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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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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娘,香市1真有那么好玩吗?”春桃方才从虞夫人那听到许多宫外的事,心生好奇。她理完手里的丝线,抬头去看出神的虞枝,“娘娘?”

    “啊?”虞枝眨眨眼,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随意道:“好玩呀,尤其是京城天仙庙附近的香市,不仅买卖香火纸烛,还有糖人、首饰、玩偶……街上人极多,摩肩擦踵,热闹极了。”说起来今儿是夏至,宫外肯定有的热闹。

    虞枝也回忆起小时候跟着哥哥姐姐逛香市的场景,小小的人手里紧握着小小的泥人,东瞧瞧西看看,只觉得哪里都有趣,一双眼睛根本不够她看的。那时她出门还不必带着厚重的帷帽,看东西不会像隔了一层水雾般不真切,万物入她眼眸都是如此的鲜活生动。只是那样的时光终究是一去不复返。

    她想起小时候陪她逛香市的哥哥,就想起他坚定的眼神,那时他便一心想成为一个能载入史册的忠臣良将,他和父亲一样,都是宁死不肯屈服新朝的人。还苟活着不过是还有元澈这个希望,还有光复前朝的信念。

    虞家自开国以来出过三代宰相,备受天恩眷顾。当年虞家先祖就是被朝廷压迫地无路可走,投身入元家的起义队伍,乃是从龙之臣。可以说没有元氏就没有虞家,尽管元临背信弃义寒了虞家父子的心,但他们绝不允许江山易姓。

    “娘娘?”春桃见虞枝又沉浸入自己的世界里了,无奈用手晃了晃虞枝的手臂,“娘娘怎么自从老爷夫人进宫了之后就变得爱走神了?”春桃担心好不容易恢复了生机的虞枝再次消沉下去,忙求她再说些香市的事转移她注意力。

    虞枝只好顺着刚才的话题又说了些,从求子灵验的天仙庙谈到京西永兴河畔的木槿花。春桃听得投入,虞枝也讲得用心,没注意缓步走进来的谢玄。

    等到春桃一抬头,发现谢玄已经站在了虞枝身后。她刚要起身问安,却见谢玄摇摇头,她没敢吱声,眼神慌乱地看向虞枝。

    虞枝正低着头构思画作,一时没察觉叽叽喳喳的春桃何时闭了嘴。

    “怎么不继续问了?”虞枝等了一会不见春桃追问才轻笑道:“光听人描绘是最没用的,那样的风情还要自己亲身感受才是。”

    “娘娘说的极是。”

    !!!

    虞枝心一紧,下意识闻声扭过上半身,抬头望见一脸玩味的谢玄,瞬间被吓得跌坐了回去。

    谢玄弯腰伸手想去搀扶,却瞧见虞枝一瞬间惨白了的脸色,哑然收回了手,由着春桃上前扶起了虞枝。

    他哪里知道方才虞枝一边给春桃讲香市,一边在心里琢磨父兄的计划,此时惊觉谢玄在侧,心里庆幸着还好没透露出半点。不然岂不是将父兄与元澈一起卖了?且虞家父子能如此大胆地将计划告诉给虞枝,就是因为这些日子谢玄已经渐渐对虞枝放下警惕,不再像之前那么严加看管,若是让谢玄察觉出虞枝的乖巧是另有算计,他岂能再放任虞枝自由行事?

    一失足怕成千古恨。

    由此虞枝心生慌乱,手掌和后背瞬间冒出冷汗,连忙避开谢玄的视线,心虚地由春桃搀扶着起身。

    好在谢玄只当她是被他突然出现惊到了,没去细究。

    虞枝一边长舒了一口气,一边又隐约生出愧疚。

    他怎么可以……如此相信她?如此相信一个前朝的皇后,甚至是在杀害了她的夫君之后。

    难道不知人心易变吗?当年她可以对为国征战的谢玄流露出欣赏的眼神,真心地为他的伤痕感到心痛,可是他们都不再是当年青葱的少年人,心底早就有了各自的算计。

    虞枝收紧搭在春桃手臂上的手掌,沉默地盯着自己的裙摆。

    春桃扶起了虞枝,忙向谢玄行礼。

    “起来吧。”谢玄嘴上对春桃说话,目光却一直在虞枝纤细的腰身流连,他直觉觉得虞枝似乎又瘦了些。不是已经将她家人接进宫了吗?难道还不能宽慰到她?

    谢玄撩起衣摆,十分放松地坐在了虞枝的椅子上,目光紧紧盯着低垂着眉眼的虞枝。

    许多日未曾共枕而眠,谢玄忽然想念起幽香绵软在侧的夜晚,暗自摩挲揉捻着指腹。

    “想出宫了?”谢玄静静地看着虞枝,思索着能让她开心起来的方法。

    他们第一次相遇就是在天仙庙附近的香市,想来她也许还记得。

    谢玄情不自禁嘴角上扬,看得虞枝莫名其妙。

    “没……”

    “今天是夏至,天仙庙附近的香市一定热闹至极。”谢玄忽地站起身,“走。”他不由分说拉住虞枝的手腕。

    “什么?”虞枝错愕,见他漆黑的眸中带了细碎的讨好和愉悦。他似乎觉得这是她想要的。

    “胡伽,备马……罢了,备架平稳的马车。”谢玄思及虞枝绝对不会和他当街纵马,既是为了让她开心,就还是顺着她的心意。

    “我不想……”虞枝赶紧摇头。就算她想出宫,也不是和谢玄一起。

    她奋力想要抽手,却被谢玄越握越紧。

    他就坦然且平静地看着她挣扎不休,仿佛在看一只闹不出他手掌心的猫儿。虞枝被他看得心生羞愤,扭过头去,恰好见效率惊人的胡伽竟然真引来一架马车停在凤宁宫前的甬道里。

    也不知他哪找来的。

    虞枝气极,咬牙道:“不许你和我坐一辆车!”说完,趁着谢玄松手想扶她上车的间隙独自踩了马凳钻进了车里。

    滑腻柔荑抽离的瞬间,与粗粝温暖的掌心短暂摩擦。谢玄手落了空,他静静地维持了一会伸手的动作,仿佛自己手掌中还紧握着虞枝冰凉的肌肤。

    “遵命。”谢玄尾调上扬,慢悠悠收回手掌,慵懒又纵容。

    他不知抽哪门子疯,又与虞枝玩起了人臣与皇后的尊卑戏码,叫虞枝在车里气红了脸。每当此时,虞枝心里就跟扎了根尖锐的刺一样,每呼吸一下都觉得疼痛。

    不仅是因为谢玄败坏了人伦天理,也因为谢玄的戏谑语气。

    曾经她那么高高在上,决绝而又自负地抛弃了谢玄,甚至在重逢的夜晚,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同他问话。而如今局势逆转,她从神仙塔跌落进贼子窝,不复之前的从容淡定。

    还记得那时她看着谢玄远去的背影既心疼又欣慰。心疼他为国征战伤痕无数,欣慰自己和他都走上了对各自来说最适合的道路。她那时以为这就是正确且唯一的路。偏偏谢玄不认命不信天,非要搅动风云。

    “娘娘坐稳了。”谢玄声音从车外传来。

    竟是由他亲自驾车。

    羽鸾卫不敢放松,派出了身手最好的扮成小厮跟在马车两侧,其余的十几个人装成和谢玄不认识的模样,各自散落在马车四周静观其变。

    待到马车驶出宫门,渐渐有中气十足的叫卖吆喝、笑语欢声传过来,虞枝绞紧手中的帕子,内心有些不安。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出过皇宫,童年记忆中的长街早已经变得模糊,成了矗立在记忆汪洋中隔着水雾的仙岛,只可远观不可近觑。

    “娘娘。”谢玄声音低沉,还带着些玩味的笑意,“在宫里还说得津津有味,怎么一出宫就噤了声呢?”他压低声音,可语调分明是调笑的。

    装扮成仆人的胡伽暗自笑了笑,心道还是第一次看见谢玄如此温柔的眉眼和语气。也放下了心里的担忧,指着前面热闹的一条街道:“少爷夫人,前面就是香市那条街了,直走过去就是永兴河,听说那里的木槿花开得极好!”

    “知道了。”谢玄勒紧缰绳,“走吧。”他回头看向平静的车厢。

    若不是他一路上注意力都落在车厢里,恐怕此刻就会觉得是虞枝中途逃跑了,不然车厢为何会如此安静?

    “小虞?”谢玄加重了音量。

    明知道她不可能在重重看护下凭空消失,但谢玄心里还是不可抑制地生出一股恐慌,非得让他亲自确认了后才能消解。每当想到虞枝有消失在他眼前的可能,他的心忍不住地一阵刺痛,恨不得打造一所密不透风的金屋将她藏起来。但同时又怕虞枝会变得消沉寡言,郁郁寡欢。

    无论哪种,虞枝似乎都会决绝而失望地离开他。

    他抿唇半响,然后一把掀开厚重的车帘。

    舒适的车厢软垫上端坐着眉头紧皱的美人,亮亮的眼睛藏着不满和纠结。

    谢玄松了口气,慢慢松开了握紧的车帘,细长蓬勃的青筋再次隐进皮肤之下。他对虞枝扬起下颌,“要不我抱您出来?”

    又来了!

    虞枝瞪了一眼谢玄,努力咽下胸口憋着的一股气,忽视掉他语气里的玩世不恭。一边暗骂他这些年性格越来越放肆,一边无视掉谢玄递过来的手,自己提起层层叠叠的烟青色裙摆。

    待路过谢玄身侧的一瞬间,她听见谢玄用只能他们两人听见的声音道:

    “娘娘开恩,再给我捏个泥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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