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方科长就拿出了手机，拨了号码，提高了嗓门：“喂，夏经理吗，你们家陈娟我不要了，你赶快把人领走吧，中秋节那么好的客流，都被她糟蹋了”。
听着电话那头的话，方科长再次提高了嗓门。
“什么？你问怎么糟蹋的？她不卖酒啊，这么重要的日子，她居然跑到食堂里大腿翘二腿地品茶去啦，我这个领导也叫不动她，也管不了她，你看着办吧，反正我是不会再要她了”！
说完，她又对张艳艳和路媛媛说：“你们说，老陈什么地方最招人厌？她就是不跟人吃一根葱最讨厌，你看她一天到晚说话文邹邹的不知多有文化的样子，妈的实际上是一只铁公鸡一毛不拔，这样的人，哪个单位都不会要她，哪个单位的人都不会喜欢她，早滚早好”！
听到这里，林清开始为陈姐担心起来，她在想，自己到底要不要告诉陈姐这个消息，让她早做防备呢？
思来想去，她决定还是先问问王剑。
不知什么时候起，她遇到难题，总是第一个想到王剑了，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她自己也很不解，可能是因为王剑是自己的师兄，又或许是因为他对自己永远有耐心吧，她总有一个直觉，那就是对于自己提出的任何问题，王剑都非常认真的对待。
想到这里，她悄悄溜出了酒道，来到卖场的大门外，门外的街道霓虹闪烁，不知谁家的店铺里还放着陈响的《人间烟火》，她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拨通了王剑的微信语音。
王剑很快就接了她的语音，林清一口气把事情说完了，才深深吸了口气，屏息静气等王剑的话。
电话那端，王剑沉默了几秒钟：“林清，你是怎么看待这件事情的”？
“这还用看么，这事对陈姐太不公平了，平时，酒道里就数她干活多，至于销售，我们三个加起来也没有她一个人卖的酒多啊，她凭什么要被撵走”！
“那你觉得她为什么会被撵走”？王剑反问道。
“不就是不会巴结讨好吗？不就是能力太强遭人嫉妒吗”！
王剑嗯了一声：“三个理由，你说对了两个，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理由你慢慢会发现的”。
“天爷！这都什么时候了？现在不管什么理由不理由，保住陈姐最要紧啊”！林清跺着脚，火急火燎。
王剑笑了起来：“林清，你就不觉得，陈姐要是走了，你的业绩会有提升吗？毕竟，我们和她们可是直接竞争关系”。
“王剑，你什么意思？我跟你说哈，我技不如人我心服口服，我没有那么多的龌蹉心思，哎呦你快帮我拿个主意啊，到底怎么帮她”！
王剑嘿嘿一笑：“放心吧林清，陈姐的价值，她们老板看得清清楚楚，她不会走的，人家有自己的靠山的，我这边还有事，改天跟你聊哈”！
说完，王剑就挂了电话。
回到酒道，林清发现陈姐还是没有回来。
张艳艳见到她，急忙赶上来说：“你去哪里了，刚才还有顾客看你家的酒呢，你快守着酒道，我去买点东西去”。
林清推辞道：“无所谓啦艳艳，我肚子好饿，想去食堂吃点东西，你们继续看着酒道好了，反正我已经卖出了两只大礼盒了”。
“林清，叫你看着你就看着，啰嗦什么，人家艳艳看了一天了，累了，你替替人家不行吗”？方科长似乎有些不高兴了，皱着眉头说。
说完，她转脸对张艳艳使了个诡异的脸色，压低了嗓门说：“快去，我到外面等你”。
林清无奈，只得乖乖地站在酒道守候着。
只见方科长一边走一边脱下工装，林清知道，她这是下班时间到了。
那边张艳艳煞有介事地从自己家的货架最里边掏出几个红通通的大礼袋，见林清看着她，就说：“过节了，我爸妈要给我奶奶和外婆家送礼，我得多买点东西，袋子少了装不下”。
说完，她就往卖牛奶和月饼的地堆边去了。
这里林清百无聊赖，就拿出手机给亲朋好友发中秋祝福信息。
信息群发以后，一些好友陆续地给她回复了，纷纷问她再超市干得咋样，可开心。
林清正埋头回复得起劲，就听见收银台那边吵吵起来了，她转脸一看，只见是张艳艳跳着脚，尖声叫到：“你们这些混蛋王八羔子，你们不得好死”！
林清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跑了过去，只见收银台口围了一大圈人。林清一眼就看见，收银台上放着几个大红布袋，正是张艳艳家的酒盒礼袋。袋子里鼓鼓囊囊地装了许多茶叶礼盒，还有好几罐子奶粉。
再看张艳艳，一头时髦的卷发此刻便得非常凌乱，俏丽的脸蛋也变得扭曲了，十足的像个疯子。
收银台前，站着超市里的保安科长，正低声地跟张艳艳说着什么，张艳艳原本很激动地大喊大叫的，可是，她一听到保安科长的话，就立刻不做声了，然后她转过身子，乖乖地跟着保安科朝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人群里有许多人脸上都露出了诡异的笑容，有些人还低声议论着：“这姑娘，都精明的有点傻了，这可是中秋节啊”！
另外一个人说：“什么傻，人家是真精明好不好，专挑中秋节下手，你想想啊，不是中秋节，能有那么大的赠品活动吗”？
林清一时有些莫不着头脑，她满心疑惑地回了酒道，却发现路媛媛也不见了。
她站在酒道尽头，却发现其他科的导购员和科长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指着酒道议论纷纷，脸色的表情都很诡异。
林清是在忍不住好奇心，就跑到隔壁的冲调科，抓住一个相熟的奶粉导购员问：“小静，我们酒道的艳艳到底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小静看她的眼睛瞬间瞪得老大：“怎么，林清，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的啊”？
“我装什么装啊，我是真的不知道啊”？林清一头雾水。
小静将她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番，她脸上的神情，就跟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你来超市这么长时间了，你可真够傻白甜的哈”！
“哎呀你就别卖关子了，快点告诉我吧”，林清的好奇心彻底被她吊起来了。
小静这次说：“你们那个张艳艳啊，偷了超市好多盒茶叶，被保安抓了个现行”！
“啊！那些茶叶——是她偷的？不是她买的吗”？
“买”？小静笑道：“你们酒道那两个导购员，什么时候自己花钱买过东西啊？哦哦，不对，她们也买的，不过是买一送一，不对，是买一顺一”。
“怎么个买一顺一法啊”？林清实在不明白。
小静朝她翻了个白眼：“那我怎么知道啊？我又没顺过，去去，守你的酒道去，我还要去仓库拿货呢”。
说完，小静推开她，往仓库走去。
林清回到酒道，见陈姐回来了，就迎了上去：“陈姐，艳艳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陈姐点了点头:“这种事情传得多快啊，我怎么可能不知道，现在整个超市都在议论这件事情呢”！
“陈姐，茶叶礼盒那么大的一件东西，她怎么可能偷出收银台啊，难道收银员都不扫码收费的吗”？
陈姐说：“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难倒超市里的人呢，她们只需要买一箱牛奶，然后再把赠品贴贴在茶叶礼盒上，收银员扫码的时候，她就谎称这茶叶礼盒是牛奶厂家赠送的，不就得了”！
“天啦，不是吧，那她胆子也太大了吧，她可是拿了好几个礼盒啊”！
陈姐微微冷笑：“方科长还在外面等着她呢，她拿一盒两盒能够吗”
林清这才反应了过来，她回想起自从进超市以来，就看见路媛媛和张艳艳隔三差五地买东西，米面油，百货日用，牛奶衣服等等，甚至还有小型家电，她心里还好奇呢，怎么这两人工资不高，见天的大手笔买东西啊，感情，都是顺走的啊！
陈姐盯着她的眼睛：“现在明白了吧？科长为什么那么喜欢这两个导购员”？
林清默默地点了点头，回想起王剑的话，这才明白他所谓的最核心的理由。
是啊，跟这些大批的米面油茶叶礼盒甚至白酒来说，食堂里那点好菜，或者几句好听话，又当什么呢！
怪不得自己虽然每天都带好菜给科长吃，可是科长明显还是更喜欢路媛媛和张艳艳呢。
陈姐接着说：“在超市，这是个普遍现象，你要想在这里不受孤立和排挤，就得同流合污，至少，你得做做样子，不然，她们就会视你为异类”。
林清沉默了一会：“姐，真的所有人都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任何群体都不能一棍子打死，也有科长秉性正直的，也有员工遵纪守法的，可是，少，你懂吗”。
林清点了点头：“我懂了姐，怪不得王剑天天让我跟你学习，我彻底懂了”。
陈姐唇边露出一丝微笑：“跟我学，也没啥好，我是个不合群的人”。
“有些群，真的没必要去合，姐，我决定了，等过完这个春节，我就辞职”。
陈姐看着她，脸上露出了欣慰了神色，默默地点了点头，才说：“刚才，你不在，我替你卖掉了两只白酒礼盒”。
林清一听，心里的感激简直无以复加，她有些激动地说：“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陈姐想了想，才认真地说：“因为，你跟她们不一样”！
到了晚上，林清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虽然天色已经晚了，可她还是忍不住拿出手机，给王剑发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几分钟后，王剑也回复了一个微笑的表情：“这么晚了，还不睡”。
林清：“实在睡不着”。
王剑：“今天你卖了四只礼盒，战绩不错，怎么还睡不着呢”。
林清：“我今天终于发现你说的那个核心理由是什么了”？
王剑打来一个问号。
林清想了想，打道：“科长之所以那么喜欢她们，是因为她们能给她带去更大的利益，她们通过盗窃超市的商品来讨好科长”。
王剑发来一连串的笑脸：“恭喜你林清，成功地从摆脱了职场菜鸟的身份，你已经进一步认识了社会”。
林清忍不住道：“王剑，她们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她们的工资也不算低啊，为什么还要偷”？
“因为贪心吧，人心不足蛇吞象”，王剑打道。
“她们不满意自己的收入，可以通过其他途径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啊，为什么非要干这种事情”？
王剑似乎是想了想：“因为懒吧，因为不肯努力吧，她们顶多只有高中学历，不过，学历也不是根本原因，学历低的人多了去了，也不见得都去偷啊，她们就是无法约束自己吧”。
“那她们会受到法律制裁吗”？
王剑笑道：“不会，她们也不傻，每次都只会偷价值几百元的东西，达不到立案的标准。当然，她们肯定是累计作案，现在的收银台都有监控，如果要彻查的话，的确是够让她们坐牢的，可是，超市是大连锁，没有老板，都是管理人员，这些管理人员不想赶尽杀绝给自己找麻烦，所以……”
林清明白了，她发道：“现在总算知道社会是怎么回事了”。
王剑笑道：“这就觉得自己看通看透了？好像还早吧”？
“怎么，这个超市还有什么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吗”？
王剑大笑：“林清，你比较幸运，遇见的是我和陈姐，我在业绩上没有为难你，陈姐在酒道一人包揽了所有的欺凌和仇恨，不然，以你这直来直去的性子，你不知要载多少跟头呢”。
林清沉默，她久久没有做声。
“怎么？嫌我说话太直？林清，一般人我还不告诉她呢”。
林清心里不由得一跳，不由自主地就打出了一行字：“为啥一般人你都不告诉，偏偏要告诉我啊”？
手机那端，王剑却突然沉默了。
过了半天，他才打了两个字：“晚安”。
然后，他给她发了一朵大大的，金光灿烂的盛开的玫瑰，玫瑰里跳出两个字：“88”
林清盯着这朵玫瑰，不由得怔怔地出了神。