他睁开了仅剩的一只眼睛。他的眼睛是血红的,却没有丝毫杀气与凶戾,我甚至觉得他在对我笑,像是如释重负。他的眼睛一直在看着某个方向,我朝那个方向走去,在一个隐蔽的灌木丛里发现了一个孩子。在看到孩子之后,那只血红的眼睛渐渐就没了光芒。后来我遇到了那名九阶修士,从他口中得知大致的情形。我把孩子带回了宗门之后,才知那个孩子患了一种罕见的恶疾,不过已服用过一种罕见的灵药,性命已无大碍。不过灵药药力太强,婴孩若想吸收,必须有人长时间、费力费神的、一日日不间断地去炼化灵药。我这才明白,原来他是为了采摘灵药才暴露了自己,他是为了救人才会衰弱下去。”

    山洞里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半晌,沈霄继续:“在这之后,我查阅了许多古籍,我看到了很多为祸世间、残忍嗜杀的作恶者,他们的罪行洋洋洒洒写了几页;我也看到了有些寥寥几笔带过的所谓‘作恶者’,他们的罪行仅仅是因为被发现了真实身份。于是我渐渐有些明白,这世上别有用心者无数,那些载入历史的作恶者当中究竟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假?那些人是真的想要为民除害,还是找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掩饰自己的贪欲?”

    说到最后,沈霄讥笑了一声。

    “好了,说这么多,也只是想告诉你,我们同为世间生灵,活在这一天一地中,你不必为自己身份而耿耿于怀,也不必为他人的言论而抹杀自己,只需认清本身是什么样的人,无愧于心,无愧于人。”

    他扫了眼扶玉和季言洲,道:“如今看来,你已经做得很好。”

    云邪微微垂眼:“前辈过奖了。”

    “不过,话说回来,”沈霄话锋一转,“你下山不过两年,这一回去,也许这辈子都不能再出山,真的不后悔吗?”

    云邪闻言先是默然,片刻后他摇了摇头,声音铿锵有力:“不后悔。”

    须臾,他又道:“他们救过我。”

    “好。”沈霄突然朗笑一声,双目炯炯有神,被涂得漆黑的脸上是掩不住的飞扬神采,仿佛又是当年那个意气昂扬的少年,“有情有义,有血有肉。今日即便你不是昆仑门下,我也会帮你。”

    云邪闻言微愣,帮他什么?

    “自然是帮你封印。”还未等云邪问出声,沈霄已然答出,他的声音清亮而有力,脸上是自信从容的微笑。

    云邪闻言一怔,清俊的面容上是少见的呆愣神情,等到他理解透了沈霄话中的意思之后,他霍然站起身,清冷的声音中竟也带了一丝颤抖:“多谢前辈!”

    “起来吧,不必客气,”沈霄一抬手,一股轻风旋即生出,将云邪轻轻扶起,他又问,“对了,我还不知你的姓名。”

    “晚辈云邪。”

    “云邪?”沈霄挑了挑眉,“这个名字倒与你很是相符。”说完,便走到山洞空旷的地方,蹲下身,双指并如刀刃,指尖光芒频闪,在地上画下一道道深浅不一的划痕。

    “山人应该与你说过,你体内的封印名为无痕法封,乃是五年前昆仑雪魅所创,专为隐藏自身力量,此法鲜为人知,我也是偶然从一位老前辈遗留的古籍中发现,那位老前辈乃是雪魅旧友,雪魅曾托他封印自己的力量。”

    云邪道:“师父曾说过,此法他是在雪魅旧居中找到的。”

    沈霄点了点头:“此法虽妙,限制却也颇多,不仅阵式复杂,还无法自封,便是其他人封印,也必须九阶以上才能发动。你如今只解了第一层,倒还容易一些。”

    约摸盏茶功夫,阵法便成了形。

    沈霄让云邪在阵法中央闭目坐下,他坐在一旁,运行体内灵气,阵法倏地发出光亮,淡金光痕纵横交错,竟缓慢浮出地表,自下而上地穿行云邪的身体,徐徐旋转起来,而随着阵法旋转,一道又一道淡金光芒接二连三地飞入云邪体内。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阵法的颜色越发浅淡,几乎接近于透明。突然,那透明的阵法忽地扩大数倍,仿佛是一张巨大的网将全洞都包罗其中。而那张巨大的网上慢慢的竟附着了细沙一般的颗粒,一眼望去,仿佛一层薄薄的新雪。

    沈霄见状,伸出双手,一左一右地悬在半空,缓慢向中间推进。他眉头微皱,只觉双掌间有着超乎他想象的极大阻力,离得越近,阻力也就越大。

    他缓慢向中合拢,随着双手的距离越来越近,洞中那张巨大的网也渐渐缩小,到最后,只剩一张雪白的小网悬在云邪体内。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啪”一声清脆的响声,沈霄合掌一拍,那张雪白的网也倏地消失于云邪体内。

    沈霄缓缓吐出一口气,站起身,对已经睁开双眼的云邪道:“从这里一路向东,便能回到出口。”

    他转头看了眼天色:“好了,我也该走了。”

    “前辈……”云邪张口欲言。

    沈霄却是微微一笑,摆了摆手:“谢的话不必多说了。”他转身走出山洞,转眼已隐入密林中,飘然而去,倏忽不见。

    “对了,仔细保护那个姑娘。”

    云邪默然望着沈霄远去,向着他消失的方向深深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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