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九章 果然山海亦可平 怎奈当初竟无声
白衣似雪,葳蕤生光,金发如瀑,不曾束起,就这样散在肩头,垂到腰间。
他侧头看着小夭,深邃的眼眸像海上的大涡流一样,幽深恐怖,刀削斧凿的面庞却白的吓人。
“你这鹰钩鼻,很衬你。”相柳第一次看到毛球的化形,是通过这样的形式,难怪百年间,他一直不肯见毛球,害的毛球,因此伤感很久,更多了几分对小夭的埋怨。
“毛球也长大了,就是脾气不好。嗯……不像我。存了这么多的书,也不见他看,天天在我这里浪费时间。嗯……也是,小夭也不看,这许多年来,血咒这么简单的东西,都看不懂,愚笨至极。嗯,像她。”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这么叫我了。你还是叫我白羽吧。”他侧着身子,倚靠在书架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小夭。
这一幕,让相柳生出太多的伤感,他不是没想过毛球这些年会很艰难。但这一幕真真实实的出现时,他还是接受不了。
曾经那个傲气冲天,又喜欢捉弄人的小毛球,如今已经长成冷冽如霜的人。
如果不是又遇上小夭,可能再也不会有人叫他毛球了。
明明那般高挑的身姿,却有几分瘦弱,在空荡荡的袍子里,显得整个人都病怏怏的。
若不是那发着金黄色光的头发衬着,甚至看不出是个灵力高强的人。
相柳叹道:“总说你化形艰难,未曾想是到了这境界才能化形。未来,在我之上,已是必然。”
“这么多年,你去了哪里?”
“你不该问我,你发钗的事么?”
“是他让你给我的是么,他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觉得是什么意思?”白羽猛的立起身子,用一种恐怖的表情看着她。
“他不会是只给我留个念想,对吧。否则,当初不必逼我放下狠话,说什么……永不相见。”
相柳看到此处,小夭麻木的表情,眼神空洞,就连毛球那恐怖的金色妖瞳都未能让她有丝毫表情上的变化。
她的面容依旧是明艳的少女形象,可眼神却已经如同老妪一般,甚至并不比姑获婆婆更有生命力一点。
相柳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失去了肉身,无法流出泪来,悲痛却无法止息。是错了么,小夭是爱他更多一些,还是爱涂山璟更多一些?当年的诀别,是为了让她恨自己,还是让自己走的更决绝?
小夭啊小夭,你到底是没有心,还是不敢有心?
你若真心恨我,不会是这般模样;你若是满眼都是我,又何苦装作是爱他?可你爱他是真的吧,否则我当年不会痛。可你如今是否,是否真的放不下,放不下的是谁?你告诉我……
突然,有什么滑落,轻轻的,划过脸颊,触碰到发丝,然后落进海贝中,像一颗小小的明珠灯。
……
“你也知道你说了那样的狠话,所以,他不见你。留在此处,孤独终老吧。”
“你笑什么?你不要觉得我没看出来,你笑什么。”
“毛球,他不是也不肯见你么。”
“前些日子,梦见他了,在大海上。他用血咒救我,那珊瑚,也是他让你送的吧。还有珍珠,要离。”
“他不是第一次用血咒救你了。血咒珊瑚,是我替他送的。珍珠么……喏,就你腰上系着的,我从海底,帮你拿的。”
“你给我的?”小夭眼睛一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我后来……”
“我看见了,你离开家,回去那什么山,又弄了几个什么灯。他觉得你喜欢,我怕你认不出珊瑚是他给的,所以就顺便给你拿了几个。”
“毛球,你真好。你给我攒了整整一匣子,费了不少心思吧。”
“我费什么心啊,都是主人攒的,他都存在家里,我就是去拿出来而已。”
“主人?家里?拿出来?哇,毛球,你是从相柳的大海贝里偷出来的吧!小小年纪你不学好!哈哈哈哈哈哈!”
“怎么叫偷呢,从家里拿的怎么算?没良心的,就只有你不觉得海底是家是么。”
“好了,别生气了。那然后呢?”“我哪知道?你说的那个要离还是什么的,就是军中之物。”……
……相柳沉浸在自责与痛苦中,看到的越来越模糊,耳畔都是嗡嗡声,整个头痛到难以支撑。直到他又听到“要离”这个名字,才缓过神来,支撑着继续下去。
“要离”是蚩尤和他夫人的,彼时大战之中,遗落在荒野之中。相柳听说过此物,本来也没太上心,只因后来小夭的身份被玱玹暴露,她四处寻找蚩尤过往的消息。
相柳便寻来此物,本来是想交还给她,但当他再去寻她之时,已是时过境迁。
索性便将此物留在身边,直到大战前夕,给了铁匠。相柳知道小夭会留在身边,却没想过竟然给了左耳和苗圃。不过这个决定,确实不错。
相柳情绪慢慢的缓和了一些,似乎头疼也好了很多,眼前看的又清晰了起来。
“对对,要离,一对匕首。我爹娘的。”小夭打断说,手又不自觉的攀在他胳膊上。
白羽被打断,一脸的不高兴,低眸看了一眼小夭又攀上来的手,皱了一下眉。说:“要离是军中之物,据说是蚩尤遗落的,后来被主人寻了回来,一直带在身上。最后那场大战之前,交给了一个早年退伍的老兵。”
毛球顿了顿,接着说道:“那匕首本是一对,主人很爱惜,从来不肯让外人碰,临了,却轻易的给了别人。若不是你,也许主人他不必心存死志。而你,一直都不争气,灵力低微却也不知努力,明明是敌人,却总惹出乱子,三番四次的让主人去救。”
“他不过是救我过一次,都是交易罢了。”
“哪里只有一次?你这黑心肠的东西!”白羽恶狠狠的望着小夭,“你当真是不知,还是得了人得恩惠,受了几次得救命之恩,怕还不上这情,假装不知!主人他是九命!不是不死之身,单单花在你身上了多少!你如今竟然说的出这没有心肠的话!”
小夭一愣,眼睛里全是惶恐……
“哎……你与她说这些做什么,都过去了,……”相叹道,但似乎又有几分高兴毛球可以说出来。
这海底的九命和这半兽妖血的“大母蛇”有一个算一个,全是那不长嘴的。
要说相柳本来就少言寡语也变罢了,小夭这种一件小事都能绘声绘色讲上几个时辰的人,如今也是学会了没嘴巴,也不知道这妖血是不是传染些什么东西。
“不对,不对,这不是什么寒冰丝。”
“那是什么,你快说啊!”小夭攥住了毛球的胳膊。
“你闭嘴!”白羽金色的妖瞳如剑似刃。白羽怒吼着:“你做了什么!你告诉我你做了什么!”
灵压渐渐失去控制,毛球化形太晚,灵力却远高于一般的羽族。相柳知道他与众不同,但却没想到,这孩子竟然短短百年间,竟然已经到了这种境界。这些年来又无人教导,灵力疯涨之下,更难控制灵压。
幸亏左耳冲了上来,护住了小夭。否则,再多一盏茶的功夫,小夭就是不死也要弄出些内伤,吐出几口血来。
白羽施了些灵力,卸去了耳珰上的幻像结界。两根细细的寒冰丝,变成了两缕白发。
“是主人的头发,那红宝石,是眼睛,只有他能卸去宝石的幻化之力。”
相柳看到此处,摇了摇头,笑了一下,苍白的脸上,好似是有了一丝温度。
“她还是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